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白鶴染喃喃開口,目光直瞅向車廂的簾子,像是想要透過簾子看到些什麼,卻終還是什麼都看不到。她告訴身邊兩位皇子,“如果我的預想沒有錯,那海陣是用一千多根陣柱佈設而成,陣柱是用特殊材料而制,後期加註靈玄之力,讓它們產生一種能量,打入到海底,形成的鎮壓大陣。”
君慕凜聽得直皺眉,“靈玄之力?什麼是靈玄之力?什麼人能有如此本事,竟能將一千多根陣柱打入海底?”
“自然是奇人異士。”白鶴染一邊說一邊極力地回想着,當初夜溫言對於海陣的描述。
她將腕間紗綾解下來,將裏面的銀針一根一根取下來,然後自己也蹲到地上,開始用銀針擺起一道針法。
兩位皇子盯看了一會兒,君慕凜不解地問:“染染,你這是在試陣?”
“恩。”白鶴染說,“如果能將一千三百根陣柱的位置都推衍出來,那麼海陣就有可能被修復。當然,這一切都要在根柱沒有損壞的前提下,否則一旦陣柱損壞,那縱是我推衍出陣法來,也是徒勞無功,我們依然壓制不住無岸海的肆虐。”
君慕息陣陣驚訝,他想說壓制無岸海的海陣連他的師父靈雲先生都無能爲力,白鶴染如何能推衍得出?還有,剛剛說起的那位奇人異士,爲何他有一種感覺,白鶴染認得那人?否則她如何準確的指出海底有陣柱一千三百根?這分明是對那大陣有一定的瞭解。
然而,終究是什麼都沒說,君慕凜也什麼都沒說,二人就靜靜地看着白鶴染一點點推衍,從白天推到黑夜,眼瞅着車隊一點點接近那處山脈,白鶴染的頭終於擡了起來。
“成了。”她脣角揚笑,指指地上銀針的擺位,“記憶中就是這個樣子的,依我的判斷,應該是根柱經年累月,已經在海水的衝擊下產生了偏移,只要能夠有人潛下海底進行正位與加固,海陣的作用就還可以重新恢復。只要海陣恢復作用,大嘯自然就解除了。”
她說完,又看看身邊兩人,不解地問:“讓你們看我擺出來的陣法,你們看我幹什麼?哦,是不是看不懂?對,車廂位置有限,所以我把陣法給簡化了,沒有用上一千三百根銀針。但大體還是能夠看出來的,你們二位不也是陣法高手嗎?我來把這個陣法的原理講給你們聽,你們有不懂的咱們再一起來探討。”
她說着就要講解原理,被君慕凜給攔住了:“染染,原理這事兒都好辦,問題是就算知道了原理,誰能潛入海底去恢復陣柱?那是海,不是湖,就是我跟四哥,再加上九哥,甚至再加上四哥的師父,那也是做不到的。”
白鶴染怔住了,她忘了這一點,忘了這個年代沒有潛水設備,縱是武功高手也抵抗不了深水壓力,也無法長時間閉氣作業。他們是普通人,與夜溫言是不同的。
“可是如果不這樣,海嘯是抵禦不了的。”她有些無奈,默默地將銀針都收了起來。“我們是來抵禦大嘯的,來治災,我們不能讓災難蔓延。放棄一座城池已經是迫不得已,已經是我們承受的極限,絕不能再讓下一座城池也陷入大嘯的恐慌中。收容難民不是那麼簡單的,醫隊未到,惡疾未控,就這樣進入下一座城池,將會有更多的百姓面臨滅頂之災。”
“染染,你怎的說起這些?這是我同落修說的話。”君慕凜握住面前小姑娘的手,這才發現她雙手冰涼,還微微顫抖着,“染染,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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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鶴染哭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說不清楚。君慕凜,我不知道該怎麼同你們說,有些事情說了之後我怕你們以爲我是瘋子,但是我不說你們又不能理解。君慕凜,我心裏難受,我重複你對落修說的那些話,是因爲我突然發現所有我們擔心的一切,都有可能成爲現實。我空有一腦子記憶,我能推衍出無岸海底一千三百根陣柱的擺位,可是這些有什麼用呢?我們什麼都做不了,我們沒有那樣的能力,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切發生。”
君慕凜想說你不要太悲觀,卻發現自己又說不出來。如果白鶴染說得都是真的,那麼除了悲觀,他們還能做什麼?解決的方法已經擺在面前,他卻做不到,誰都做不到。
百萬強兵當前,他都沒有絕望過,他也沒有懼怕過,可是面對這場大嘯,這位戰神將軍,終於還是怕了。
“一會兒到了落腳地,將陣圖畫出來,不管行不行,我們總要試試。”這是他能做的最後的努力。“染染,如果……”
“沒有如果。”最先絕望的人,卻是最先冷靜下來,“就按你說的辦,我將陣圖畫出來,我們一起商量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辦法。至於我是如何推衍,又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君慕凜我,我只能告訴你,在我的腦子裏有另外一段記憶,那是不屬於文國公府二小姐的記憶。在那段記憶裏有跟海陣相關的信息,所以我都知道。”
“包括無岸海對面的那位姓鳳的皇后,也是你記憶裏的朋友?”這話是四皇子君慕息問的,依然帶着和煦的笑意,溫溫和和的聲音,將車廂裏那種絕望的氣息衝散了許多。“阿染,不用害怕,不管你有着什麼記憶,也不管你是什麼人,都無法改變你是現在的你。不信你問問凜兒,看他是不是在意這些,看他是不是在意你究竟是誰。”
君慕凜放聲大笑,“我的傻染染,你何苦繞這麼大一個彎子,你不如直接告訴我你根本不是文國公府的二小姐,根本不是那白興言的女兒。你只是長得和白家二小姐一模一樣,所以便用了這樣一個身份來到上都城,並且生活在這裏,是不是?”
白鶴染抽了抽嘴角,“算是吧!你們可以這樣理解,我也可以告訴你們,真正的白家二小姐已經死了,就在君慕凜中毒,被人逼到溫泉裏的那一天。她是被白家派去接她的下人毒死的,白家的下人扔下她跑了,她臨死之前……遇到我,把一切事情都告訴了我,並且囑託我給她報仇。”她說得有點兒心虛,“也真是巧了,你們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長得這麼像的兩個人,我第一次見着白鶴染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還以爲是在照鏡子呢!”
“行了。”君慕凜揪了一把她的耳朵,“白家的人對我們不重要,你才重要。如果你想要以白家二小姐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那就要承起白家二小姐的一切因果。如果你想要換一個身份,只要說一聲,我同四哥會給你辦得利利索索的。”
她擡頭看他倆,“你們不問問我究竟是什麼人嗎?”
四皇子都聽笑了,“你要想說,早就說了,既然沒說,那就是有不說的理由。凜兒既然認定了你,那你就是你,不管你是什麼人,本王只認你是他的未婚妻,這就夠了。”
她笑得一臉燦爛,“君慕凜,你怎麼說?”
“我?”君慕凜聳聳肩,“我沒什麼可說的,要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身份,問多了沒意義,想說的時候當故事講給我聽就行了。何況……”他緊緊握住白鶴染的手,“染染,眼下真的不是聊這個事的時候,大嘯……似乎來了。”
隨着君慕凜的話音落,就聽到有風聲呼嘯而來,車廂外已經有人發出哀嚎,一棵大樹被連根拔起,咣啷一聲砸到三人乘坐的馬車上。
車廂碎裂,車內三人飛身而起,連帶着趕車的車伕,迅速逃離。
這會兒已是深夜,先行的百姓已經有一部分入了山脈,正在兵將們的協助下向山頂攀爬。還有一部分落在後頭的也到了山腳下,官差們盡力維持秩序,可是狂風肆虐,風力比之在青州城時還要大上數倍,小孩子甚至要抱住樹木才能站得住。
可惜,樹木也是不牢固的,隨着那棵樹撞毀了白鶴染三人的車廂,後續又有不少樹幹被刮斷,樹根被拔起,就更別提樹枝如荊條般抽打在人們身上臉上。
人們絕望地哭喊,哀嚎,有人尋了山洞鑽進去,想着可不能沒被淹死就先被風吹死。還有人咬着牙繼續往上山爬,因爲只有到了山頂,纔有可能在這一場大嘯中活過來。
官府的車隊已經落在後頭,好在也沒落太遠,白鶴染擔憂地往後看了一眼,倒是見着車隊正朝着這邊疾馳而來。只是許多車廂都被大風掀得沒了頂,有的還沒了樑柱,趕車的人兒恨不能把刀子插到馬身上,只求馬能跑得再快一些,他們想活着。
車裏的人被顛得七葷八素,但是沒辦法,還是得跑。
君慕凜將白鶴染的手塞到四皇子的臂彎裏,大聲囑咐:“抓緊四哥,往山上跑,別回頭。”
小姑娘瞬間就掉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