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番話出口,白鶴染也不得不在心裏默默地爲這位祖母點贊。
如此一番鏗鏘有力的說辭,直接就把所有的罪轉嫁到葉氏頭上。不但解了他兒子的仕途危機,也不得罪她這一頭,讓她的這齣戲還能夠繼續唱下去,且還能唱得更精彩熱鬧。
老夫人話裏着重點明白花顏是剛滿十歲的小女孩兒,也就是提醒衆人,小孩子家家說的話不能信,十歲的孩子懂什麼啊?自然是大人教成什麼樣就學成什麼樣,大人讓怎麼說她就怎麼說。她還告訴人們,白花顏是葉氏養大的,這一下子,就將衆朝臣的憤怒點從白興言這頭,轉移到了葉氏那頭。
白蓁蓁抽了抽嘴角,小聲跟白鶴染說:“咱們的祖母越來越狡猾了。”
白鶴染失笑,能在侯爵府大浪淘沙中活成現任文國公的生母,怎麼可能沒有些手段。
看着一衆朝臣的矛頭又對準了葉氏,白鶴染別過頭,低聲對默語說了幾句,就見默語悄然退後,迅速朝一個方向快步走了。
葉氏同白驚鴻二人極力申辯,而此時,府門口又不斷有人到來。其中包括葉家大老爺葉成仁,和二老爺葉成銘,也包括從宮裏過來又帶了一波賀壽禮的權煙。
權煙原本是打算在壽宴上再給葉氏長一把臉的,跟隨而來的小太監也憋足了勁兒想大喊一聲“太后娘娘爲侄小姐賀壽”。然而,嘴巴剛張開,聲音都沒等發出來呢,一眼就看見坐在席面上的九皇子,當時就嚇得把話都給嚥了回去。
來人都震驚了,誰也想不明白,爲何從不參與這些場合的九皇子,會突然大駕光臨葉氏的壽宴。可這氣氛看起來,不太對啊!
後進來的人都不是傻子,一瞅這個場面,誰也不敢吱聲了,一個個悄無聲息地進來,葉家兩位老爺低調地混入人羣中,權煙想了想,則往前走了幾步,站得離江越近一些。
朝臣們吵吵鬧鬧不依不饒,葉氏母女痛哭流涕不停申辯,白興言則是跪在地上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這時,端端坐着的君慕楚朝着一個方向看了一眼,隨即又開了口:“本王同十殿下的禮既然送了,總沒有再帶回去的道理,是送給誰的禮誰就收着吧!”
聽他突然又說話,吵嚷的人們立時停了下來,只是誰也不明白,這該怎麼收啊?禮是冥禮,人是死人,難不成當場燒了?
正詫異猜測的工夫,就見一個丫鬟走上前,將手裏捧着的一樣東西遞交給白鶴染。然後白鶴染就抱着那個東西對着九皇子跪了下來:“臣女替母親叩謝兩位殿下恩典,接冥禮。”
此言一出,人們終於反應過來了。白鶴染抱着的那東西不是別個,正是白家大夫人淳于氏的牌位。
白興言只覺得脖子後頭冷風嗖嗖的,好好的一場壽宴竟辦出喪葬的感覺來,他白家已經不可避免地要成爲京中笑談。
君慕楚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點點頭,“好,既然接了,東西自是要給先夫人送去的。”他說着,又揚聲吩咐跟隨來的下人:“將本王與十殿下的賀壽禮集中到一處,對着白家大夫人的牌位,都給燒了吧!”說完,又問白興言:“文國公,你看是在府門口燒,還是在這院子裏選個角落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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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興言差點兒沒氣吐血,想說在哪兒燒都不合適,可是他哪敢。權衡之下便想着關起門來鬧怎麼也比折騰到府門口,讓全城百姓看熱鬧要好一些。於是便答:“就在院子裏燒吧!”
君慕楚“嗯”了一聲,又吩咐道:“那便在院中燒吧!”
白鶴染將牌位交給默語,囑咐默語抱着牌位選擇處地方,跟着一起燒東西。
江越站在邊兒上想了想,便又提了個缺德的議:“依奴才看,應該給大夫人也擺上一桌。雖然生辰這個事兒整誤會了,但既然趕上了,那就說明大夫人同二夫人還是有些緣份的,便當個日子給過了吧!”
葉氏一聽就迷糊了,什麼叫當日子給過了?這是她的生辰,憑什麼當個日子給死人過?
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權煙,權煙立即對江越道:“公公如此提議是不是過分了?再怎麼說這也是喜宴,既然前面都是誤會,那爲何後頭還要將誤會繼續下去?”
這權煙跟着老太后日子久了,自然而然的就有了一種優越感,跟江越說話時也頗有幾分趾高氣揚的指責。
只是她忘了,太后終究只是太后,這東秦國的主人,是國君的。
“喲,權煙啊!”江越陰陽怪氣地道:“怎麼,有意見?奴才今日說的話可都是來之前十殿下交代的,奴才只管辦事,可不管對錯,有意見你找十殿下說去。再不今兒九殿下也在呢,那些冥禮裏頭也有他一份,要不你跟九殿下問問?”
權煙一哆嗦,九殿下十殿下,一個她也惹不起。不但她惹不起,老太后也惹不起。正想就此閉嘴把這事兒打住,卻聽九皇子沉着聲開口問她:“本王做主的事,是你有意見,還是德福宮裏的太后有意見?”
權煙嚇瘋了,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沒有,奴婢不敢,奴婢萬萬不敢。太后娘娘亦是一向安居深宮,絕不會過問宮外之事,今日奴婢過來也就是送個賀壽禮,送完了就要回去的。”
君慕楚瞥了她一眼,“眼下可送完了?”
“送完了,送完了,奴婢這就走,這就走。”
權煙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跪着就往後退,卻聽君慕楚又道:“回去告訴太后,本王忙完了這邊就到德福宮去給她老人家請安,順便請教一下,髮妻生的嫡女要向續絃平妻叫母親,這是怎麼個道理。”
權煙這頭剛想站起身,一聽這話撲通一下就又摔了回去。
江越冷哼一聲,呵斥隨行的小太監:“都杵着幹什麼呢?沒瞧見你們權煙姑姑連路都走不好了嗎?還不快上去扶一把,趕緊送權煙姑姑出府啊!”
小太監們一個個精着呢,說是扶一把,其實意思就是趕緊把人拖出去,別在這兒礙眼。於是他們上了前,不由分說,抓着權煙就往外頭拽。一直拽出文國公府大門,然後用力一拋,直接把人給扔到了大街上。
葉氏看傻了,心裏頭最後的一點指望也破滅,她如今只能接受這個現實,眼睜睜地看着院子一角開始焚香燒冥物,看着默語將淳于藍的牌位擺到了一張桌子上,牌位前點着白燭,放着貢果點心,跟清明上貢沒什麼兩樣。
她一口血鬱結在喉間,再也忍不住,猛地一下吐了出來,人也隨之昏了過去。
白驚鴻卻隨着葉氏的昏倒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然後一邊哭一邊求白興言:“求父親準女兒先將母親送回房去吧!再這樣鬧下去是會出人命的。”
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哭得梨花帶雨,在場男人一多半都爲之動容。特別是二皇子,他甚至都已經站起身來想要上前去幫忙。
卻忽然聽到白鶴染的聲音揚了起來:“今日是母親壽宴,來了這麼多賓客,若是主角不在,那實在是顯得我們白家太失禮了。”她一邊說一邊朝着葉氏走了過去,“大姐姐先別哭,母親這就是急火攻心,吐了口淤血,做子女的幫着順順背,拍一拍就好了。你看,就像這樣——”
說着話,白鶴染已經到了近前,就見她蹲下身來,伸手往葉氏後背按了去。
在旁人看來,這就是像她說的那樣,拍一拍順一順。可實際上,白鶴染這一拍一順裏卻是運着內力,內力打入後心,衝散了鬱結在心的怨急之氣,昏倒的人很快就轉醒了過來。
白驚鴻氣得都快炸了,好不容易有一個逃離現場的機會,就這麼被白鶴染給攔住。難不成她還要留在這裏,繼續忍受屈辱?
葉氏也醒了過來,一睜眼就看到白鶴染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還聽到對方正跟她說:“母親好些了沒有?可要當心身子啊!這萬一您有個三長兩短,回頭傳出去再說是被九殿下氣的,那對九殿下的聲譽影響可就大了。”
葉氏差點兒又昏過去,她當然聽出白鶴染話裏的意思了,就是說,她死了不要緊,可別因此連累了人家九殿下。她一條人命還不如皇子的聲譽值錢,這叫她如何不憋屈?
見葉氏這頭已經醒了過來,君慕楚便也不打算多留,他站起了身,對江越道:“你方纔說給先夫人擺上一桌冥宴的提議,本王覺着甚好,便就這麼辦吧!今日原本就有宴,也就不必特地準備,找一桌將牌位擺上即可。你且留下幫着張羅,本王先回了。”
他說完,擡步就走。
在場衆人一聽說九皇子要走了,紛紛鬆了口氣。只要這尊閻王不在,氣氛即便依然尷尬,但至少不恐怖了,還是好的。就連葉氏和白驚鴻也放鬆下來,白興言甚至已經開口道:“臣恭送九殿下!”
然而,九皇子走得並不利索,甚至才走沒幾步就停了下來。同時,目光朝着白老夫人那處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