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種馬文原配
一錘定音, 甯王一句話就給司馬衝天判了死刑。兩個侍衛過來, 不由分說,拖著他, 像拖條死狗一樣, 將他拖出了殘刀佈置的陷阱中,拖拽之間, 司馬衝天的肢體擦過刀尖,又在他的那些傷口上插一刀,弄得他下體幾乎沒一塊完整的。因為都是殘損無用的舊刀, 不少刀子已經生滿了鏽, 斑駁的鏽跡混著猩紅的血,拖了一地,黃黃紅紅, 格外的瘮人。
這二次傷害, 抽走了司馬衝天僅剩的力氣,疼痛讓他的腦子格外清醒,這一刻,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在甯王眼中不過是一微不足道的螻蟻, 抬抬手指就能壓死他!甯王, 寧王府的人也壓根兒就不在乎他的死活。他死也好,活也罷,對寧王府的人造不成任何的困擾。
不行,他不能就這麼死了!
強烈的求生欲刺激著司馬衝天的腦子, 他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掙開了拖拽著他的兩個侍衛,撲到甯王的腳邊,匍匐在甯王的腳下,對著硬邦邦冷冰冰的石板就猛地磕起了響頭:「王爺,王爺,誤會啊,這是個天大的誤會,小人腹瀉難忍,倉促之下走錯了路,請王爺查明,小人絕不敢做這等偷雞摸狗的事!」
甯王低下頭,靜靜地看著司馬衝天唱作俱佳的表演,無聲地搖了搖頭,這是個狠人,也很有決斷力,只可惜沒用對地方,他但凡將這份心機、這份狠辣和決斷用到戰場上,只要能活著歸來,勢必能有一番不小的造化。
只是,這人把本事都用到了旁門左道上,還算計他那不懂事的幼女,著實令人不齒!
甯王抬起一只腳踩在司馬衝天抓住他鞋面的那只手上,用力磨了一下,疼得司馬衝天齜牙咧嘴,不得不鬆開了手。
甯王嫌惡地退了兩步,轉身,吩咐侍衛:「藍成,帶下去,通知官府的人過來把他帶走,別髒了咱們王府的地。」
叫藍成的那個武將,立即對兩個侍衛使了一記眼色:「將他的嘴堵上,將人帶下去。」
這大晚上的,可別讓他的鬼哭狼嚎嚇到了王府裡的諸位貴人們。
「是!」兩個侍衛上前,不由分說地拿了一塊滿是灰塵的布塞到司馬衝天的嘴裡,不顧他的掙扎,將他拖出了多寶閣,丟到了侍衛們居住的那一片宿舍的雜物間裡。
司馬衝天像塊被人遺棄的抹布一樣丟進了狹窄、幽暗、潮濕,處處散發著黴味的雜物間。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覺渾身的精氣神都隨著身上的血液的流失跟著消失了,不行,他不能死,他不能這麼狼狽就死了!
司馬衝天竭力平躺,以保證不牽動傷口,免得有些開始停止流血的傷口又跟著被扯開了。為了轉移身體上的劇烈痛楚,他開始練功,回憶自己曾經所學過的內功心法。
這一專心,時間總算過得快了些。
五更天的時候,安靜的雜物房門口響起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門被推開了,藍成對府衙來的幾個衙役說:「人贓俱獲,帶走吧!」
幾個別著大刀的衙役馬上走上前,架著司馬衝天的胳膊,將他拽了出去,推上了一輛四圍敞風的囚車。
深秋時節,寒風肆虐,司馬衝天渾身都是血,被關在囚車裡,手上、腳上都戴著冷冰冰的鐐銬,手扶在囚車的橫木上,又痛又冷,尤其是刺入的風撲到他赤果果露在外的傷口事,那滋味真是酸爽,有那麼一瞬,他痛得幾乎恨不得暈過去。
司馬衝天緊緊咬住凍得青紫的下唇,腦子裡琢磨著怎樣才能逃過這一劫。
「差爺,你們剛才所說的人贓俱獲是什麼意思?」司馬衝天強忍著痛,客氣地問道。
這麼冷的天,大半夜的被人叫醒抓賊,幾個衙役的心情本來就很不好,偏偏司馬衝天這個罪魁禍首還要表現他的存在感。
為首那個衙役老不高興了,提起馬鞭甩了過去,打在司馬衝天扶著欄杆的手背上:「就那個意思,還能有幾個意思?小子,你活膩了,連王府的東西你也敢偷,真是膽大包天!」
司馬衝天強忍著手背上的痛,賣慘:「幾位哥哥,這都是個誤會,我沒想過偷東西。我是王府的行參軍,是張衡張大人介紹進王府的,張大人可是王爺的左膀右臂,我怎麼可能去偷東西呢?你們說是不是?今晚我在王府輪值,因為吃壞了肚子,急著去上茅房,天太黑,慌不擇路就走錯了地方,被他們誤當成賊給抓起來了。」
司馬衝天非常狡猾,見這幾人對他態度惡劣,馬上把張衡搬了出來做靠山,言語之間,暗示他跟張衡關係匪淺。
果然,領頭那衙役對他的態度馬上好了幾分,馬鞭也沒揮過來了。因為在京城裡,到處都是達官貴人,隨便一個小人物都可能跟某個達官貴人扯上關係,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無意中得罪了某個大人物,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領頭那衙役打了個哈欠,邊走邊說:「這樣啊,既然你認識張大人,讓張大人幫你洗刷清冤情,還你個清白唄!」
他話是這樣說,但態度非常不以為意,顯然是隨口一說。
旁邊另一個衙役聽了,哈哈大笑:「肖哥,你信他?便是他認識王府的張大人又怎麼樣?他偷了皇上御賜的寶貝。人贓俱獲,就是那張大人的面子再大,也不能抹去這個事實吧!」
「什麼御賜的寶貝?」司馬衝天抓住木欄,急急辯解,「我真的沒偷,老哥們,行個好,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吧!」
為首的衙役扭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說:「我們在你住的牀下搜到了一個漢朝留下來的寶玉,這是當年甯王大敗北夷時,皇上給甯王的賞賜之一。」
聞言,司馬衝天腦袋失神地往後一靠,撞在了身後的木頭上,完了,他便是再無知也知道,偷竊御賜之物,這頂帽子一旦扣下來,就是不死也要去他半條命。
可他真的沒偷,他甚至連那塊寶玉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會去偷什麼寶玉!分明是有人把寶玉塞到了他的牀下,誣陷他。還有,他今晚明明按照那張內院安置圖上的路線指示走的,去的也是小郡主的鳳儀閣,怎麼會跑到八竿子打不著的多寶閣去?
冷風吹得司馬衝天的腦子越發的清醒。今晚一些被他忽略的小細節紛紛冒了出來。他摸進內院的路上,非常順遂,別說巡邏的侍衛,連個下人都沒碰到,還有那天,他約執掌內院地圖的典軍喝酒時,才喝了三碗,典軍就醉了,醉得一塌糊塗,趴在桌上打呼,讓他有機會將典軍身上的地圖摸了出來,記在心裡。
現在想來,這一切未免順利得太過了。典軍是從西北戰場上回來的,真正見過血的將士,西北天寒地凍,到了冬季,將士們經常喝烈酒取暖,典軍正值壯年,酒量這麼差?連他個武林人士都不如?
還有今晚多寶閣圍牆裡那一圈廢棄的刀尖、刀片,這種東西安置在內院,就不怕傷了人?
凡此種種,無一不表明,這是早就設計好,針對他的一個圈套。但他自打進了王府,一直本本分分,也沒與人結過什麼怨,誰會這麼針對他?
司馬衝天的腦子中忽然滑過甯王那麼冷漠的臉,睥睨高高在上的眼神,心頭驟然閃現出一個念頭,他跟小郡主的事情暴露了。這一切都是甯王使的計,沒甯王的指示,誰敢把御賜之物藏到他的牀底下?
甯王這麼做,是想給他安一個名正言順的罪名,將他逐出王府,永世不得翻身!而且還能將小郡主給摘出去。
想清楚了今晚這場禍事的原因,司馬衝天背脊發亮,大冷天的汗都冒了出來,心底一片惶恐。他頭一次意識到,官場不是江湖,別看這些人天天見面稱兄道弟的,說不定心裡恨死對方了。相較於江湖中人,一言不合,提刀就幹,這種直接、暴力的作風,官場上這種殺人不見血的狠招更讓人心驚。
因為江湖上,招都是明晃晃的,你能有防備,能想出各種方式應對,打不過還能想辦法逃跑。可官場中,糊塗點的,怎麼掉腦袋的都不知道。就像今夜,若非甯王也露面了,司馬衝天恐怕這會兒都還不能將這事跟甯王聯繫在一塊兒,找到自己被人陷害的原因。
這個驚人的事實,讓司馬衝天頭一次意識到官場的兇險。他被這個驚人的事實震得渾身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哆嗦,弧度極大,引得前方趕車的衙役頻頻側目,瞅了他一眼,問道:「怎麼回事?」
沉浸在恐慌中的司馬衝天沒留意到衙役的話。
見他沒搭理自己,為首的衙役收回了目光,聳了聳肩,輕揚馬鞭,讓馬兒加快速度。
另一人見了,嗤笑道:「可能是得羊癲瘋了吧,肖哥你管他呢,快走,快走,凍死了,把他押進牢房,咱們也好去吃點東西暖暖身子!」
這個點,天已經麻麻亮了,有勤快的小販支起了攤子,熱乎乎的豆漿混合著油條、包子、米粥、胡餅的香味隨風飄得滿大街都是,饞得人肚子咕咕作響。
幾個衙役急著吃早飯,把司馬衝天押回去,也沒管他的傷,就這麼把他丟進了陰暗潮濕的牢房裡就走了。
可憐司馬衝天渾身都是細細密密的傷口,雖然都不是特別深,但架不住傷口太多了,而且那些刀大多都生了鏽,滿是細菌。
傷口因為沒有清理和消毒,很快就開始發炎,司馬衝天身上的溫度也在不斷上升,他只覺得渾身無力,腦子發暈,抱著膝蓋坐在乾草上,忍不住合上了眼。
***
張衡作為甯王的近臣心腹,消息自是靈通,剛坐到桌子上吃早飯時,吉祥就匆匆跑了進來,一臉喜色。
張衡一挑眉,瞥了他一眼:「有事?」
吉祥偷偷瞄了一眼張老太太,模糊了司馬衝天的名字:「大人,昨晚王府遭賊了,有人偷了皇上賜給王爺的那塊漢朝的寶玉。得虧府裡的侍衛發現得早,才沒讓這賊子得手!」
「誰這麼大膽啊,敢去王府偷東西?」張老太太驚訝地插了一句。
吉祥看了張衡一眼,摸了摸腦袋:「據說是府裡的一個侍衛,具體是小人也不知。」
張衡順口就接了一句話:「那賊子是怎麼被發現的?王爺打算怎麼處置這賊子?」
這個倒是可以說,吉祥眉飛色舞地說了起來:「那個賊啊,真夠大膽的,趁著當值的時候,抹黑溜進了多寶閣,從圍牆上翻了進去。多寶閣那是什麼地方?那可是王爺放置各種寶貝的地兒,戒備森嚴,全天都有侍衛看守不說,院牆下還佈置了一排刀山,這賊子很不走運,從圍牆上翻進去,跳到了刀山上,紮得屁股開了花,嗷嗷嗷地大叫,驚動了侍衛,被抓了個正著。王爺仁慈,去通知了府衙,讓衙門的人把他帶走了。」
張老太太聽得很解氣,把筷子擱到桌上,贊許地點頭:「該!這種有手有腳不學好,老幹偷雞摸狗事的傢伙可得好好嚴懲!」
「可不是,老太太說得有理,府尹大人鐵面無私,肯定會秉公執法的。」吉祥心道,王府送過去的,府尹除非是活膩了,才敢徇私呢!
陪張老太太用過早飯,張衡起身出了門,待一離開張老太太的視線,他垂眸瞥了吉祥一眼:「是司馬衝天!」
無比肯定的語氣。
吉祥跟在他身後,高興地說:「就是這傢伙,王爺已經將他送官了,這傢伙以後也別想出現在京城了!」
依王爺的手段,鐵定不會允許他再留在京城,以免留下後患,影響郡主的清譽。
張衡嘴角往上一挑,輕聲吩咐吉祥:「裝作不知道,以後別再提這件事了。」
王爺家的私事,醜事,王爺不會希望下屬知道的。
「誒,大人你就放心,小的一定管住這張嘴!」吉祥笑著拿出馬凳,讓張衡上了車。
***
裝病在家的沈容,這幾天一直沒去張家,自然錯過了這個消息。
倒是司馬家那邊先發現了不妙。以往,司馬衝天夜間當值,次日清晨就會歸家,時間一般在辰時出頭,最晚不超過巳時。而今天,直到午時司馬衝天都還沒回來,也沒派人捎個消息回來。
康伯有些坐不住了,派了個人去甯王府找司馬衝天,結果卻帶回來一個晴天霹靂,司馬衝天被抓進了府衙的大牢,理由是昨晚在寧王府行竊。
對這個事,康伯是一千個一萬個不信的。司馬衝天極為信任他,不少事都跟他說了,他對司馬衝天的計劃隱隱約約也知道一些。他家莊主可是立志要做甯王的女婿,怎麼可能在王府偷盜財物,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肯定是有人誣陷他家莊主。
康伯急得頭髮都快扒光了,還是沒想到任何的好主意。
他到底是個江湖中人,半路做了管家,哪怕司徒家人口比較簡單,他還是沒什麼經驗,處理得也不夠完善。若是換了個有經驗的管家,鐵定會先把這事給捂住,免得府裡跟著先亂起來,要知道,現在司徒家可是沒有當家主母,一旦司馬衝天出了事,就沒了主心骨。
他就讓人大大咧咧地站在院子裡把這事彙報給了他,自然也就被在前院幹活的奴僕知道了,一傳十,沒多久,全府上下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奴僕們惴惴不安,三個妾室也嚇得面如土色,一個個淚眼汪汪地找上康伯,哭的跟死了親人一樣:「康伯,你可一定要救救莊主啊!」
「是啊,莊主要是有個萬一,咱們怎麼辦啊!」
……
對三個妾室來說,司馬衝天就是他們的天,他一出事,三人的前途一片茫然,焉能不著急。
康伯如今也是心急如焚,哪有功夫安慰這些妾室,他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這事我會想辦法,三位姨娘回後院待著吧,前院的事就不用你們操心了!」
說完,他又朝三人的丫鬟使了一記眼色。
三個丫鬟忙攙扶著三位姨娘,將她們勸回了後院。
剛跨進後院,她們就跟香兒撞上了。
香兒自然也早聽說了這事,她摘了一朵臘梅,放在鼻端嗅了嗅,眼神嘲諷地望著三人,落在雪蓮身上的時候,多停留了好幾息。
雪蓮被她這一眼刺激得火冒三丈:「你得意什麼?假清高,進了府也不從莊主,當初跟莊主無媒苟合的時候幹嘛去了?」
打人打臉,雪蓮也是一個狠的,逮著香兒的狠處戳。
香兒被她當著琯琯和小魚以及幾個丫鬟的面揭穿,心裡是又恨又怒,她將手裡的那支臘梅狠狠往地上一摔,似笑非笑地看著雪蓮:「我當然得意,司馬衝天現在出了事,你們身為他的妾室一個都跑不了。而我,不過只是他府上寄居的一個客人罷了,我想走,隨時都能走。可你們呢?你們就等著倒黴吧!」
一席話說出了三人心底的隱憂。三人頓時臉色大變,咬住下唇,又是憤怒又是恐懼地望著她。
雪蓮強撐著面子,色厲內荏地說:「哼,你少胡說八道了,莊主那麼厲害,才不會有事呢!」
香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著大門外的方向說:「你沒去打聽吧,司馬衝天偷的可是聖上御賜之物,你覺得會沒事?也就你蠢,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背棄沈容那麼好性子的主人,去勾搭姑爺。呵呵,看看你現在落得什麼結局。再看你的好姐妹雪雪和思思,老老實實跟著沈容,安安穩穩的,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頂著!」
一席話說得雪蓮又是羞愧又是後悔,不止是她,連琯琯和小魚在未知的命運前都生出了幾分惶惶不安,忍不住想,如果當初她們接受沈容的提議會怎麼樣?是不是就不用像現在一樣提心吊膽了?
香兒輕嘲的視線掃過三人,將三人臉上的悔恨之色納入眼底,哼著輕快的調子轉身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雪蓮三人頭一次沒有爭吵,彼此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還是琯琯先開了口:「雪蓮,你跟夫人最熟,你去求夫人吧,說不定夫人有辦法,她怎麼也是官家小姐出身!當初,就是夫人幫莊主跟寧王府的一位大人搭上線的。」
雪蓮乍然之間聽到這個消息,本有點不服氣,想刺琯琯兩句的,但一想到大家現在的處境,頓時又沒了心情,絞著手指,很不自信地說:「我去找夫人,她會幫忙嗎?」
「當然會,夫人心地善良又念舊情,咱們現在都沒辦法,也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夫人身上了。雪蓮姐姐,你就幫幫忙,去求求夫人吧,妹妹我也是跟夫人不熟,若是像姐姐那麼在夫人面前得臉,我早去找夫人了!」小魚攥緊著裙擺,盈盈雙目信賴地望著雪蓮。
雪蓮猶豫了一會兒,咬住下唇:「那我試試!」
她得想辦法把莊主救出來,然後狠狠地打香兒那個小錶砸的臉。
琯琯和小魚臉上都浮現出希冀的微笑,一人握住雪蓮的一只手,激動地說:「雪蓮姐姐,此事就靠你了!」
***
「找夫人?」康伯看著面前的雪蓮,一拍腦門,「對哦,我怎麼忘了去找夫人呢!夫人足智多謀,一定有辦法的,備車,那個雪姨娘,你也一起去!」
匆匆趕到沈容居住的院子,康伯忙不迭地跳下了馬車,車裡聽到動靜的雪蓮也趕緊掀開簾子,跟著下車。
下了車,康伯就急不可耐地跑到門前,雙手用力地敲打著門,拍得門啪啪做響。
很快,駝背的看門人就過來,打開了門,瞧見康伯,他很高興,用沙啞的聲音喊道:「老康,你怎麼來了?莊主呢?」
「別提了!」康伯推開了他,疾步往裡走去,邊走邊問,「夫人呢?在家嗎?」
看門人說:「在!」
康伯忙往主屋的方向跑去,走到門檻處時,聽到動靜的雪雪端著一籃子雞蛋走了出來,瞧見是康伯,虎目一瞪,挺起胸膛,堵在了門口,凶巴巴地說:「你來幹什麼?」
康伯還來不及說話,小跑步跟上來的雪蓮馬上淚汪汪地說:「雪雪,出事了,莊主出事了,夫人呢,快讓我們見夫人,現在只有夫人能救莊主了!」
雪雪聽了哈哈大笑起來,痛快地看著二人:「什麼夫人?咱們這裡只有沈知府家的小姐,你們走錯地方了!」
知道內情的康伯被她說得尷尬極了。可不是,當初司馬衝天為了攀高枝哄騙沈容和離,如今出了事,又舔著臉上門找沈容幫忙,怎麼都說不過去,得虧沈容不清楚這件事,不然他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咳了一聲,康伯厚著臉皮說:「莊主當初跟夫人和離也是情非得已,他也一直在找機會把夫人接回去。夫妻一體,如今莊主出了事,還請夫人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幫幫忙,雪雪姑娘,麻煩你去通報一聲吧!」
雪雪鄙夷地看著康伯,這老匹夫現在都還騙她們呢!她撇了撇嘴:「好個情非得已……」
「雪雪!」沈容的話從內室傳來,打斷了雪雪的話。
雪雪狠狠剜了康伯一眼,趕緊放下籃子,跑了進去:「小姐,你怎麼起來了,大夫說了,你得好生靜養。」
「沒事,康伯來了是吧,扶我出去!」沈容虛弱的聲音從內室傳了出來。
緊接著室內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很快簾子被掀開,雪雪扶著沈容走了出來。
一打照面就嚇了康伯一大跳,才半個月不見,沈容就瘦了一大圈,臉上的肌膚白得毫無血色,精神也很差,整個人懨懨的,像是一陣風就能把她給刮跑似的。
「夫人這是怎麼啦?」康伯忙關心地問道。
雪雪沒好氣地說:「還不是被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給氣的。」
「雪雪,休得胡言!」沈容輕輕斥責了雪雪一句,然後撐著頭,有氣無力地對康伯說,「也沒什麼,就是最近變天,時冷時熱的,感染了點風寒,一直不見好,沒什麼胃口。對了,康伯,我剛才在內室好像聽說是出事了,出什麼事了?」
康伯歎了口氣:「是莊主出了事。昨夜輪到莊主值夜,到了上午都沒回來,也沒捎個消息,我不放心,就差人去問了一聲,結果聽說莊主被送到了府衙的大牢!」
「府衙的大牢?康伯你沒搞錯吧?」沈容瞪大眼,不敢相信地望著康伯。
康伯沉重地點了點頭:「這是真的,事後我也差人去府衙打聽了,今早是從寧王府帶了一個犯人過去。」
沈容聽了如遭雷擊,身子一歪,差點滑倒。還是雪雪反應快,趕緊扶住了她,把她扶到太師椅上安置好,擔憂地說:「夫人,你別著急,你忘了,大夫說了,你的身體得好生靜養。」
康伯見沈容這幅隨時都快要昏厥的模樣,心裡開始打鼓。她都這樣了,還能寄希望於讓她去救莊主嗎?但除了沈容,他也想不到其他人。
「夫人這是什麼病?」康伯問駝背看門人。
駝背看門人說:「這個我也不清楚,就是有一天夫人去了張府回來的時候就生病了,大夫說這是憂思憂慮所致,需好生修養,開了些藥,一直在調理。最近幾日夫人都沒踏出過房門一步,似乎飯也吃不下,雪雪和思思這兩個丫頭都擔心死了。」
坐在太師椅上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沈容聽到兩人的低語,捂住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翹,她這病裝得可真是妙極了,不但能忽悠住張衡,今天還能打發掉康伯,名正言順地不管司馬衝天這個爛攤子,窩在一旁看戲。
不過嘛,在把康伯打發走之前,她得弄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過了幾息,沈容的咳嗽漸緩,她捏起手帕,靠在太師椅上,病懨懨地望著康伯:「究竟怎麼回事?天哥不是在王府當值嗎?好端端的,王府怎麼會把他送到府衙去?若是他們冤枉了天哥,我……我就是爬也要爬到王府,討個說法。」
「具體的我也不知,現在打聽出來的消息是說莊主偷了王府的財物,因而被送到了府衙。」康伯又籲了口氣,說,「旁人不知道莊主是什麼樣的人,夫人你還不知道嗎?莊主怎麼可能去偷東西,他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沈容細細的眉擠在了一塊兒:「天哥不是那種人!」
他當然不是那種人,他看得上的可不是財物,而是甯王的寶貝女兒!從這方便來說,司馬衝天也確確實實是個小偷。
康伯見沈容還這麼維護司馬衝天,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慚愧,忙道:「老朽今兒來找夫人,就是想請夫人去找找張老太太幫幫忙,看能不能把莊主給救出來。老朽這也是沒法子了,把能找的人都找過了,可都沒人能搭得上線,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沈容聽了他這話,臉上一片愁雲慘淡:「張衡那人極有主意,我不過是跟張老太太有點來往,與他沒什麼接觸,更沒交情可言。這件事王府都鬧到官府去了,想必不小,其中說不準還有什麼內情呢!康伯,你還是先去打聽打聽,把事情弄清楚了,咱們才能對症下藥,想法子,不然冒冒失失地找上張衡,搞不好弄巧成拙了,康伯,你說是不是?」
康伯一想也是:「還是夫人想得周道。只是,老朽派出去的人,壓根兒就見不到莊主,王府那邊也打聽不出個究竟,這可如何是好!」
沈容給他出主意:「康伯親自去大牢一趟,找到獄卒牢頭打點打點,也好託付他們幫忙照顧天哥一二。牢裡蛇鼠螞蟻都在,又髒又亂,飯都是餿的,天哥何時吃過這樣的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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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一句,她的聲音已然帶上了幾分哭腔。
康伯一拍腦袋:「是我糊塗,腦子急懵了,竟沒想到這個。多虧了夫人提醒,我這就去!」
說完,他就焦急地跑了出去,直到上了馬車,康伯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家裡已經沒什麼錢了,司馬衝天這一出事,找人打點關係疏通,少不得要花錢,恐還得找夫人支持。
罷了,等先見了莊主,問清楚了具體是什麼情況再回來找夫人吧。
***
屋子裡,沈容撐著頭,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雪蓮:「你怎麼沒跟著走?」
雪蓮抹了一把眼淚,期盼地望著沈容:「夫人,你一定有辦法救莊主的,對嗎?」
沈容長長地歎了口氣:「天哥這次招惹的是甯王,當今聖上的親弟弟,一品親王,戰功無數,深得皇上信任。這樣一個大人物,別說我,便是我爹想見他一面都不容易,雪蓮,你可真是高看我了。盡人事,聽天命吧!」
雪蓮被她這話打擊得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連沈家老爺那樣的官老爺想見甯王一面都不容易,那夫人還能有什麼法子?
「夫人,夫人,你救救奴婢,讓奴婢回來伺候你,好不好?」雪蓮絕望之下,想到了沈容當初的提議。
沈容睜開一雙冷冽的眼睛,淡淡地提醒她:「雪蓮,我已不是司馬家之婦,哪還有決定你去留的權利。我乏了,你回去吧!」
雪雪連忙拖著她的胳膊,將她扶進了內室。
雪蓮坐在地上怔怔地哭了出來,低泣聲傳到內室,沈容閉上了眼,權當自己沒聽見。自己選的路,就是腳底磨出了泡,也只能繼續走下去。更何況,司馬衝天的罪名是盜竊,又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作為他的小妾,雪蓮頂多是跟著吃點苦頭抑或是整個司馬家土崩瓦解,大家四散離開罷了!
雪蓮之所以難過,是因為她的靠山沒了,想再找一個罷了!但這種背主的奴婢,沈容是萬萬不會收的。
伺候沈容躺下,雪雪輕輕掀開簾子走了出去,厭惡地看著雪蓮,硬是拽起她,將她拖了出去,摔在門外:「滾,這時候你好意思來求小姐了?爬司馬衝天牀的時候怎麼沒想想小姐。咱們這裡不歡迎你,趕緊給我滾!」
雪蓮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司馬家。
一進門,等得很是焦急的琯琯和小魚就迎了上來,緊張不安地問她:「雪蓮,怎麼樣了?夫人有辦法嗎?」
雪蓮吸了吸鼻子,慘笑:「夫人說莊主得罪的是尊貴的甯王,她也沒法子。只能讓康伯先拿點銀子去牢裡打點獄卒,想辦法見莊主一面,搞清楚是什麼狀況再說。」
「銀子……」琯琯低喃了一聲,「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話引起了小魚和雪蓮的注意,兩女齊刷刷地扭頭,望著她:「琯琯姐,你發現了什麼?」
琯琯環顧了四周一眼,沒瞧見人,這才低聲說:「我剛才聽說康伯回來了,還以為雪蓮也跟他一起回來了,就跑了出去,走到外院的時候,聽到康伯在叫人把莊主書房裡那只端硯收起來送去典當!」
雪蓮腦子沒轉過彎來:「這有什麼關係嗎?」
小魚看了她一眼,眼底隱隱帶著羡慕,雪蓮一個丫鬟出身,還這麼傻愣,也就是遇上了夫人那樣好性的主子。
她愁眉苦臉地說:「康伯是要去牢房裡打點獄卒,為了這事都要去當端硯,說明府裡已經沒錢。」
而現在司馬衝天又進了牢房,沒了進項,這個家怎麼辦?每天一二十張嘴可都等著吃飯呢!
雪蓮也想通了這一點,臉色乍然一白。她沒料到,自己最憂心的竟然是填飽肚子的問題,這可是她過去十幾年從未想過的事。
「不會吧,咱們好好的一個司馬府,不會連這點銀子都拿不出來吧!」雪蓮猶自抱著希望。
琯琯瞥了她一眼:「你沒發現,自夫人離開後,府裡的伙食就一日比一日差了嗎?」
雪蓮一個丫鬟,小魚一個貧窮農家女,兩人從小都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可能體會不到這裡面的差距。但琯琯不同,她可是當名、技培養的,吃穿用無不精緻,所以第一個就察覺到了伙食的改變。像一日三餐中,肉類雖然還是不少,可都由比較昂貴的羊肉換成了廉價的豬肉,這種悄無聲息的細節變化,不細心的人不會發現。
經她一提,雪蓮和小魚也察覺到了。
兩人更加惶恐:「琯琯姐,那咱們怎麼辦?」
琯琯抬頭看著灰濛濛地天空,情緒低落地歎息道:「這司馬家的天怕是要塌下來了,好在我手裡還有點細軟,你們也各自做好準備吧!」
什麼準備,她沒說得太直白,小魚和雪蓮還是聽明白了。兩人對視一眼,皆匆匆回了房,清點細軟和值錢的東西,收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