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二皇子妃
元日大朝賀是重禮,禮儀結束後,命婦們並不是立即出宮,而要在宮裡用過午膳後再走。這些夫人們身份各異,性情各異,但此刻都提心吊膽地站在大殿裡,字字小心地和人交際,唯有一少部分有體面的人,能被皇后叫到暖閣說話。
魏國公府、鎮北侯府是皇親,很快就在眾人羡慕的目光中被引到內殿了,然而今年,眾人豔羨的目標還多了一個,正是新晉的長興侯府。
楚老夫人戰戰兢兢地跟著女官進來,一進暖閣,她眼角都不敢抬,立刻跪下行跪拜大禮:“臣婦參見皇后娘娘。”
“原來是長興侯家的老夫人。”小齊后居高臨下地打量了一眼,目光掃過一臉嚴肅的楚老夫人,以及緊緊低著頭、幾乎都不敢呼吸的趙氏,心裡笑了一聲,這才慢慢說道:“免禮。”
趙氏連忙扶住楚老夫人起身。楚老夫人年紀已大,大清早起身,還在冷風中折騰了這麼久,身體實在受不住。然而楚老夫人一輩子強硬心狠,尤其不肯在媳婦面前露出疲弱,她剛剛站直就轉過身給楚錦瑤行禮:“太子妃。”
不等楚老夫人跪下,楚錦瑤連忙讓女官扶住楚老夫人。她給楚老夫人和趙氏行了個家禮:“祖母,母親。”
趙氏和楚老夫人自然都側過身避開。小齊后坐在上首看了半晌,此時笑著說:“太子妃和娘家人感情真好。”
陪坐一側的榮安長公主說:“可不是麼,太子妃端莊有禮,實在是我朝之福。”
“娘娘和長公主謬贊。”楚錦瑤謙辭道。
“還叫長公主呢!”榮安長公主爽朗笑道,“我還以為能和太子妃撈個姑姑當。我都準備好了壓歲錢,沒想到竟然送不出去。”
榮安長公主這話說畢,眾人都笑了,楚錦瑤也站起身,以玩笑的意味給榮安長公主行了個晚輩禮:“既然榮安姑姑這樣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福慶郡主和幾位公主有品級,此刻也都坐在這裡,聽了這話,福慶郡主笑著說:“姑姑偏心,有壓歲錢只想著太子妃。不知道我們有沒有啊?”
榮安長公主大笑著應下,小齊嗔怪地點福慶郡主的額頭:“你啊,牙尖嘴利的,就知道耍寶!”
上面的皇家內眷們笑成一團,楚老夫人不敢搭話,只敢跟著笑。楚老夫人自詡一輩子大風大浪都經歷過,婚後無寵、丈夫寵妾滅妻、爵位險些旁落,這些苦她都經歷過,後來她兒子爭氣,她也當過說一不二的老封君,可謂受過多少苦就嘗過多少甜。饒是如此,楚老夫人見了皇后依然腿軟,可是楚錦瑤卻敢和這些公主皇妃打趣,她待在那個環境裡輕鬆自然,彷彿一切都再正常不過。
此刻楚老夫人才直觀地認識到,楚錦瑤和當初那個剛回侯府的怯弱小姑娘,已經完全不同了。在她們仰望那個頂階圈子的同時,楚錦瑤也成了這個圈子的一員。
楚老夫人和趙氏都感到一絲窘迫,在這種環境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怎麼邁步。好在宮裡少說話是福氣,就這樣安靜地聽著,反而最好。
小齊后和眾人說話,不知道怎麼就說道趙蘭輝的身上:“這幾日不知為何,本宮總是覺得冷清,恨不得多幾個孩子在眼前晃蕩。等過幾日宮裡點燈,榮安不妨讓二娘進來吧,把她們幾個孩子聚到一處,也好熱鬧熱鬧。”
小齊后口中的“二娘”是趙蘭輝,趙蘭輝在魏國公府中行二。榮安長公主聽到小齊后說孩子本來心中一緊,她也聽說了宮裡突然冒出來一個懷孕宮女的事,生怕惹了小齊后不悅,給自己沾一身騷,後來一聽小齊后竟然說的是女兒趙蘭輝,這就有些驚奇了。
榮安長公主試探道:“能進宮來陪娘娘說話,顯然是她的福氣,就是怕她太鬧,打擾了娘娘。”
“這有什麼。”小齊后若有所指地拍了拍榮安長公主的手,“本宮巴不得二娘留下來,給宮裡多添些生氣呢。”
楚錦瑤笑著側坐在旁,聽到這話,她笑容不變,眼中閃過深意。
昨夜是辭舊迎新,皇帝當然要留宿在正宮小齊后這裡,看來昨天晚上,皇上已經和小齊后說過二皇子妃的事了。
皇上竟然屬意趙蘭輝?趙蘭輝是榮安長公主獨女,再嫁回皇家當然是佳話,更何況趙蘭輝背後還有魏國公府,魏國公府在朝中的勢力可不小。只是不知,這是皇帝的意思,還是二皇子的意思。
無論是哪一點,這背後的關係都很難纏。如果是二皇子主動和皇帝求的,那他給自己找一門家族如此強悍的正妻,其野心不可謂不小。如果這是皇帝選的,那皇帝此般壯大二皇子的勢力,對東宮可不妙。
楚錦瑤想到這裡,好想趕緊回去告訴秦沂。雖然秦沂恐怕早已知曉,但似乎一告訴了他,再大的難題,都不算什麼了。
楚錦瑤心思如電,榮安長公主也在頃刻間想了很多。聽皇后這話,似乎想把趙蘭輝留在宮裡。能再次和皇家結親,榮安長公主當然願意,只是,是二皇子還是三皇子?
別看這兩個皇子只差一位,但是這其中的意味可差太多了。三皇子是嫡皇子,雖說這樣想大不敬,但是,若太子有了意外,三皇子榮登大寶的勝算最大。
至於二皇子,他是宮人之子,雖說有淑妃這個掛名養母,但是淑妃還是個妾呢!在正統出身的榮安長公主眼裡,一個妃子,還不是貴妃,算的了什麼。
榮安長公主越發小心地說:“她能進娘娘的眼是她的福分,我這個當母親的只有開心的份。若她能時常在坤寧宮陪伴娘娘左右,替娘娘解悶,實乃家門之幸。”
榮安長公主的話很有內涵,她第一句應承了小齊后的試探,若能進宮做皇妃,她這個母親當然願意。後一句特意說了坤寧宮,兒媳婦需要立規矩,這才能時常伴在皇后左右,榮安長公主這是在試探小齊后,是不是給三皇子說親。
楚錦瑤坐在一邊,心中感嘆,這些常年廝混宮廷的人就是不一樣,短短一句話暗含乾坤,門道一套又一套的。只不過榮安長公主要失望了,說親的並不是小齊后所出的三皇子,而是不打眼的二皇子。
果然,小齊后說:“年輕姑娘青蔥一樣,要是時時刻刻杵在本宮這裡,不得憋壞了?你這個母親捨得,本宮可捨不得。”
榮安長公主賠笑著稱是,心裡卻有些遺憾,竟然不是三皇子,可惜了。
鎮北侯府的太太們坐在一邊,聽到趙蘭輝被選為皇妃,她們自家也坐不住了。齊老夫人給小齊后使眼色,小齊后也需要和娘家說些悄悄話,於是就說:“太子妃自進宮以來,還沒好好和家裡人見面吧!老夫人進宮一趟不容易,本宮就不耽誤你們祖孫團聚的時間了,你們出去好好說說體己話吧。”
這就是趕人了,明明是為了自己,偏偏要用楚錦瑤的名義,來顯示小齊后的仁德。楚錦瑤站起身,應道:“謝皇后娘娘。”
其他人也紛紛稱讚皇后心慈,有國母之風。之後楚錦妙就走出了坤寧宮,後面的話沒有再聽了。
楚錦瑤帶著長興侯的人回到慈慶宮,讓玲瓏等人給楚老夫人看座。今日有誥命的人才能進宮,所以只進來了楚老夫人和趙氏,楚老夫人看著周圍富貴大氣的擺設,再看看楚錦瑤指揮自若的神態,發自內心地說道:“看來太子妃在宮裡過得很好,這樣老身就放心了。”
在宮裡過得好?楚錦瑤不應承,而是說:“太子殿下行事公正,自然是好的。”
楚錦瑤只說太子而不說皇后,楚老夫人很快就聽明白了。但是楚老夫人依然覺得楚錦瑤算是重新投胎了,哪個新婦不受婆婆磋磨,能有夫婿對她好,已經是撞了大運。何況,受皇后的氣,這能叫受氣嗎?這是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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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尋常人家,誰把閨女送到宮裡都心疼得睡不著覺,而楚老夫人卻只看到了這背後的利益。楚錦瑤也沒奢求自己所謂的親人能真的替自己考慮,長興侯府只要不添亂就足夠了。
楚老夫人巡視著東宮的擺設,眼中閃過滿意之色。她探過身,壓低了聲音問:“太子妃,一個月就快過去了,您可懷上了?”
今日已經有許多人自以為隱晦地打量楚錦瑤的肚子,現在她自己的祖母也這樣問,楚錦瑤真不知道該惱還是該羞,她微有些尷尬,臉也不由紅了:“還不曾。”
還沒懷上啊……楚老夫人有些失望,她問:“太子妃,這幾日太子殿下可是宿在你的屋裡?”
楚錦瑤眼前突然閃過昨夜的事,其實直到現在她還有些腰酸。然而這是他們夫妻的私事,被人這樣打聽,楚錦瑤尷尬之餘,還有些不舒服:“殿下明禮端重,省得輕重的。”而且,楚錦瑤默默在心裡補充了一句,什麼叫她的屋子,這分明是他們倆的屋子。
太子明禮端重?楚老夫人幾乎懷疑她和楚錦瑤見到的是不是一個人。不過楚錦瑤既然這樣說,至少說明太子願意給楚錦瑤正室的體面,這就夠了。不過楚錦瑤竟然說太子端重,莫非太子私下裡和楚錦瑤並不親密,而是夫妻相敬如賓?
趙氏有點揪心,這可不是好兆頭。楚錦瑤並不知道自己習慣性地給秦沂貼金,竟然在楚老夫人和趙氏這裡引起了這麼大的誤會。楚錦瑤和她們略微坐了坐,就讓楚老夫人在宮裡歇息,自己趕快回坤寧宮了。她是太子妃,今日要見許多人,可不能缺席太久。
坤寧宮裡,小齊后和鎮北侯府也說了些私家話。只是看齊老太太的臉色,這場交談並不愉快。鎮北侯府嘗到了外戚的好處,有心讓自己家再出一個皇妃,齊老太太最開始是盯著太子妃之位的,而小齊后不樂意,秦沂更不會同意,只能眼睜睜看著機會旁落。現在太子妃已經黃了,鎮北侯府就盤算起三皇子來。
雖說三皇子今年才十五,選妃還有些早,齊蓉甚至還比三皇子大一歲。但是娶妻娶大是福,齊家並不覺得這算什麼,反而認為肥水不流外人田,親上加親豈不正好?
可是小齊后卻沒有應下,她不是覺得自己的侄女不好,只是,她覺得自己兒子應當有更好的。
出於某種不可說的心思,小齊后想給三皇子找一門助力更大的妻子。二皇子已經選了趙蘭輝,她也要早早給兒子打算起來,比方說,範首輔家的孫女就不錯。
對於娘家親上加親的提議,小齊后沒有答應,但也不回絕,就那樣模棱兩可地吊著。齊老太太和鎮北侯夫人當然不滿意這個結果,兩方人鬧得不歡而散。
今年元日許多人都提心吊膽,這幾年宮裡的動向越來越詭譎了,先是一個宮女瞞著眾人的眼睛,偷偷有孕,被聖上賜封為憐嬪,一舉從宮女跳成了九嬪之一。還不等外面的人梳理出頭緒來,另一個消息也悄悄傳開了。
魏國公府的二小姐,榮安長公主的獨女,似乎要成為二皇子妃。
久浸權力場的老狐狸們都從中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皇帝同意給二皇子找一門強大的妻族,也不曉得要做什麼。天下承平已久,看樣子,這表面的平靜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楚錦瑤才坤寧宮回來後,已經累得渾身發虛。即使如此,她也第一時間和秦沂說了魏國公府的事。她擔心了整整一天,而秦沂聽了卻很坦然:“我知道。”他看著楚錦瑤,忍不住笑了:“怎麼了,是不是被嚇著了?”
“當然沒有。”楚錦瑤覺得自己被看輕,不服氣地睨了秦沂一眼。過了一會,她還是敗給了自己的擔心:“殿下,真的沒事嗎?皇上是不是……”
秦沂用一只指頭堵住楚錦瑤的嘴,挑眉道:“慎言。”
“我知道。”楚錦瑤本也沒打算說,提起皇帝就足夠意會了。按理秦沂這樣從容,一定是早有準備,然而楚錦瑤第一次真正參與到這種權利鬥爭中,一上手就是皇權鬥爭,她多少都有些慌。這種時候,也唯有身邊的秦沂能給她安全感了,楚錦瑤主動坐到秦沂身邊,靠在秦沂肩膀上,低聲問:“殿下,你會一直在的,是嗎?”
秦沂的心也不知不覺軟化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他身上擔著許多人的希望,甚至是身家性命。可是,這是他頭一次直觀地感覺到自己被人需要著。秦沂伸手攬住楚錦瑤的肩膀,手中微微使力:“當然。你不用擔心,有我呢。”
這一聲“有我呢”不洪亮也不磅礴,但是莫名讓人覺得安全。楚錦瑤用力點了點頭,也緊緊握住秦沂的手,試圖傳達自己的心意:“我也會一直陪在殿下身邊。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這樣迷人的情話真是好聽,比最毒的蠱藥還能迷惑人的心智。秦沂第一次聽時還下意識地想抽離,可是聽得次數多了,竟然漸漸沉迷起來。不得不說,人都是一種貪婪又不知輕重的動物,以前孤身一人時從不覺得,一旦有了溫暖,抓住了之後就不想放手,而且還會貪婪地想要更多,即便前面是深淵也顧不得。秦沂覺得自己現在就處在這種危險的邊緣上,深入骨髓的繼承人教育警戒他趕緊脫身,而內心深處的貪欲卻告訴他,再沉迷一會好了。
秦沂最終還是反握住楚錦瑤的手,聲音低沉又迷人:“好,這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