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阿言,對不起
他說:“阿言,其實當初我那師尊在跑到天邊罵天自盡之前,也並不是什麼招呼都沒同我打,他其實是給我留了東西的。”
夜溫言不明白他爲何突然之間說起這個,剛剛她只是打個比方,可沒讓他跟她講燕不渡的事啊!她不想聽燕不渡的事,她現在就想聽他師離淵的事。
可師離淵卻執意要說,他告訴夜溫言:“四百年前,世人皆傳天尊燕不渡死在了他的首徒師離淵手裏,是我師離淵奪舍燕不渡,從而一躍成爲問鼎後期的修靈者。
其實他們說得沒錯,師尊的確是死在我手裏的,但卻不是奪舍,而是他主動的。他主動獻出自己元神強迫我去吞噬,將他畢生修爲全都給了我。他說我是世間唯一一個還能使用靈力的人,他若不給我,他這一輩子就白修煉了。只有給了我,才能讓他的本事繼續傳承下去,才能讓他這一脈香火不斷,也才能讓我有足夠的能力去對付那大妖。
我吞噬了他的元神,卻給他留下了一絲神念。那是他要求的,他說他必須還得保持清醒,他得去一個地方,他得死得體面,也得死得不那麼憋屈。他一代天尊,就算要死,也得在死之前把一腔憤怒還給天道,天道負他,他便要罵得天道娘都不認識。
再後來的事我就同你說過了,今日之所以要提這些,是想說縱是我師尊那般琢磨不定之人,在臨死前也要把後事交待清楚,我又怎麼能什麼都不管不顧,就那麼去了呢!
阿言你聽我說,天地間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爲大妖在海底改變了海陣的方位,甚至毀壞了一處撐海的石柱,通過海陣的變化影響了天地法則。這件事情是我疏忽了,我竟沒想到無岸海底的靈氣不能爲人類修士所用,卻能被妖獸所用。
這些年它藉助海底靈氣修煉,如今修爲已經達到問鼎後期大圓滿境界,已然凌駕在我之上。但因未成人形,所以限制了術法的發揮,我若在全勝時期,是完全可以與之一戰,並將其再度鎮壓的。但是現在不行了,我僅餘的兩成靈力根本無法與之對抗,便只能走下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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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溫言聽得腦子嗡嗡的,“什麼臨死前?什麼交待後事?師離淵你別跟我說這些,我聽不懂。我現在只要你把這罩子打開,你就是要跟那大妖拼命也不怕,大不了我跟你一起拼命去。我這條命本也是撿來的,死過一回的人了,也不怕再死一次。”
師離淵皺眉,“我若想讓你同我一起死,又何苦費這般力氣。”
“那你到底要幹什麼啊?”夜溫言跪坐到地上,身體已經沒有力氣支撐她站起來了,好像有人在後面扶了她一把,她回頭去看,見是肖酒。
有那麼一瞬間,她也不怎麼的,就想到這一朝的五殿下存在感實在太低了,以至於她現在明明知道這人的身份,可第一反應卻還是要叫他肖酒。
權青繁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可看夜溫言這個樣子也知定不是好事。他看向師離淵,大聲問道:“帝尊,您這是要做什麼?”
師離淵看了看他,已經有變化的容貌終於讓他看出這人跟權青城有幾分相似。於是問了句:“權家人?”
權青繁點頭,“我排行第五。”
師離淵亦點了頭,“好,那你幫幫本尊,帶阿言離開,不管無岸海發生了什麼,都不要理會。你將她送回京城,交到……”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交到誰手裏呢?似乎交給誰他都不放心。最後想來想去,說了句,“就交到夜家二少爺手裏吧!務必保她平安。”
權青繁眼淚都急出來了,“爲何是我送她回去?帝尊大人,您呢?她是您的帝后啊!”
師離淵看着夜溫言,數百年沒有多少情緒變化的人,忽然鼻子一酸,一滴淚就掉了下來。
“阿言。”他的手還是覆在術法罩上,一聲一聲喚着她,“阿言,阿言。”
身後大妖又要起浪,他一咬牙,一道狠厲的術法打過去,將大妖打出老遠。
可那大妖卻笑着說:“花把式而已,傷不了我。師離淵,沒想到四百年過去,你竟已經有了道侶。我瞧你這道侶長得是真不錯,等我出海之後不如讓她來侍候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她,畢竟用人類女子做爐鼎,那對妖獸來說可是最好的。”
師離淵完全不理會它,只是一門心思地跟夜溫言說話,他告訴夜溫言:“我去過海底,將幾個被改動的陣法重新扳正了回來,可那破壞的石柱卻無法修補。阿言,若那石柱不補,天地法則就一直糾正不回來,大風雪早晚會將大地全部覆蓋,所有人類都無法存活。
還有那大妖,海陣不修復,就無法將他再次鎮壓,一旦它出世,這天下所有人要麼死,要麼淪爲妖獸的奴隸,連你都不能例外。因爲天地法則只影響人類,卻對妖獸沒有限制。
阿言,我不能看着你死,也不能看着你淪爲奴隸,這天下人我都可以不管,卻唯獨不能不管你。阿言,聽我的話,回臨安城去,好好過日子。若有一天你們五脈重聚,或許我還有再生的機會。只是到那時,天地浩劫就要你一人去面對了。”
他漸漸後退,手已經離開術法罩,夜溫言想把他的手抓住,卻怎麼都不能成功。
“師離淵,你要幹什麼?”她哭着問他,“你總得告訴我你要幹什麼。”他衝着她笑笑,說:“撐海的石柱,非得用我這個人去補了。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卻連累了你爲我傷心一場。阿言,若早知有這麼一天,當初我就不該招惹你。阿言,對不起,說好了照顧你一輩子,我卻要食言了。你等着我,待五脈重聚,到那時,我定從海底出來,帶着漫天祥雲把你迎娶,天地爲聘。阿言,再見了……”
他後退的速度突然加快,連那大妖都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沉入海底。
夜溫言幾乎瘋了,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拍術法罩,聲嘶力竭地喊着師離淵的名字。
可惜沒有任何迴應,那個人沉入海底之後,只看到海上漩渦開始合攏,那大妖正在被拖拽到漩渦裏,即使它奮力掙扎都沒有辦法減緩下沉之勢。
大妖嚇瘋了,衝着夜溫言大喊:“你男人要把自己變成石頭去撐海,那樣雖然能將我鎮壓,但是他自己也得死。什麼有一天能再生,什麼帶着祥雲來娶你,那都是騙你的!把自己化爲海陣的一部分,那就要永遠當那一部分,再也沒可能活着出來了。他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你不能不管!我跟你保證,我絕對不傷及無辜,我絕對不會對付全人類,你們饒了我,饒了我啊……”
它話沒說完,整個身體就已經陷入到海底,那個吞沒它的漩渦也隨着它進入立即消失不見。夜溫言隔着術法罩看着前方平靜的海面,看着那道水幕一點點的降下去,直到跟海水合爲一體。忽然之間,術法罩也消失不見了,就只剩託着她的避水術還在,保她平安。
風停雪止,天氣漸暖,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在恢復成本來的樣子。就連岸上那些昏迷的人都在陸陸續續轉醒,然後看着不再下雪的天歡呼:“雪終於停了!”
夜溫言猛地回頭,狠狠瞪着那些人,一時間也不知該感慨還是該憤怒。
她本想說有什麼可高興的,你們的不再下雪,是用我夫君的性命所換。
可又一想,這些是師離淵用性命換回來的人啊,她怎麼能不替他好好愛護。
什麼天下人都可以不管,一定要管她。師離淵心裏是怎麼想的她還能不知道嗎?
那個人看似什麼都不在乎,可是這個天下他卻比誰都要在乎。他之所以孤孤單單獨活四百年,爲的就是在天下有難時能夠挺身而出,能夠有一個還可以使用靈力的他,來護這一方天地平平安安。他一直都以天下爲己任,一直都心存善念,他一直都在等着爲這天下奉獻生命的這一天。
現在使命完成了,所有人都高興了,卻唯有她,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剩下。
“杳杳。”權青繁扶了她一把,“你可還能站得起來?要不……我揹你出去吧!”
夜溫言推了他一下,又回過頭去看師離淵入海的地方。下意識地就要往前走去,腳一沾了水就被權青繁給扯了回來,“你要幹什麼?”
她說:“我下去看看,他就算變成了撐海的石柱,我也得記住哪根石柱纔是他。”
“可是你下不去!”權青繁說,“你下不去的。無岸海太深了,縱是有那些石柱,也一定在很深很深的海底,你怎麼能下去?”
夜溫言試着調動靈力,她以爲天氣回暖,天地法則歸位,她的靈力也應該能使用了。
可惜還是不行,她祭獻過生機,這場病即使在正常的天氣下,沒有十天半個月也是去不掉的。
所以這海她入不得,即使明知師離淵就在下面,她依然入不得海。
可是不能入海她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