84、小黑屋
燈殘人靜,月色渺渺, 屋裡安靜地只剩下人的喘.息聲。
被提著腰從梳粧檯上放下來後, 惜翠扯住了衛檀生的衣袖。
「衛檀生。」
他冷不防地被她一拽, 愣了愣, 回身看著她, 似乎在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惜翠喘勻了一口氣,平靜地說:「我今天沒有去表嫂那兒。」
面前的人顯然怔住了, 放柔了嗓音問,「那你為何要騙我?」
惜翠眉目不變地反問:「那你為什麼要安排人監視我?」
他目光幽靜, 眼中清楚地倒映出她的模樣,半晌,才開口道:「你都發現了?」
惜翠沒有回答。
屋裡的氣氛好像一時陷入了僵持中。
在這僵持中, 衛檀生輕輕歎了口氣,終於緩緩開口了,「翠翠, 你很聰明。」
惜翠:「但你還沒有告訴我, 你為什麼要派人跟著我。我問你, 衛良是不是你的人。」
眼見著被她拆穿,他也不顯尷尬,反倒欣然地點頭,大方地承認了, 「他確實是我的人。」
惜翠收斂心神,沉默地想。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其實她自己都已經弄不明白了。
她要用吳惜翠的身份攻略衛檀生, 無疑是最大的ooc。
防止劇情崩壞,所以要她補全吳惜翠的劇情,明顯也是個不合理的要求。但她不敢不做,按照原著中女配的步伐,對付吳懷翡也好,瞞著衛檀生,給衛檀生他戴綠帽也罷。事關到能不能回家,她不敢在這上面出一點差池。
在給衛檀生戴綠帽的基礎上,又讓他愛上她,實在是太難了。
她別無他法,只能繼續走原書的劇情,像書中寫到的那樣,瞞著衛檀生,包下顧小秋安排一處別院住著,偶爾去他那兒住兩天。
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瓜葛和糾纏。
看她不言不語,衛檀生倒是主動問道,「翠翠,你在生氣嗎?」
「抱歉,對你做了這種事。」衛檀生接著放柔了嗓音,道,「因為我很害怕。」
「翠翠我很擔心,」他眼睫低垂著,面上露出一抹微微的苦笑,「我很害怕你離開我。」
「我沒有生氣。」惜翠道,「連朔那件事,確實是我做的不對。」
「但我和他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翠翠。」青年主動打斷了她,唇角噙著抹笑意,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舊事重提,沒有任何意義。」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他包容似地道,「勿要再說了。」
惜翠看了他一眼。
從他臉上,她看不出什麼異樣。
只要衛檀生他想要掩飾自己的情緒,向來能掩飾得很好。
「我不會離開你的。」
「你看。」他笑了起來,「你都不曾問過我一句為何,就能信誓旦旦地說出不會離開我這種話。」
「你是從何而來的自信?」他微笑道,「不瞞你說。」青年捧起她的手,在指尖落下一個吻,嗓音微顫,「我如今很害怕,你再騙我。」
惜翠沉默不言,選擇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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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得很緊。
出軌一次確實會摧毀對方的信任。
這也是為什麼她會主動承認她剛剛在說謊。
她還要攻略他。
私下裡,她瞞下了顧小秋的事。但放到明面上,他們之間不能有太多的謊言和欺騙。
這麼看來,惜翠垂眸心道,她確實渣得夠可以的。
「翠翠,既然你都已經發現了。那麼,那處別院,你能否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很累,」惜翠對上他的視線,不偏不倚,不躲也不避,「所以想去那兒歇息一會兒。」
「是嗎?」
得到了她的回答,他的聲音聽不出來是相信還是不信,但是他卻上前一步,攬過她擁入懷中,在額頭上印下了一吻。
「我明白了,你若是想去儘管去罷。無需藏著掖著,以後,我不會再派人看著你了。」
天剛剛亮,屋外霧氣未散,朦朦朧朧。
青紗帳被人掀開,衛檀生看了眼睡在裡側的女人。
她還沒醒,緊緊地閉著眼,眉間蹙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他抬袖替她撫去了眉間的褶皺,坐在牀頭,靜靜地思索了一番,之後才不緊不慢地起牀穿衣。
他起得很早,每日照例是要去禮佛的,那是從小跟著衛老夫人培養出來的習慣,自從還俗之後也沒有一天落下。
不過今天,他倒沒有去家中那間小小的佛堂,而是改換了個方向,去了府上那間小花園。
剛踏入小園子,遠遠地就看見有兩個小小的身影,蹲在一塊兒平坦的空地上打嬌惜。
一個臉蛋圓圓的,紮著小辮,一個玉雪可愛,梳著雙髻。正是喜兒和書桃。
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精力充沛,如今喜兒好不容易找到了個玩伴,每天像火燒屁股一樣,早早地就從牀上一躍而下,吵嚷著要找書桃一起玩。
衛檀生剛走過去,兩個孩子見了,趕忙乖巧地行禮。
「叔父。」
衛檀生莞爾:「喜兒與書桃在做什麼?」
「在打嬌惜。」喜兒忙搶著開口,將手中的小鞭子塞到了衛檀生手裡,「叔父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
話是這麼說的,但是對於衛檀生會不會參與他們的活動,喜兒其實沒抱多大希望。他爹娘平日裡都有事,每次他想和爹娘一塊兒玩的時候,爹娘總把他交給丫鬟帶著。
府上這些大人裡,也只有三叔母願意和他們一起蹲在地上玩。
沒想到,面前這三叔,看了手中的鞭子一眼,微微一笑,竟一口應承了下來。
「好。」
小小的園子裡,俊逸貞勁的青年蹲下身,當真和兩個孩子一起,甩著鞭子打嬌惜玩。
在他手下,那小小的陀螺轉個不停。
日頭漸高。
陽關曬在人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眼看兩個孩子的額頭上都滲出了些薄汗,衛檀生這才招呼他們去休息。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的功夫,喜兒就已經喜歡上了這叔父。這三叔父長得好看,又沒那些大人們無趣,打嬌惜又玩得好。雖然還沒玩夠,但還是給足了這位三叔父的面子,答應了下來。
就連書桃也軟軟糯糯的要衛檀生抱。
衛檀生也不嫌麻煩,一手抱著一個,一手牽著一個,一起走到園中的小亭中坐下。
「喜兒與書桃可玩得開心?」
「開心。」小姑娘抿起唇,羞澀地笑了笑,性子和黃氏如出一轍。
休息的間隙,兩個小兒圍著他,興致勃勃地聽著這位叔父說些奇聞異事。
說到一半,衛檀生突然聽了下來,放柔了嗓音,問道,「對了,叔父這兒有一件事想要交給你們去辦,喜兒、書桃,你們願不願意幫叔父一個忙?」
眼見長輩要自己幫忙,喜兒頓時來了精神,忙不迭地應下。
那三叔父招招手,示意他們湊過來。
這隱秘的架勢,使得兩個小孩更加好奇激動。
半晌之後,衛檀生拍了拍兩人的發頂,莞爾道,「可都記住了?」
喜兒用力地點點頭,拍著胸脯保證道,「都記住了,將這件事交給我和書桃,叔父只管放心!」
「好。」他指尖在兩個小蘿蔔頭的頭頂上掠過,又拍了拍兩人的脊背,「如此一來,叔父就放心了。歇息得可差不多了?若是差不多了,就繼續去園子裡玩罷。」
快到午時,有丫鬟過來找人,衛檀生才與他們分別。
被丫鬟拉著,走之前喜兒還沒忘朝這位三叔眨眨眼睛,高聲道,「三叔放心,喜兒一定不會叫三叔失望的。」
衛檀生微微一笑,煞有其事地行了一禮,「既然如此,那便多多麻煩喜兒郎君了。」
等兩個孩子都被抱走後,衛檀生才轉出了園子,回到了院裡。
屋內空蕩蕩的,唯有水晶簾被風吹起,細微的響。
他招來一個丫鬟,「夫人呢?」
丫鬟恭敬地道,「夫人似乎是去了嫂夫人那兒。」
得到這個回答,衛檀生看上去也不甚在意,「你去吩咐衛良,叫他套上車等我。」
接著就緩步走進了內室。
等出來時,已經換了件乾淨的衣裳,淩亂的髮絲也都已經梳攏整齊,腦後系著的蓮花發帶,在烏墨的發間靜靜地綻放。
衛良得了吩咐,也已早早地吃過早飯,告別了家中婆娘和孩子,套好車在府門前等著。
看見衛檀生,他趕緊上前低頭行禮。
衛檀生:「起來罷。」
青年嗓音很溫和,但落在衛良耳朵裡,卻始終有些發怵。
畢竟在見過那麼一個畫面之後,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忍不住哆嗦害怕。
想到這幾日所見,衛良又是忍不住一個寒顫,卻不敢讓面前的人看出來,慌忙壓住了,站起身,儘量穩住聲線詢問道,「郎君今日還去那兒嗎?」
那個地方,他可是不敢再去了。
「還去那兒」衛檀生頜首,微笑道,「麻煩你了。」
衛良心中叫苦不迭,但卻不敢流露出任何異議。
「為郎君做事,哪裡麻煩,郎君這話,可要折煞老奴了。」
他駕車要去的地方,倒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不過是京中一戶普通的人家。
至少,從外面看,是一戶普通的民居,位於一條僻靜的小巷裡。唯一不同地方在於,這間小院沒住人,衛檀生在數年前買下了這兒,就當作平日裡修行起居的地方。
雖然還了俗,但每隔一段時日,他都會來這兒閉關參禪,休息幾天。
小院不大,統共只有幾間房,撇開起居吃飯用的屋不提,另外一間是個佛堂,裡面供奉了一尊佛像,四周點燃了一排排的蠟燭,用以照明。
屋裡除了一張椿凳之外,並無他物。
最近這幾天,郎君也開始小院裡購置了不少物什,有牀凳,也有女人的衣裙。
下了車,衛良瞧見衛檀生進了佛堂。
他回去將車馬停好,就在佛堂前守著。
如今還不是閉關的時候,郎君只是進去禮佛,一般都不會在這兒待很長時間。
只是,人一旦沒事可幹,難免就會多想。
望著那間門戶緊閉,黑洞洞的佛堂,衛良皺眉。
前些日子來這兒倒沒什麼,不至於讓他這麼畏懼。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段時間過來,這佛堂裡不斷就有臭氣飄過來。郎君在裡面燒了檀香,厚重的檀香裹雜著惡臭,聞著更加令人作嘔。
昨天晚上,他大著膽往裡面看了一眼。
借著四壁昏黃的燭光,隱約看見了,佛堂裡好像擺了個棺材。
佛堂裡哪有擺棺材的?
聯想到這段時日以來莫名的惡臭,心下浮現的念頭,讓他悚然一驚。
郎君他……他該不會……
佛堂中安安靜靜的,衛良越想,越覺得坐立難安,到底是沒忍住,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透著門縫,想要再看個清楚。
或許昨晚是他看錯了也不一定。
門縫裡透出了點光,衛良一顆心提到了喉口,扒著門縫細細地瞧,卻還是看不清屋裡的模樣。
心中畢竟還是怕,只不過瞧了一會兒,衛良就覺得口乾舌燥,想想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還是放棄了。
正當他準備收回身子的那一刹那。
門忽然被人從裡面打開。
他整個人都壓在門板上,來不及往回收,腳下踉蹌,一個倒栽蔥摔進了佛堂。一抬眼,總算瞧見了整個佛堂的模樣。
在那佛堂的角落裡確實擺了個漆黑的棺材。
而在棺材旁……
車夫瞪大了眼。
下一秒,一片布料擋在了他面前。
他往上看去,府上那個樣貌俊美的三郎君,正站在他面前,靜靜地望著他。
「衛良。」他開口,嗓音如風拂過鬆濤,清朗冷徹。
如玉的臉頰倒映著搖曳不定的燭火,神情晦澀而辨不分明。
這幾天惜翠一直待在府上沒有走動,只偶爾抽兩天時間,去京郊那處別院裡待上一段時間。
而衛檀生這兩天也不怎麼回來。
她和衛檀生雖然都答應了對方,但她心裡清楚,他們兩個心底都還抱有淡淡的懷疑,誰也不信誰。沒有辦法,惜翠只能先解決了顧小秋的事,等這事穩定下來,回頭再去安撫他。
在府上的那幾天,她差人跑了趟顧小秋那兒,得到他沒事的消息之後,惜翠心神微微一鬆。
顧小秋那兒到底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她還要去見他一面,早些將這劇情走過,才能早些回頭做正事。
不過為保險起見,她還是要從別院走。
等到了中午,惜翠拿了件衣服,吩咐僕役去雇輛最不起眼的,最常見的車,從農田那兒的小路繞回去。
那別院僕役幫忙雇的車,果然不甚起眼。京城繁華,車來人往,馬車駛入街巷,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和她這車一模一樣的。
在京城裡繞了兩圈,馬車終於在顧小秋那處別院前停下,惜翠在車上將衣服換下,稍微打亂了髮髻,擋在臉側,這才登上短短的石階,敲了敲門。
等了一會兒,門終於開了。
開門的人,穿著件青色的長袍,面容乾淨清秀,正是顧小秋。
他似乎沒想到站在門外的是個女人,不由得愣了一愣。
但很快,又好像想起了什麼,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側身行禮讓出一條路來,將她迎進了院子裡。
看到那和吳盛一模一樣的臉的一瞬間,惜翠鬆了口氣。
提著裙擺進門前,她沒忘回頭看了一眼。這別院選在一處僻靜的小巷中,周圍沒有什麼人。
等進了屋,青年安靜順從地給她倒了杯茶後,惜翠接過茶杯才發現,她手心已經滲出了些細細的薄汗。
本以為這個話頭要自己來起,沒想到顧小秋在給她倒了一杯茶後,收回身子,面上浮現出一抹思索之色,主動開了口。
「是……吳娘子?」
惜翠:「你記得我?」
顧小秋:「當日多謝娘子出手為我解圍,娘子之恩,小秋不敢忘。」
實際上回去之後,他曾經向陶文龍旁側敲擊地問出了她的名姓。
這點,現在想起來,顧小秋也略感疑惑。
明明此前從未相見,為什麼他總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心上甚至懷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這親近感與愛慕之情無關,更像是親人之間一種脈脈的溫情,令他不自覺地去靠近去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