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鳳羽珩來說,一直以來,波斯師父這個謊言就像是那個“第二只靴子”的故事,總在心裏頭懸着,卻不知什麼時候會落下。今日雖不知最後會發展成什麼局面,但畢竟第一次有人將這個事情擺到桌面上來說,事到臨頭,鳳羽珩到是在心底長出了一口氣,懸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來。再看向那八皇子時,竟是在舞姬登場之前,給了他一個淺笑,然後俯了俯身,說了句:“謝謝。”
說實話,八皇子玄天墨對她這一句謝謝還有那張掛着淡笑的臉,是有些許疑惑的。他一早對這鳳家的二女兒就產生過懷疑,就在兩年多以前的宮宴上,鳳羽珩三箭射中靶心,所有人都爲之喝彩,他卻覺得不大對勁。當時的鳳羽珩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就算她在西北三年遇到了奇師,可這也太奇了。他們這些皇子也是從小練到大的功夫,沒聽說誰三年就能學有所成,而且成到了百步穿揚百發百中的地步,就是箭技最好的老九玄天冥也做不到。
自那時起,玄天墨就起了疑,後來他往邊南去,京裏頭的消息卻一直也沒斷了打聽,鳳羽珩幹出來的一出出一樁樁事都傳到他耳朵裏,越聽越奇怪,越聽越覺得震驚。漸漸地,便存了打探的心思。
說起來,玄天冥也不是沒想過要幫着鳳羽珩去掩飾,可一來他自己也不明白鳳羽珩到底怎麼回事,二來鳳羽珩那個奇妙的乾坤空間也讓他無從下手。這事兒就這麼的拖到了如今,直到今日,來自波斯的舞姬上場,異域音調一起,所有聯想着鳳羽珩與波斯奇人之間關係的人都將思緒拉回,目光投向大殿之上。
波斯女子鼻樑高,眼窩大,皮膚較之大順人稍微有些黑,但面部輪廓分明,凹凸有致,看起來可是比南疆那邊的人更有味道一些。不僅如此,在月夕宮宴時,有人見識過那古蜀公主的舞蹈,都覺衣着光鮮大膽,已是大順舞姖所不能接觸的範圍,可人家照樣跳得美滋滋,並不覺得如何。那時,人們就覺得古蜀是個開放的國度,可今日見識了波斯舞姬,卻是再一次顛覆了他們對“大膽”這一詞的理解。而這些舞姬還會繡面,臉上無一不繡着花紋,雖然都罩着七彩的面紗,但依然能辨出繡面的部位,及其精緻程度。
鳳羽珩就在人們的一片讚歎聲中欣賞着這波斯舞蹈,同時也感受着自那八皇子玄天墨處不時投遞過來的目光。
終於,一曲終了,舞姬們卻是並沒有退到殿外,只是往後撤了撤,似乎在等着什麼。而這時,八皇子玄天墨站起身來,面向天武帝正要說話,卻聽邊上玄天冥的聲音搶先揚了開,說了句讓人十分吐血的話來:“八哥,我就不明白,你看跳舞就看跳舞,老瞅我們家珩珩幹什麼?她可是你弟妹,你一個當哥哥的在宴會上一直盯着弟妹看,這好嗎?”
玄天墨到了嘴邊的話被堵了回去,轉過頭去看玄天冥,微皺了眉:“九弟這話是何意?”
玄天冥冷哼一聲:“就是問你爲什麼老盯着我媳婦兒瞅個沒完。”
“誰盯着她瞅了?”這是玄天墨下意識的一句回話,卻底氣不足,因爲他真看了,可也不是老九說的那個意思吧?
回答這話的卻換了個人,但聽一個雲淡風輕的聲音揚了起來,說的卻是世俗無比的一句話——“你看了,一共十八眼,每一眼都停留五息以上。”能發出這種聲音來的人自然就是七皇子玄天華,在殿上的無人不知,這七殿下看上去神仙一枚,說起話來也是雲淡風輕,待人也是和善倍致。但這都僅限於跟他以及他所在乎的人沒有任何利益分爭的情況下,一旦對方涉及到他的根本利益,或是一旦對方觸及到他身邊所在乎的人,那這可就不是神仙,而是惡魔。偏偏他在乎的人也不多,天武帝,雲妃,九皇子,現在自然還得加上九皇子未來的媳婦兒。所以,玄天華這時開口,人們到是一點都不意外,只是無奈地看向玄天墨,心裏想着這一關八皇子該如此去過。
玄天墨也是沒料到老七居然在這時候插了一槓子,而且說得有理有據還給數了數的,偏偏他又的確是看了鳳羽珩挺久,這讓他反駁都是無從反駁,一時間怔在當場,着實是有些尷尬。
而另一頭,玄天歌也在這時候揚了話來:“八哥,你是不是看上阿珩了?這可不行啊!我們阿珩跟九哥可是從小就訂了親的!”
“沒錯!”突然的,大殿之上又有幾人站了起來,有男有女,卻是姚家的三位老爺和三位夫人。就聽姚靖軍道:“多謝八殿下擡愛,但我們家阿珩四月裏及笄當日就要與九殿下成親了,還望八殿下自重,不要做出讓人難堪也讓自己下不來臺面的事情。”姚靖軍是姚家長子,也是鳳羽珩的大舅舅,這俗話說得好,孃親舅大,八皇子當衆被人揭穿做出這種事,當舅舅的給外甥女出頭,天經地義。更何況,他姚靖軍什麼不敢說啊!就算對方是八皇子又如何?姚家站位十分清晰,那就是九皇子玄天冥的最忠心擁護者,再加上姚顯跟天武帝的關係,就是皇上的兒子他也是敢當着皇上的面兒損上兩句的。
姚靖軍的話讓八皇子老半天都沒再言語,他從小到大領教過老九玄天冥的睜眼說瞎話,也領教過老七玄天華那一副神仙外表下隱藏着的不講道理,後來又聽說鳳羽珩也是個跟老九一個德性的丫頭,而多年前就被趕到荒州去的姚家卻被他給忽略了。眼下這是什麼情況?所有人都聯合起來找茬嗎?偏偏用的還是這種手段,玄天墨覺得他就像是一個秀才掉到了大兵陣營裏,有理也說不清楚,明明就是一起“用兇猛目光嚇唬小女孩”的惡性事件,卻被這幫人生生給說成是他“有意調系孃家少女”,特麼的這黑鍋就這麼給他扣下了,他又不知道該怎麼摘下來,總不能反駁說我不是看上你家姑娘了,我是想弄死你家姑娘,就依老九那脾氣,他這話要真敢如此直白地說出口,還不當場就跟他動手?雖說他也不見得就打輸,可若是再加個老七,他可就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玄天墨萬分不解,他幾年沒回來,這京城裏怎麼就多了這麼多不要臉的人?
他這邊一時不說話,妃嬪席面上,元貴人卻是看不下去了,拍着桌子說了句:“放肆!你們這是要幹什麼?聯起手來與八殿下爲難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
這話一出,別人到不說,玄天冥和玄天華二人卻是立時朝着元貴人處看了去,然後玄天冥反問了句:“你又是什麼身份?也不看看自己現在坐在什麼地方!放肆?到底誰在放肆?”
元貴人一怔,一瞬間就回過神來,暗道自己真是太沉不住氣了。她原本不是這麼沉不下心的人,卻無奈自己以前當妃子當了太久,總是無法從妃子變成貴人的事實中走脫出來,經常性的還拿自己當一宮主位呢。大順有規矩,妃嬪位上的,能得所有皇子帶着封號稱一聲母妃,也可以在皇子面前託個大,當個長輩。可這並不包括妃位以下!她如今就是個貴人,就連中坐的席面那是靠後的了,哪裏還有資格在這裏說出這樣的話。
一時間,元貴人又是氣自己,又是恨下方那些人。她咬咬牙,沒理玄天冥,卻是對那姚靖軍說了句:“我是在說姚大人!”
姚靖軍在荒州也是有官職的,不大,區區從六品,但卻依然可以藉着姚家如今的風光進得宮來。元貴人不敢跟皇子對抗,亦不敢跟鳳羽珩發火,自己的面子卻一時也收不回去,只得把風頭轉向了姚靖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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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這話一出,不等姚靖軍有所回答,卻是被八皇子玄天墨給攔了下來,就聽玄天墨說了句:“母親怎麼也跟七哥九弟一般說笑?這大過年的,咱們還是把說笑話的機會留給一衆大臣們,就別攪這個主局了!”說罷,哈哈一笑,再衝着鳳羽珩抱了拳道:“弟妹,八哥也是有些小心眼了,不過是尋思着自己尋來了波斯的歌舞藝人,想跟你這兒討個好兒。畢竟弟妹有個波斯師父,八哥便想着你與其長久不見,多少會牽起些念想來。”
鳳羽珩再一次意識到這八皇子跟當初的三皇子的確不一樣,若是換了三皇子玄天夜,這種時候定是翻了臉,與他們針鋒相對。可這八皇子卻是能屈能伸,絕對能看清楚形勢,不會讓自己在這種不討好的局面上處於劣勢。
可是,這又能如何呢?鳳羽珩眯起眼迎過去,波斯人來了,她與他之間註定是一場撕殺,而至於見不見血,那還要看這場撕殺的激烈程度。她從不是隱忍的性子,懦弱與膽怯,退縮與避讓,從來就沒有在她的字典裏頭出現過。她鳳羽珩,不是揮着利刃迎風而上,而是端着ak主動掃蕩的人。
“八殿下有心了,可惜啊,我的故鄉是大順,對波斯還真的沒什麼鄉情。我那波斯師父也是雲遊高人,除去相貌、語言之外,已經沒有多少波斯人的習性,包括衣着,都是入鄉隨俗的。”
“哦?”玄天墨突然就笑了起來,然後擡手擊掌,很快地,有另一波斯人從殿下走了進來,衝着天武一跪,說了一句波斯話,誰也沒聽懂。卻聽得玄天墨又道:“這位也是波斯醫者,本王有幸與其結識,也聽說了不少波斯醫理,今日卻是有幾個問題要當面向弟妹請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