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臭味
從那一晚上起,衛檀生對她態度又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比之前更加溫和, 更加體貼。
但這溫和體貼卻讓惜翠心裡始終有些惴惴不安。
正如衛檀生他承諾的那樣, 他沒有對連朔動手, 甚至沒有多問她一句她和連朔之間的關係。
畢竟, 就算他不問, 他自己也有辦法查清楚。
對於他的個性有些瞭解,惜翠不敢全然相信他所說過的話。找了機會, 弄來了連朔的賣身契,托人帶給他叫他速速離去, 勿要停留。
她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雖然按照原著發展,連朔早晚都會和吳惜翠勾搭在一起,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 也有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為了補全劇情,刻意為之的原因。
連朔那兒總算了結, 但紀康平那兒, 又有得她頭疼。
紀康平與黃氏感情甚篤, 外人看著也覺豔羨。
惜翠想來想去,也只能像當初對待連朔那樣,暫且先拖著,要是她能在此之前, 讓衛檀生親口說出「我愛你」一類的字眼,她就能回家了,也不用負擔插足別人感情的罪惡感。
只是, 叫這小變態親口說出「愛」又談何容易。就算她有意哄騙,衛檀生那兒依然八風不動,微笑著望著她,似乎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惜翠嘗試了幾次,沒見成功也只能乖乖地放棄。想想也是,這畢竟是通關要求,哪能這麼容易就讓她騙出口的。
有時候,惜翠會懷疑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不過只是她的錯覺。衛檀生在那兒之後,再也沒爆發出什麼激烈的情緒,又回歸了往日那副從容自若的模樣。
而包養顧小秋一事,一直在暗地裡悄悄地進行著。
這個時候,惜翠又要感謝起原著中吳惜翠留下來的,曾經幫她做事的心腹和人脈。
陶文龍果然不久之後,就對顧小秋厭膩了。聽說這幾日與他總帶著身側的人,已換作了一個鮮豔嬌妹的小廝。
比起文靜緘默的顧小秋,很明顯,那嬌妹似女子的小廝更得他的歡心。沒過多久,他就將顧小秋打發了回去。
得了消息,在此之前,惜翠抓緊動作叫人去找那戲班主將顧小秋包了下來。
戲班主為陶文龍這事而發愁,眼見著又要送上門來的金主,哪有不肯的道理,自然是一口應承下來。
這事做得隱秘,包養顧小秋的究竟是誰,沒透露出一點風聲,就連戲班主自己也不清楚。
他本來就愛錢,只要銀錢打點得到位,包養顧小秋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胖是瘦,都與他毫無關係。
不過那戲班主還沒忘記顧小秋的正事是幹嘛的,趕忙囑咐了一句,玩可以,但千萬要注意些,莫要弄得太狠了,傷了他的嗓子與身段,影響到登臺唱戲。
雖然幕後金主的身份沒透露出來,但不知怎麼地,謠言已傳成了,包養顧小秋的是個有特殊癖好的中年官宦,有妻有子,在朝中也有些權勢,於坊間也有些清名。
正因為如此,才更不敢露面。
這謠言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朝中不少人紛紛中槍。
不過顧小秋到底只是個戲子,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眾人說完笑完也就揭過去了,沒哪個人真有閒心去查清楚,這緊跟著陶文龍接盤的人究竟是誰。
富貴場中,這些事難道還少嗎?也只有陶文龍和於自榮荒唐得鬧到檯面上來。
過了幾日,海棠終於悄聲回稟惜翠,一切都已經安培妥當了。
顧小秋已經在那處別院中住下。
言外之意,他已經被洗白白洗香香,打包好了,等著她去臨幸。
正當海棠以為惜翠定會收拾收拾趕過去的時候,沒想到,她卻搖了搖頭,「再等等罷。」
畢竟不著急。
有連朔的經驗在前,她現在還要更謹慎些。
她的目標自始至終就是攻略衛檀生,而不是給他戴綠帽。就算戴綠帽,也只不過是系統要求她必須補全的劇情罷了,犯不著這麼急哄哄地趕過去。
閒暇時候,惜翠就安靜地跟在孫氏後面學著怎麼主持中饋。要她做的事情不多,孫氏也不敢真丟多少活兒給她。
處理好自己手頭上的事後,惜翠她反倒多出了一大把空閒,整日無所事事了起來。
衛楊氏對她也沒什麼要求,吳水江身居高位,衛家日後還要仰仗這位親家公提攜。
衛楊氏現在只希望她能和衛檀生趕快造個人。旁的事,她不多插手,也不多過問。
「若是覺著無趣,不妨同盈盈一起多聊聊,你們年齡相近,彼此之間應該也能有不少話可談。」衛楊氏道。
衛楊氏口中的盈盈,指的正是黃氏,她本名黃盈盈。
惜翠點頭稱是。
其實,她不去找黃氏,黃氏也會來找她,她對她似乎頗有些好感,或許是打小身體不好,同病相憐。
而惜翠,面對黃氏是總有些壓力。
黃氏她性子柔,不愛與人爭執,笑起來時也含蓄,在嘴角勾出個淺淺淡淡的小梨渦兒,像個畫裡的人。不過這麼一個性子,面對紀康平時,又顯得生動了許多,眼中滿是不加掩飾的依賴和親昵。
沒什麼事,惜翠就和黃氏一起做繡活兒。
這麼說也不大準確,主要是黃氏在做,她在學。黃氏家在蘇揚那塊兒,有一手好繡活兒。
黃氏一邊穿針引線,一邊說著些她和紀康平的陳年往事。剛提起時,她還有些羞澀,但慢慢地陷入了回憶中,只剩下一臉幸福的小女兒情態。
她和紀康平從小長大,到了年紀,家人便張羅著訂了婚,一路順風順水,婚後恩恩愛愛。
「那你呢?」黃氏停了針,笑著問,「你與三弟之間又是怎麼回事?」
她和衛檀生之間可複雜得多了,惜翠也不可能真的告訴黃氏,只簡單地說道,「我與他之間,並沒有什麼能拿出來說的,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
黃氏道,「姻緣本天成,我瞧你與三弟之間也是緣分到了,才結為夫婦。我看在眼中,你倆也是一對恩愛的佳侶。」
惜翠道,「比不得表嫂與表兄。」
黃氏微微一笑。她雖與衛檀生接觸不多,但也曾經從紀康平那兒聽得一點有關他的消息,知道這位元衛家三郎不同旁人,他自小生活在寺廟中,本沒有成家立業的打算。沒想到不久之後就聽到了他還俗的消息,到現在成了親。
雖說是家人張羅安排的,但是那衛三郎看著妻子的眼神,明顯是有愛意在其中。
倒是這個弟媳……
黃氏略感納悶,整個人瞧著倒有些淡。
這是他們夫妻倆的事,她不好多說,便低下頭繼續手中的活兒。
天氣漸暖了,她想親手為紀康平縫製一雙輕薄透氣的襪子,順便也問了問惜翠有什麼打算。
惜翠還沒想過要縫些什麼東西送給衛檀生,但聽黃氏這麼一問,也上了心。想來想去,太複雜的她也不會,乾脆就做條發帶送給他。
佛教重蓮花 ,她在黃氏幫忙下縫了朵蓮花在發帶上,如今已經差不多縫好了。
將針線收攏收攏,眼看天色不早,惜翠起身告辭。
偏偏在這個時候,紀康平從外面回來了。
今天外面下了些雨,一入春,春雨就連綿不停地下。
紀康平一進屋,袍角處還有些濕。
惜翠見他,忙起來行禮。
黃氏眼睛亮了一亮,微笑道,「今日你怎麼回得這麼早?」
紀康平笑著看著自己的妻子,「那些文會什麼的,去得多了,也沒多少意思,與其在外面與人喝酒,平白地耗著,不如回家念書。」
黃氏她什麼都聽紀康平的,笑著點頭說道,「這樣也好,畢竟沒幾天你也要快考試了。」
倆夫妻在一處,惜翠頓時感覺自己就是那閃閃發亮的電燈泡。
紀康平似乎這才想起來旁邊還站著一個,忙招呼她。
他望過來的目光清而正。也只有在瞧見黃氏的時候,那眼中才多出兩分的寵溺來。
對上紀康平的視線,惜翠發覺,她真的做不到。
「時候不早,我也要先回去,」惜翠很有自知之明地搖了搖頭,「就不打擾表哥與嫂子了。」
紀康平與黃氏客氣地挽留了她兩句,將她送出了門外。
等她回去後,正好看見衛檀生坐在那張短榻上。
窗外雨聲不絕。
他空下來時也沒什麼旁的娛樂活動,只和從前在空山寺那樣,捧著卷佛經看。
瞧見惜翠,他放下佛經,笑道,「你回來了?」
看樣子,似乎在等她。
惜翠點頭走過去,拿起榻上的芙蓉色暖被搭在了他膝蓋上。
他便抱起來她,叫她坐在自己腿上。
「翠翠。」衛檀生輕聲問,「你去哪兒了?」
「去表嫂那兒說了一會兒話。」
她和衛檀生的性生活其實算不上頻繁,在這方面,他也很尊重她的意思。就如同他上次說過的那樣,每每完事都弄在了外面。
但是衛檀生卻好像特別喜歡抱著她,一開始惜翠覺得彆扭,但時間一長,也漸漸地習慣。
惜翠被他這麼抱了一會兒,整個人都墜入了一片檀香中。
衛檀生身上一直以來都有檀香味,只是今天好似格外得濃。
這股檀香濃厚得甚至有些古怪。
惜翠皺了皺眉,深深地吸了吸鼻子,好像在旃檀香氣中,聞到了隱隱一絲臭味。
那臭味被檀香壓了下去,抓不住捉不著,不仔細分辨幾乎分辨不出來,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又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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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她想開口詢問的時候,懷抱著她的青年突然揚唇笑了笑,「我有個東西要送你。」
惜翠有些驚訝。
他放開她,走到角落的櫃門前,手上已多了件裙子。
「我曾答應你,要賠你件新裙子。」
衛檀生話說得直接,落在惜翠耳朵裡,卻有些發窘。
他東西多,又因為每次都弄在外面,裙子幾乎都不夠換。
看著她的模樣,衛檀生笑意盈盈。
他的人生,此前一直是死氣沉沉的。他感覺不到那些常人的情緒,就像個寄居在了活人身軀裡的死人,只有痛苦才能讓他興奮。
如今他好像活了過來,他的感情充沛到以至於衛檀生自己也有些訝然。
愛意、恨意、妒意、輾轉反側的擔憂和忐忑,卑微和慌亂,還有情.欲,滿滿地都要溢了出來。只有在一次次的抵死纏綿的交.合中他才能感到滿足,他才能感到安心。
他的翠翠。
是他的翠翠。
他甚至不願意去想,那滿溢出來的情.欲之下,他刻意掩蓋著,害怕著的是什麼。
他知道,那一旦被她發現,她一定會離他而去。
衛檀生手上的裙子,是石榴紅色的紗裙,薄如蟬翼,裙角上撒著些銀粉,連綿若銀河,捧在手上,猶如一汪紅色的雲霧。
將裙子捧來,他讓她去試試看合不合身。
紗裙穿上身,更如同行走的一片晚霞,紅得耀眼,那裙擺的銀粉像是伴隨晚霞同出的漫天星辰。尺寸正好合適,沒一處不妥。
惜翠理了理裙擺,悄悄鬆了口氣。
幸好她此前縫了條發帶,否則一時半會兒還真拿不出什麼東西作為回禮。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感覺,衛檀生這幾天對她的態度溫和到近乎於討好。明明之前出軌被逮到的是她,他又在討好著些什麼?
拋開腦中那些莫名的念頭,惜翠說道:「我正好也有個東西送給你。」
將發帶遞給他的時候,青年愣了一愣,似乎沒想到會收到這麼一份禮物。
看不出來衛檀生覺得好還是不好,惜翠有些不自在,「我自己縫的,可能不太好看。」
「我很喜歡。」他抬眼笑道,「翠翠,我很喜歡。」
「你幫我系上好不好。」他眼睫眨了眨,笑著問。
「那你坐下。」
他聽話地坐了下來。
他頭髮又見長,握在手裡一捧,像流水一樣。惜翠特地給他系得緊了緊,剛要抽手,他又握住她的手,輕輕地去吻她的指尖。
嗅到她指尖淡淡的旃檀香才覺滿足。
她身上全是他的氣息。
他身上散發著的檀香味,一絲絲一縷縷地附在衣襟與袖口,聞著安心而養神,或許那縷臭味只是她的錯覺。
惜翠有些困了,被他抱在懷裡,睡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屋外的雨已經停了,水珠順著瓦楞滴滴答答地往下砸。
她身上搭著她給衛檀生蓋上的暖被,而衛檀生已經不在了,只有半空中還縈繞著些淡而遠的檀香餘香。
惜翠掀開暖被,翻身起來的時候,海棠正捧了個山枕走了過來。
瞧見惜翠醒了,她一愣,「娘子醒了?剛剛郎君擔心娘子這樣睡不舒服,特地囑咐奴婢拿個枕頭墊上的。」
「衛檀生呢?」
「他剛剛才離開。」用不著山枕了,海棠將山枕又塞回到牀上,理了理牀鋪。
惜翠坐在榻上,靜靜地思忖了片刻,半晌,終於開口道,「海棠,明日我要去別院那兒,你幫我掩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