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姚氏,鳳羽珩與鳳子睿姐弟二人從前並非沒有聊過,甚至鳳子睿以前就表明過自己的態度,但卻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如此乾脆直接,如此明明白白地把對那個母親的不滿給表達出來,甚至連當年在西北山村的舊帳都翻出來了。
其實對於當年的事,鳳羽珩雖說並沒有真正的參與其中,但原主的記憶她卻全部繼承了過來,而且那三年間的記憶是如此深刻,每一個細節都在腦子裏,根本不可能漏掉。子睿說的那些事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也還記得原主在那三年間都不只一次地對姚氏那個母親產生埋怨。
子睿的話她無可反駁,姚氏與這個兒子鬧到如今這種地步也是自找,她縱是有心勸合,也沒有立場。更何況,當母親的拋棄子女遠走他鄉,爲什麼還要原諒?她鳳羽珩前世今生從來都不是聖母,讓她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她可做不到聖母們“他人虐我千萬遍,我待他人如初戀”的意境。於她來說,親就是親,仇就是仇,你願意跟我從親變成仇,我試圖攔過,可是攔不住,那便罷了。要不是姚氏頂着那樣一張與她前世早逝的母親一模一樣的臉,怕是她連攔都不會攔,心都不會傷,早在對方最初就有這種表現的時候就敬而遠之,哪裏會一直周旋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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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子睿,突然就笑了起來,輕聲說:“我的子睿,真的長大了。從今往後,這世上就只剩下你我姐弟二人,放心,姐姐拼盡一切都會護你平安,好好看護你長大,給你最好的。”
子睿亦對他說:“不要姐姐給,子睿自己去掙,子睿要再長大些,要保護姐姐,讓姐姐一世安寧。”
晚上,鳳羽珩照例陪着這孩子直到他睡着。鳳子睿以前很纏人,要麼纏着姚氏,要麼纏着她,兩個人都纏不到,忘川黃泉也能纏上一纏。總之,睡覺總要有人陪,可不能像現在這樣,他在牀榻上睡,邊上的人可以坐在椅子上隨手翻看一本書。
可現在的鳳子睿卻睡得很香,也很規矩,不再像以前那樣經常卷被子,腿腳也不老實地亂踢。現在這孩子的睡姿就像個有軍規的將士般,平平整整,呼吸均勻,直到入夢,也沒有亂動一下。
鳳羽珩眼看着弟弟的變化,不由得心中感嘆。到底人都是要長大的,懂了更多的事情,有了對事情的獨立分析能力,就連睡覺也對自身有所約束,再不似從前那般隨意隨性。可約束有了,天真卻沒了,小小年紀終於也要像這個年代的其它孩子一樣走向成熟,直到有一天分門立府娶妻生子,再不需要她這個做姐姐的護在羽翼之一。
她笑着從子睿的房間悄悄離開,忘川黃泉在外頭候着,三人一併回了她的院子。黃泉打水去給她準備洗漱,忘川一邊幫她更衣一邊聽她道:“一會兒着人往御王府去一趟,不用驚動九殿下,跟門房的打聲招呼便可。就說明日殿下散朝時,讓他在宮門口停一下,接了子睿進宮去給皇上請安。”忘川點頭,放好她的外袍就說親自去辦。黃泉剛好這時進來,鳳羽珩再道:“明兒頭午黃泉送一趟子睿,回了京怎麼也得先見見皇上,上次皇上還提起說念着他來着。”
黃泉趕緊應下,隨即又問了句:“那小姐不一併進宮去嗎?”
她搖頭,“我就不去了,你們在宮門口把子睿交給九殿下就行,我帶着忘川和班走往城外莊子裏去一趟,眼瞅就大年了,總得親自往孤兒院那邊去看看。”
黃泉點了點頭,再想想,又道:“小姐先別睡下,先把今兒周夫人送來的衣裳試試吧,也挑一件宮宴時穿。”
鳳羽珩沒有反對,把周夫人送來的衣裳挨個試了一遍,最後穿着一件牡丹色的華服對着鏡子一個勁兒地發呆。
不只她發呆,黃泉也跟着發了呆,半晌,連聲嘆道:“真好看啊!還是第一次看到小姐穿這樣顏色的衣裳,沒想到這麼好看。”再想想,又仔細瞅瞅鳳羽珩的身段,終於明白過來——“奴婢知道了,小姐您比頭兩年長高了,身上也有肉了,這該出挑的地方也出挑起來,自然比從前能撐起衣裳。恩,臉色也好看了,再加上這顏色襯人,實在是好看。”
鳳羽珩笑了起來,指着自己的胸口:“你是說這裏長了?”她一邊說一邊笑,“馬上就十五歲了,是該發育起來,不然總是乾乾癟癟的,可是難看。”
黃泉聽了乍舌,這話也就她家小姐能說得出來吧,別人家的小姐但凡胸口長鼓一點,都要緊着用布去勒,恨不能把長出來的肉都給扔出去纔好,可卻不知,真的是有點肉纔好看呀!
黃泉笑嘻嘻地跟鳳羽珩建議:“以後小姐多穿這種顏色的衣裳,好看,別總是把自己打扮得那麼素氣。”
鳳羽珩亦笑着說:“我從來在穿戴上都沒什麼講究,衣裳只要穿得舒服就好,看得順眼就行。唯有牡丹真國色,這樣的顏色我從前進宮都不肯穿,就是怕又惹出事非來。”說罷,又頗有些無奈地道:“縱是這麼避,也沒把事非給避開,哪一次不是繞着我來。”
“就是。”黃泉亦附和着道:“所以咱們這次就不用去想那些個忌諱,更何況這衣裳還是周夫人給您送來的,周夫人最是周全的人,她都敢做這顏色的衣裳,就說明咱們穿着也定是無妨的。”
鳳羽珩點頭,“那就是它吧。”一邊說一邊脫了下來遞給黃泉:“掛起來,不要疊着放,易出褶皺。”她早就拿了衣裳掛子在自己的臥寢裏,兩個丫頭也早就用得嫺熟,日子過得很是古今結合。
郡主府這邊入夜早睡,呂府那邊,呂燕卻因爲一碗燕窩正氣得發瘋。葛氏在邊上緊着勸:“這東西就是這個味兒,喫它是爲了給你養着身子養着這張臉,又不是爲了好喫,它再怎麼說也不是甜水。”
呂燕卻不信那個邪——“不可能!我以前也聽人說過,血燕燉好了很好喫的,要不然宮裏那些娘娘們怎麼喫得進去?您想啊,女兒不過官員之女,都覺得難以下嚥,宮裏娘娘們多嬌貴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葛氏無奈,只得說了實話:“也不怪你喫不下,宮裏頭用的是什麼樣的廚子啊!人家料放得也足,自然燉出來的就好喫。咱們府上如今這般光景,以前用的廚子都走光了,剩下的不過是從前打下手切菜的。”
呂燕微有些喫驚,卻也很快就明白過來。如今的呂家雖說還是左相府,雖說就算沒有外頭的那些生意,也不至於過得像如今這般慘淡。可壞就壞在姚家在生意上對呂家的打壓十分之猛烈,不但折損了全部的生意命脈,更是讓呂家負債累累。光是賠出去的銀子都夠好幾個左相一生的俸祿了,哪裏還能不寒酸。
她心裏對姚家的恨頓時又騰騰昇起,那碗喝了兩口就再難以嚥下的極品血燕被她狠狠地摔到地上,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姚家,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家破人亡!總有一天,我要把姚家連根都撥起來,九族!所有與姚家沾親之人,全部殺光!”
面對呂燕的歇斯底里,葛氏也沒有攔着,只是淡然地吩咐下人把地上的東西收拾了去。至於浪費掉的血燕,如果下人不嫌棄就撿去吃了,然後再想想,毅然地道:“女兒,你放心,爲娘明日就去請專做燕窩的廚子入府,就算傾盡整個兒呂府,也要把那些血燕給你做好了!咱們再苦,也不能苦了你。”
呂燕也不知聽沒聽進葛氏的話,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下人們把摔了的血燕小心翼翼地撈起來,又放到另一只碗裏,就準備拿走,她突然大聲道:“不許扔,也不許你們喫,去洗一洗再拿回來,不管多難喫我都把它喫掉。不爲別的,就爲了日後呂府能夠翻身,我也要把這些血燕全都吃了。”
次日上午,黃泉送子睿往宮門口去等玄天冥,她將那些從空間裏拿出來的藥品讓清玉送到百草堂去,自己則帶着忘川坐了宮車出門,在京城裏置辦了不少年貨,然後一路往城外的莊子上去。
說起莊子上住着的孤兒,除去一些年紀偏小的,其它大一些的孩子在經過藥理培訓之後已經陸續的送往京城及外省的百草堂去,如今莊子上來了許多新人,也都是周邊鎮上的孤兒。天冬和扶桑二人之前也去過外省,不過還是被召了回來,畢竟這莊子上離不開她二人,而她二人對於這邊的情況也更瞭解更適應一些。
從京城往莊子上去,不到一個時辰的車程。當鳳羽珩的宮車離在莊子外時,裏頭很多人都看到了,有新來的孩子還很稀奇,甚至怕生地跑回屋子裏去,但認得這宮車的孩子卻歡呼着往外面跑,連帶着扶桑和天冬也跟了出來,直到鳳羽珩掀簾下了車,扶桑趕緊就上前道:“正好郡主來了,眼下正有個事兒,奴婢和天冬二人都犯了愁,做不了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