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回京時正逢白老夫人重病,整個白家都陷入一片低迷中,小白府和鎮北將軍府也都來到主宅侍疾,別說白興言不理,就連紅氏都顧不上爲白鶴染接風洗塵。
所以她回京時,對外的場面甚是隆重,百姓自發迎接,大皇子六皇子做代表親自前往西城門相迎,但是對內卻沒有任何歡迎儀式,甚至連頓正經的團圓飯都沒有。
當然,這也怪她自己,回府後先給老夫人看病,然後就進宮去覆命,再回來都已經很晚了,紅氏等人一直守着老夫人,根本分不開心神顧別的。何況白家於她來說,談不上團不團圓的,真正在乎的也就那麼幾個人,剩下的,不見也罷。
但是紅家今日卻把她在白府沒有得到的接風宴給足足補了起來,包括從剛下馬車進門起的賞錢,到入府之後的親人團聚,再到晚上大開宴席,這一切就像早早就準備好了一樣,根本不像臨時備下的。白鶴染看着桌上樣樣都是她喜之食,還有些她雖不喜歡喫的食物,但是紅忘卻很感興趣,便知這是紅家有心。
紅老夫人看着白鶴染一個勁兒地樂,時不時還感嘆:“可惜阿染你訂了親,許了十殿下,否則我老婆子就是豁出這張老臉,也得替我的孫子求下你這門親。這麼好的姑娘上哪兒找去,是咱們紅家沒這個福分,也是你同十殿下緣分到那塊兒了,誰也攔不得。”
這話把紅飛給說了個大紅臉,趕緊開口求他祖母:“您可別臊孫兒了,咱們現在也是親呀,染妹妹她就是我親妹妹,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這當哥哥的都是要護着妹妹的。”
老夫人氣得直跺腳,“那怎麼能一樣?妹妹跟媳婦兒是一回事嗎?”
紅飛臉紅得都能透出血來,一個勁兒地跟白鶴染說:“染妹妹,你千萬別往心裏去,祖母年紀大了,總想些不着邊兒的事。咱們兄妹間可別因爲這個生分了,我可不想往後一見了面就尷尬,那就壞了兄妹情分。再者,要是讓你那未婚夫知道咱家還有這個想法,他非得急眼不可。惹不得惹不得,所以你千萬別當真,別跟他說,啊!”紅飛做求饒狀。
白鶴染聽得直笑,“紅飛哥哥多慮了,我沒那麼小氣,十殿下也沒那麼不講理。再者,我這人臉皮其實挺厚的,這點事兒我不會覺得尷尬。”
“那就好那就好,來,喫菜。”說完,伸手給白鶴染夾了一筷子春捲兒。
紅家沒有那些個大戶人家的規矩,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之類的,這些統統都不講究。所以紅家人一喫飯就是所有人坐在一張桌上的。桌子很大,花廳也大,從早膳到午膳再到晚膳,紅家人天天就是這麼坐在一起喫。誰也沒覺得不好過,誰也沒覺得厭煩過,反倒是都喜歡熱熱鬧鬧,認爲這樣更有人氣,更能增添家人之間的感情。
所以白鶴染來了,大家自然還是坐在一桌喫飯,紅飛跟白鶴染之間就隔着個紅忘,伸手夾個菜什麼的,是很自然的事。當然,他給白鶴染夾完,也立即又給紅忘夾了一個。
老夫人看着這一幕,心下就更是感慨了,憋了半天覺得還是憋不住話,於是又開了口道:“阿染,你是不知道,以前你還沒去洛城那會兒,我們紅家是動過向國公府提親的心思的。”
“哦?”白鶴染一愣,她還真沒聽說過這個事兒。紅家提過親?提的誰?她嗎?
見她發愣,老夫人這才道:“肯定是沒人跟你說起了,畢竟你剛從洛城一回來就訂了十殿下的親,這種事情也不好再提,於你於紅家來說都不是有利的事。”
紅振海開口道:“娘,知道不是有利的事您還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現在阿染日子過得好,咱們還說那些事幹什麼?”
老夫人點點頭,“老大說得有理,不提了,都過去了,來,喫菜,喫菜。”
在老夫人的張羅下,大家又開始熱鬧喫起菜來,紅忘還不時評論下哪個菜好喫。
白鶴染卻對剛纔的事兒上了心,便小聲問坐在她身邊的羅氏:“大舅母,老夫人說的提親到底怎麼回事?這話說了一半不往下說,我這摞不下啊!您跟我說說唄!”
羅氏稍稍有些尷尬,不過還是小聲告訴她:“就是以前,你在白家過得不好,飄飄只要一回孃家準叨咕你的事兒,你的幾位舅舅就替你打抱不平。可是他們再不平又能怎麼樣?說到底那是白家家裏的事,我們這做外戚的是管不了的。而且飄飄只是國公府的姨娘,嚴格說起來,我們連外戚都算不上,所以在你的事情上我們紅家實在是使不上力氣。”
羅氏說到這裏就嘆氣,“可是當年你過得是真苦,我們看着着急,你二舅舅就說,不行就提親,替飛兒提。他大你兩個月,年齡相當。到時候我們管自家未來的兒媳婦,你爹總說不出來什麼吧?這就是老夫人當年的打算,我們也確實這麼幹了,結果你爹沒同意。”
白鶴染還是頭一回聽說這個事,不由得瞧了紅飛一眼,結果把紅飛給瞅了個大紅臉。偏偏紅忘不明白這些事,還問了句:“大哥你臉怎麼紅了?”問得紅飛恨不能鑽地縫去。
羅氏就笑他:“飛兒你也別不好意思,當初你不是還偷跑到白家去瞧過阿染?後來怎麼說來着?哦對,跟我們說,那個染妹妹怎麼那麼瘦啊?是不是白家缺銀子不給她喫飽飯?”
紅飛無奈地用手搓臉,“大伯孃啊,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我不也是爲染妹妹着急嗎?染妹妹,你自己還記不記得你當年瘦成什麼樣兒?那簡直就是皮包着骨頭啊!我回來跟祖母一說,祖母當時就抹眼淚了,說什麼也要讓我爹去把這個親給提回來。結果你爹沒幹,咱們這也算是有緣無分,不能親上加親。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你過得好,我們也放心。”
白鶴染是真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她瞅着紅飛的眼神,看她的時候十分自然,一點兒都沒有避諱和不自然,便知這紅飛心裏頭對她是沒有男女之情的。而一個對她沒有男女之情的人,當年爲了救她出火坑,也願意讓長輩上門求娶,可見心之純,情之善。
“紅飛哥哥,謝謝你。”她真誠地同他說,“不管成與不成,我都得謝謝紅飛哥哥,畢竟當年於我來說就是絕境,你能願意救我出白家,便是我的救命稻草。”
紅飛擺擺手,“染妹妹你真別放心上,都過去了,咱們現在兄妹相稱也很好啊!不過你那個爹真是的,當年說什麼都不同意,我們一開始想不明白,後來才知,他就是不願意讓你過得好,不願意讓你喫得香。你說他是不是心理變態?哪有這麼虐自個兒閨女的?”
紅飛說到這裏,突然看向紅忘,半晌,再道:“得,算我沒說,你爹他可不就變態麼。”
確實變態,兩個孩子,兒子溺死扔掉,女兒囚在府裏不給喫喝。白興言也不知道上輩子是什麼變的,這麼招人恨,這麼不是人。
紅老夫人又感慨了一會兒,又可惜了一會兒白鶴染沒做成她的孫媳婦,然後在衆人的勸說下也不再遺憾了。畢竟紅家如日中天,也少不了十殿下的從旁相助,白鶴染又幫着白蓁蓁入了九殿下的眼,這就是自個兒孫媳婦兒也就做到這些吧?
紅家一頓飯喫得其樂融融,紅忘跟紅飛兩人說說笑笑,紅飛還勸着紅忘了喝了兩碗酒,喝得紅忘喝過一半就睡着了,笑得紅飛肚子都疼。
白鶴染再一次感嘆紅家的家庭氛圍真好,她就是在陳皇后那裏都感受不到這樣的親情,就更別提文國公府了。如果當年白興言鬆了口,真的同意她跟紅飛的親事,興許真正的白鶴染就不會死,會在紅家的照顧下安安生生的活着,一直活到十五歲及笄,然後風風光光地嫁到紅府來做少奶奶。只是那樣,就沒有她的這一場穿越了。
“這就是命數。”回來時天色已晚,在馬車裏她跟幾個丫鬟這樣說,“命數該着當年白興言沒同意這門親事,於是便有了後面我去洛城,也有了我同十殿下的那一場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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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也嘆了一聲,“這事說不出哪頭好哪頭壞,但細想想,其實還是現在的結局更好一些。因爲如果沒有小姐您同十殿下的關係,如今的紅家也未見得能過得這樣安生,怕早就被朝廷盯在眼裏,早就成爲人家案板上的肉了。”
冬天雪也道:“是啊,就算朝廷不動手,那些各方勢力的人也不會輕易放過紅家這塊肥肉。紅家要麼捨命,要麼舍財,要麼就得一起都舍了去。”
默語在邊上聽着,默不作聲。她沒有迎春跟在老夫人身邊多年的見識,也沒有冬天雪在閻王殿訓練過吸收的大量信息,所以很多事情她是插不上話的,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只能在邊上坐着,像個旁聽者,一邊聽着一邊記着,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夠多有一些思考。
天色晚了,街上人很少,馬平川將車趕得飛快。可就在接近國公府的巷子時,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