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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山谷回來,已是很晚,駱寶櫻一沾到枕頭就沉沉睡了過去,這二日,四個姑娘無一例外都沒有早起。
衛老夫人聽下人稟告,說是昨晚上跟衛琅去看了流螢,她漱了口點點頭:「這兒的流螢少見,正當趕上時候,是該去看看。」又問起老太太,「我那老妹妹可起來了?」
「聽說也是才起。」何嬤嬤笑道,「許是一會兒就來同您用飯的。」說著她朝別個兒下人使眼色,叫她們退下。
衛老夫人奇怪:「有何要事?」
「老夫人,是關於三公子。」何嬤嬤一早便知曉些流言,昨日又聽那些下人描述,說還見衛琅抓駱寶櫻的手,她想著怎麼也該與老夫人說一聲了,便略微湊上來道,「三公子好似對駱三姑娘不一般啊。」
「哦?」衛老夫人一怔,「你的意思是,琅兒喜歡寶櫻?」
沒有說駱寶櫻勾搭衛琅,可見這姑娘在她心中印象很好,何嬤嬤垂頭道:「到底如何,奴婢也不甚清楚。」
衛老夫人便點了點頭:「行了,我到時自會問琅兒。」
說話間,老太太過來了,一進門就笑:「這麼些日,難得有一晚上睡得那麼舒服,我可真得謝謝你啊!」她神清氣爽,一點沒有剛到莊上的疲累,「難怪你要叫上咱們來,可不是享福呢?要我說,真想待在這裡不走了。」
「便是待到秋天,我也不趕你。」衛老夫人道,「只怕你捨不得,我曉得,你住上幾日就得惦念你家兒子,孫子了。」
那是老太太的心頭寶,老太太被說中心事,憑空一指她:「你還不是,你得惦記你家老爺呢!」
「所以咱們倆住段時間還得回去不是。」
兩人都笑起來。
衛琅這時過來請安,衛老夫人瞧這孫兒,穿一件雪青色掐金蓮紋的夏袍,頭戴玉冠,端得是清俊爾雅,那臉上就情不自禁滿溢了笑。倒不是自誇,她這孫兒啊,整個京都都無人可以相比,作為祖母,豈不驕傲?只想起早逝的親生兒子,不能瞧見他長大,成為這等俊才,著實又覺得遺憾。
她招手叫他坐在自己身邊:「我都忘了流螢這一茬,幸好你周到,帶她們去玩,不然也是白來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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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琅笑道:「也是碰巧,要晚來幾日只怕就要錯過。」
那事兒老太太起來時就聽說了,惋惜道:「我是睡得早,不然也得跟去。」
「今兒也還有,姨祖母若願意,晚上我再領您去一趟。」
見他邀請,老太太高興道:「那感情好。」
「好什麼?」衛老夫人忙阻止,「黑燈瞎火的,你這一把年紀甭湊這熱鬧,又不是白日,便是白日,那裡不能坐車不能抬轎子,得走過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麼好?你就陪我在這兒待著得了,咱們幼時在田里,那流螢也沒少見。」
老太太一想,也不敢去了,只得歎一聲。
四個姑娘這會兒才陸續過來請安。
衛老夫人只把目光落在駱寶櫻身上,小姑娘許是到了莊上也放鬆了,不似在京都每回見都穿得極是精細,她這會兒就穿了件柳黃葡萄籐的春衫,腰間繫一條銀織荔枝花的絲絛,裙子素白,像那枝頭的梨花一樣,潔白漂亮。
她由不得心想,見到這姑娘就叫人想起那句詩,濃妝淡抹總相宜,不管怎麼穿,都減不掉她一分的美,也難怪她那孫兒那麼高的眼光會瞧上他,她朝衛琅看去,果然,他此刻嘴角含笑,也正看著駱寶櫻。
衛老夫人有那一瞬,想到了駱家的家世,然而與老太太感情深厚,那姑娘又是萬里挑一的,又何必揪著那點不放?她往好的方面想,兩家親上加親,這兩孩子若是兩情相悅,將來不知該多好呢!
她就已經很滿意了。
等到空暇,她便問衛琅:「你與寶櫻也算是半個青梅竹馬,咱們兩家都曉得,只你人前人後的,是不是該注意點兒,怎麼要去抓姑娘的手?你倒是與我說個理兒呢。」
被祖母取笑,衛琅難得的臉有些紅,摸一摸鼻子道:「不瞞您老人家,我是喜歡寶櫻。」
看他老實承認了,衛老夫人就笑:「那該去提親。」
「是有這個想法,可這事兒我還未與母親說,再者,她年紀小,都還沒有及笄呢。」衛琅心想,若真跟母親說了,照她那抱孫子的心,非得今年就要他把駱寶櫻娶回來,可他不想娶個不情不願的姑娘,且駱寶櫻這性子,她不是十分願意的話,指不定還得忤逆父母。
萬一把好好一樁事弄砸了?
不是十分有底的事兒,還是終身大事,他就算有急躁的時候也還是忍耐住了。
看他考慮的很細心,衛老夫人也曉得,但凡衛琅去提親,駱家定是一萬個答應,只駱寶櫻確實還小,這年紀就算嫁到駱家,也不能生孩子,太傷身體了,她便沒有再說。
因才到莊上,除了衛蓮,別個兒姑娘很是陌生,衛老夫人便叫兩個婆子領她們四處看看。
與京都的相比,山下的宅院最大的不同,便是不用專程造景了,那後院就靠著山,打開門就見滿目的樹木,又有些山花夾雜在其中,極有野趣。有這便利,莊上的人甚至還養了許多雞羊,也不用管,白日裡把它們放出去,晚上它們自己就回來了。
姑娘們看得嘖嘖稱奇。
這麼大的地方,愣是轉了半日,待到午時用完飯,衛琅要帶她們去前頭看山泉,忽地聽說莊上來了客人,兩位老太太叫他們過去。
駱寶珠好奇道:「是誰呀?」
下人回答:「是兩位公子,宜春侯與賀公子。」
衛琅的臉色就有些沉。
沒見過這樣的,還能追姑娘追到別人家裡來。
他看向駱寶櫻:「這賀公子可真有趣。」
聽出來一絲怒氣,駱寶櫻知道他不高興,可她能說什麼?又不是她叫賀琛來的,她心裡知道,定是弟弟的主意,他這弟弟啊比誰都操心她的終身大事。
幾人往正房走,將將進去,就聽見羅天馳的聲音:「京都這陣子實在熱,連城門那裡來來去去的人都少了,在家裡躲著不願出門呢,故而兵馬司也空閒,我便請賀公子與我一同來這兒避暑,聽聞兩位老夫人也在,來請個安。」
羅家的農莊在大梁不知有多少,衛老夫人當然曉得,早前孫子又與羅家定親,她對羅天馳是有幾分親切感的,見他特意來見自己,心裡已高興上了:「既然來了,晚上就留這兒吃頓飯。」一邊已使人去廚房說,叫準備的豐盛些。
羅天馳也不推辭,笑著答應。
衛老夫人又與賀琛說話,提到江南的景色,便笑道:「我琅兒往前也在江南,你與他定是一見如故。」
羅天馳就笑起來。
不是一見如故,是分外眼紅吧?他雖然現在對衛琅沒什麼偏見,可賀琛是他選得,人品好,家世高,性子又溫順,他覺得姐姐嫁給他,一定不會比嫁給衛琅差,多個選擇總是好事兒,再說了,而今賀琛也已經喜歡上姐姐,這事兒是他一手造成,也該替他出份力。
因他一早使人盯著駱家,駱家人什麼動向他一清二楚,這上面十分便利。
至於賀琛,許久不見駱寶櫻,正當唸書也念得疲乏,聽說駱寶櫻在這兒,他也按耐不住。
兩人這就來了橫縣。
眼見姑娘們進來,賀琛一下就看到了駱寶櫻,差不多已有半年的時間,他不曾見到她,雖然在腦海裡,在夢裡,已數不清有多少回,但這次是真真切切的,她姿態娉婷,眉目如畫,近在咫尺。
少年灼熱的目光好像午後太陽,照得駱寶櫻的臉有些熱,她走過去與他行禮。
「三姑娘……」
賀琛剛開口,衛琅的聲音傳來:「鄉試在即,倒不知賀公子尚有時間遊玩。」
羅天馳的心思他弄不清楚,可賀琛,他很明白,少年那毫不掩飾的眼神,誰看一眼,都知怎麼回事。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好似有火花猝然閃現。
那天,他替駱寶櫻回禮,便叫賀琛很是惱火,而今,駱寶櫻又來他們衛家農莊,他心裡自然更是著急,因自己與衛琅相比,著實有很多地方落了下風,比如他已經是官員了,比如他祖父最得聖上重用,比如他是駱寶櫻的三表哥。
尤其最後一條,近水樓台先得月,不像他要見一眼駱寶櫻很難。
故而衛琅問這一句,賀琛也不甘示弱:「唸書又不是臨時抱佛腳,難不成三公子當年鄉試,偏是爭這幾日?」
衛琅哂笑:「我當然不用。」
言下之意,你未必有我這等本事。
三言兩語,已是劍拔弩張,要說衛琅原本也不想與賀琛計較,畢竟那還是個少年,可今兒不一樣,他昨日好不容易才與駱寶櫻關係好一些,賀琛今日就來了,這還是他們家的農莊,到底生了怒氣。
羅天馳見狀,打岔問駱寶珠:「丫環們都帶著傘,你們這是要出去嗎?打算去哪裡玩?」
駱寶珠笑道:「三表哥要帶咱們去看山泉,順便抓些魚回來。」
「那好啊,那裡清涼又有意思。」羅天馳道,「我跟賀公子也與你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