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珩。”一個名字從君慕凜口中唸叨出來,身邊的小姑娘擡手捂住嘴巴,潤了眼窩。
“風卿卿,夜溫言,慕驚語,……白鶴染。”他直起身看她,“染染,有你的名字。”
她用力點頭,“一定有我的名字的,是溫言親手刻上去的,我們五人一人一把椅子。”
小姑娘撲上前,一遍一遍地撫摸椅背上的名字,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長久以來壓抑的情緒,穿越之後掩藏身份的小心翼翼,在這一刻全兜不住了。
他就看着她哭,漸漸地,品出她哭泣中的孤獨,品出她堅強外表下藏着的不安和惶恐。
原來他的小姑娘也是會害怕的,原來再堅強的人,也會有脆弱的一面。
終於,哭聲止了,小姑娘卻突然站起來,對着亭外水面大聲地喊道——“溫言!我知道你來了,你在哪裏?夜溫言,我是白鶴染,你有沒有聽到我在叫你?夜溫言!你有沒有看到阿珩?你去找找阿珩,我在東秦等着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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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喊累了,歪歪靠在他懷裏,口中呢喃:“一直以爲只有我一個人,現在才知道,原來她們都跟我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氣,我們都在一起,兜兜轉轉,又能相聚了。可是君慕凜,你說這是好是壞?若是壞,可她們能來這裏陪我,我很歡喜。若是好,你可知,她們既然來,就意味着一世生命的結束,同我一樣,被算計了。”
“被算計了?”他問她,“被什麼人算計了?”
她苦笑,“不是被某一個人,而是被某一個組織算計了。我們五家隱世無數代,最終還是不能夠安然生存。這就是宿命,不認不行。”
“也不見得都是和你一樣,死過了,再來一回。”君慕凜說,“千年之前,你的那位姓夜的朋友不是也來過一次嗎?既然她能鎮一次無岸海,那就能鎮第二次,興許只是過來一趟,做好了事情之後就又回去。”
白鶴染想了想,便也覺他說得有道理,可再看看這一方涼亭,卻又搖搖頭,“如果只是來了就回,她不會留這一方涼亭在無岸海上。這分明就是給我們的訊號,溫言是在告訴我們,她來了,如果我們也來了,那麼總有一天會見面的。”
她說着,蹲了下來,以銀針刺指尖,刺出血來。君慕凜就看着她用自己的血染紅了石椅上白鶴染那個名字,然後又在下方以指尖血寫下兩個字:東秦。然後頓了頓,又在刻着鳳羽珩那個名字的石椅上寫了兩個字:對岸。
她說:“我的血覆在石椅上,不會褪色,就算這涼亭沉到海里,也不會褪掉。只要溫言再來這裏,她就會看到我留下的字,會來東秦找我。君慕凜,有沒有爲我開心?我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
“你一直都不是一個人。”他將小姑娘緊緊摟住,“聽着,你來這兒的第一天遇了我,那咱們就是天命註定的緣分,誰都分不開,哪怕是老天爺他也別想跟我這兒討着半點便宜。你的朋友來了,我夾道歡迎,你的朋友沒來,我也不會讓你孤寂一生。”
再回青州時,已經有百姓在官差的安排下陸續往回遷。青州府衙門的戶籍官拿着冊子,對每家每戶的住址進行了覈對,覈對好之後百姓就可以立即着手重建家園。
當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官府來提供,大量的建築材料從儲山那邊運送過來,青州百姓只需出力就可。這也最大限度地減少了百姓的負擔和埋怨。
二人回到青州,就沒再往山脈那邊去,四皇子告訴他們,最多再有兩日,所有百姓就可以全部完成遷移,山脈那邊的善後將由儲山城接手處理。
白鶴染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夜溫言來找她,鳳羽珩也來了。也夢到回了前世,陷入白家家族爭鬥,她無數次想要逃離,卻怎麼都逃不開身爲白家家主的宿命。
她恨透了自己這一身血脈,認爲就是這一身血脈才把她跟這樣的家族綁在一起,才讓她成爲家主。如果自己只是個平平常常的白家姑娘,肩上的擔子就不會這麼重。
可是哪有那麼多的如果……
這一覺睡了兩天兩夜,再醒來時,見到君靈犀坐在自己榻邊。
“染姐姐你醒了。”君靈犀看着她,嘆了一聲,“十哥說你累壞了,需要休息。”
她揉揉額角,“是有些累,我睡了多久?”
“兩天兩夜。”
“這麼久?”白鶴染有些意外,怪不得這一夢從古到今,前世今生,那麼長,原來竟是兩天兩夜。“青州的情況怎麼樣?醫隊忙得過來嗎?”她問君靈犀,“唐蘭那邊的屍體清得如何?有沒有再發疫情?”
君靈犀說:“沒有,城門一直關着,我聽四哥說,白將軍那部分兵馬全部投入到清理唐蘭屍體中,已經每座城都集中焚燒,已經清完了六座城。醫隊也忙不過來,有不少大夫從別的城被調過來,原來青州的醫館也加入到醫隊裏。因爲疫情控制住了,所以現在治的也就是外傷,我聽東宮元說再有個十天半月,醫隊就可以撤回京城了。但制疫的藥材必須留下,以免唐蘭那邊生變。”她頓了頓,再道,“染姐姐,京裏來信了。”
“找你的?”她第一反應就是君靈犀跑到這邊來的事情暴露了。
可是君靈犀卻搖了頭,“不是找我的,我的事瞞得嚴嚴實實,但是冷若南不太好。郭家造謠,說她被賊人給擄劫了,說得反正挺不好的。你知道的,一個女孩子家,如果曾被人捋劫過,那基本嫁人是無望了,脆弱一些的怕是得直接吊死,或者是被家裏送到姑子廟去了此殘生。不過,姐,這只是其中一個消息,還有一個消息……”
她欲言又止,白鶴染心裏就咯噔一聲,“究竟出了什麼事?”
“姐,李賢妃歿了。”
“誰?”她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誰歿了?”
“李賢妃,五哥的生母。”
“……”白鶴染一時語塞,李賢妃沒了,不該啊?她上次見着李賢妃的時候,雖然那位娘娘狀態不是很好,但身體其實還算可以,也並沒有發瘋。之所以總給人一種李賢妃是個瘋子的印象,那完全是出於她自己的一種自我保護。她認爲裝瘋賣傻就可以把過去那些事給忘了,就可以讓有心之人不再注意她。瘋樣裝得多,慢慢自己也就信了。
但無論是真瘋還是裝瘋,以李賢妃的狀態來看,近幾年內性命是無憂的。可爲何突然就死了?這沒道理啊!
“怎麼死的?信上說了沒有?”她問君靈犀,“信呢?”
“信在四哥那兒,我看過了,大概就是這些事情,都說給你了。至於李賢妃怎麼死的,信上提得隱晦,只說太醫院那邊往閻王殿傳出消息,說李賢妃死後舌頭是全黑的,像是中毒。但這些依然不是關鍵,染姐姐,這事兒把白家給扯上了。”
白鶴染心裏又是咯噔一聲,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千防萬防,沒想到李賢妃在她遠離京城時出了事,偏偏又扯上了白家,這是怎麼扯的呢?
“有人說,李賢妃死前曾召見過文國公府的兩位新妾,但這事兒跟那兩位新妾有沒有關係,誰也說不清,只是聽她宮裏的人說,兩位白家新妾出宮之後,賢妃娘娘就吐了血。”
白鶴染的眉毛都要擰到一處了,李賢妃見白家的新妾幹什麼?白傢什麼時候又整出新妾來了?她是有多久沒有收到白家的消息了?白蓁蓁那個死丫頭,也不說給她傳個信兒。
“染姐姐,你說這事兒挨着嗎?”君靈犀問她,“賢妃娘娘的死跟白家的新妾有關嗎?”
白鶴染搖頭,她也不知道有沒有關係,但她知道李賢妃的死會讓一個人傷心。
那個人從小就受親孃虐待,可是他打從心底裏還是愛着自己的母親的。她將那人支到北寒之地,如今母親身死,唯一的兒子卻不能在身邊盡孝,最後一面都沒見着,怕是那人回來之後要埋怨她。
“書信傳到青州,賢妃娘娘的喪事都該辦完了。”她起了身,繞過屏風去洗臉,“京裏還有其它消息嗎?”
“暫時還沒有,不過這都入冬了,九哥來信問咱們是留在青州過年,還是能在年前趕回去。染姐姐,你說我們留在青州過年好不好?我從來沒在宮外過過年,我不想回去。”
“不行。”白鶴染斷然拒絕,“青州不太平,且不說災病,只說對唐蘭的爭奪,留在這裏都太危險了。你十哥和四哥肯定是要留下來的,如果你不來,我也會留下,但你來了,我就必須送你回京城,這是沒得商量的事情。”
“要不要這麼狠?”君靈犀一臉鬱悶,“留下來陪着十哥不好嗎?你們可是未來的兩口子,你忍心兩地分居?這青州可不像別的地方,太遠了,而且還有戰亂,你真的捨得離開十哥,真的忍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