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發佈時間: 2024-09-16 18: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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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當日

沒過多久,交管部門的人就來了,宋燕北一一致謝,將他們帶到了宋南圓的面前。

溫禹霖摟著身子微微發顫的小人兒,將那場噩夢全盤拖出,她比任何一個人都艱難。

「如果你不想,我們就停。」溫禹霖的聲音總是有一種穩定人心的作用。

而這一次,除了安穩驚慌的情緒,更是醍醐灌頂,將她的心神凝聚。

她看著一屋子的人,最後落到了十指相扣的兩只手上,突然就有了信心。

「那天早上……」宋南圓的聲音輕而有力,帶著前所未有的勇氣和力量。

奶奶的旗袍前兩天送來的時候,說是大了,要修改。做旗袍的老先生是年輕時候就一直用的,更是奶奶的摯友,現下年事已高,不便叫到家裡來,乾脆就自己跑一趟。

司機張叔是家裡最穩妥的,開車絲毫感受不到顛簸,他在宋宅專門負責送老爺子和老夫人,工作上相對清閒,這麽多年也沒出什麽差錯。

那日剛駛出宋家大門,接下來就是盤山公路,第一個彎口的時候,張叔就覺得不對勁了。這麽多年的老司機,自然是感覺得出來,刹車縷縷踩空,肯定是什麽環節出了問題。可下山的路雖說有起伏,到底是下坡多於上坡平緩路段。

張叔顫著聲音喊:「老夫人,小姐,車子好像出問題了。」

宋老夫人饒是見慣了大場面,當下也不知道怎麽辦。

宋南圓眼疾手快,將奶奶的安全帶扣好,抱緊老人家瑟瑟發抖的身子:「張叔,停得下來嗎?」

「不行,」張叔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恐慌,「刹車失靈了。」

這話一說,宋南圓的心跌倒谷底,更緊的抱住奶奶,她嘴裡安慰著,不知道對著老人家,還是對著自己說的:「不要緊,奶奶,會沒事的。沒事的。」

祖孫二人在後座抱成一團,宋老夫人被孫女抱著,也不怕了,她怕拍小人兒的後背,好似無聲的回應。

張叔的技術也算可以了,踩著失靈的刹車,硬生生地躲過好幾個彎道。這條路他很熟悉,每日上山下山都是熟門熟路。下一個彎口,比之前的更窄,幷且弧度極小,如果不借助刹車,怕是難過了。

「小姐,下一個口子,過不去了。」張叔這會兒的聲音都是飄的。

宋南圓心裡做好了完全準備,早已將車裡僅有的幾個抱枕全數塞在奶奶四周,以便緩衝。哪怕是起不了什麽作用,也是聊勝於無。

張叔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將車子往陡峭的山壁上擦過去,只要是不衝下山崖,就還有一綫生機。最後只聽見一聲巨響,四周火星彌漫,安全氣囊全數彈出。因爲慣性的緣故,宋南圓的頭部狠狠撞向前面的靠著,只覺得脖子都要碎了。比疼痛更多的,是無知覺得恐懼,額頭有濕潤的液體留下來,帶著腥味的紅。

再然後,就是無盡的黑暗。她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是怎樣獲救的,等醒來,已經是在病房了。

這幾天一直都是這樣反復回憶拼凑,想將事情的經過完成地叙述出來。

這一番說辭下來,小人兒早已冷汗連連,眼裡的恐懼散不去,握緊男人的手,指關節泛白,透露著不安和緊張。

交管部門的同志一一記下了,隨後對著一些疑點問了幾句。

「宋小姐,你說司機察覺車子有問題,是出發後的幾分鐘。」

宋南圓想了想:「不記得了,出發後不久,大概是第一個彎道。」

第一個彎道需要减速的時候,就發現异常了,這是個重大發現。一般刹車油管水含量過高,或者密封圈鬆了,會導致刹車失靈,但不至於立時生效。由此可見,這個手脚幷不是案發當天動的,或許是前一天。

這個認知,在場開車的幾個人都知道。有了新的綫索自然可以排查一二。他們之前忙著查案發當天每個人的作案時間和不在場證明,偏偏忽略了提前一天也有可能。

可前一天宋家二老幷未用車,那麽司機開著車去了哪裡呢。行車記錄儀上沒有記錄其他路徑,導航上也是規規矩矩的,宋家到某某地兩點一綫間。况且,事故車輛只用於宋家二老,而車內的公里數却去其他常用車輛差不多,甚至更多,那麽這輛車平日裡都在做什麽?是誰在開?接送了誰?原來毫無頭緒的案子突然就變得疑點重重了。

想來,還可以好好盤問一番。

「謝謝宋小姐的合作,你提供的綫索相信對案件會有很大的幫助,看一下如果沒有什麽問題,就簽個字吧。」交管部門的同志說道。

宋南圓拿過筆錄,看了一遍,就簽字了。

這一番對答,已是讓小人兒精疲力竭。

片刻,大家都散去了。只留下她們二人,宋南圓靠在男人的懷裡,心情動蕩不已。那場車禍,是她醒來這幾日的夢魘,掙脫不掉,被捆綁被壓抑。而今說出來了,除了累,更是大汗淋漓的暢快。

她知道,她掙脫了那個噩夢,這是好事。

溫禹霖將小丫頭抱到浴室,脫去她被汗浸濕了的衣裙,細細擦拭一一邊,又換上了寬大的病號服。等全部整理好,小人兒又是一臉困意。男人將她抱回到牀上,這一覺,倒是無夢的好眠。夢裡沒有車輛觸碰山石的側耳摩擦聲,沒有無聲的尖叫,沒有懦弱的哭泣,沒有恐懼到跳動不已的心。是一雙溫柔的大手輕撫自己的背脊,很舒心,很愜意,又很奢侈。

交管部門在三天後給出了答覆,盤查下來,原來司機一直都有用宋家的車來賺外快貼補家用。

司機張叔是耿直的人,不知道誰給他支了個招,既然豪車這麽空閒,不如就順帶去捎個路人,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只要不耽誤老爺夫人用車就好。宋家二老用車,從來不會臨時起意的,老管家會提前報備好司機,叫他在外候著。宋家一貫對待底下人都很和善寬裕,查公里數查進出記錄是從未有的,所以啊,公車私用這件事情,到如今也沒被揭穿。

張叔也很謹慎,如果是私用,會關了行車記錄儀,也不用車上導航,甚至不會注册在某些平臺接單,而是路上遇到了在等車的人,問問看是否順路。他開著豪車,爲人陳懇,一來二去倒也有了幾個熟客。車錢都是隨意的,畢竟這件事情不合規矩,也不敢真拿它當傢伙事兒來做。

事發前一天,張叔給了車隊的管理員兩百塊錢,說是今天遇到了個女菩薩,十多分鐘的路程,給了不少。車隊管理員知道他有在跑私單,念著交情好,也沒有戳破,久而久之,張叔賺到點錢,就會孝敬他一點。

這也是算是一個重大發現了。至少現在嫌犯鎖定在一個搭車女性上。

宋家門口到盤山公路中段,都是有實時監控的。可是沒有發現任何一名可以女性,那麽她的視野範圍可能出現在下山路段。那裡人烟稀少,沒有路况監控,綫索又斷了。

那邊交管部門正查的如火如荼,這邊宋大小姐的病勢也逐漸好轉,只是爲什麽,奶奶仍舊沒有醒。

石膏拆了以後,小姑娘能下地走路了,脖子上的護頸也只是偶爾帶著,睡覺被允許摘下來了。稍稍有了精神,小姑娘第一次去了奶奶的病房。慈祥和藹的老人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你說她活著,却連呼吸都微弱,你說她死了,却明明各項生命迹象都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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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圓看著躺在病牀上的人,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流了下來,是這樣的無望等待啊,想來自己昏迷的時候,邊上的人也是這樣的盼著自己醒來。宋老爺子這會兒從書房走出來,見小丫頭哭花了一張臉站在病牀邊。走過去安慰的撫了撫她的腦袋,「小圓兒別哭,大病剛愈,仔細傷了身子。」

「爺爺,都怪我……」宋南圓支支吾吾地說著,却字字分明。

宋老爺子心疼極了,怎麽能怪她,這事兒算在一萬個人頭上,都怪不了她。

怪車管員沒有檢查好車子,知情不報,包庇下屬,怪管家沒有發現其中猫膩,怪相關部門效率偏低抓不到嫌疑人,怪救援人員搶救不及時,怪醫生救不了病人,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妻子孫女……

怪上天無眼,讓良善的人啊遭此一劫。

全世界都可以責怪,也怪不到這正在哭泣懺悔的小姑娘身上。

「爺爺還要謝謝你,」宋老爺子突然笑著說道,「將我的妻子保護的很好。謝謝你。」

宋南圓睜著含泪的雙眸,看著爺爺一派和煦的微笑,才這些天,老人家彷彿蒼老了許多,半白的鬢角現在已經全白了,皺紋更深了,眉頭也沒有鬆開過,此刻哪怕是笑著,嘴角也泛著苦澀。

小姑娘被長輩的一句致謝收住了泪,轉而去觸碰還在沉睡的人,顫抖著捧起那柔軟的手。奶奶的手很軟很嫩,儘管上了年紀,可一生衣食無憂,這雙手還如同三四十歲的人一般,連皺紋都少有,養護地非常好。

「奶奶,你要快點好起來啊。」還是軟糯可人的話,往常她一撒嬌,奶奶便笑迷了眼,滿心歡喜地愉悅。

只要您能醒來,我願意用任何東西做交換,生命,快樂,甚至是,我的愛情。

只要您能醒過來,求您了。

宋南圓孤注一擲地和撒旦做交易,她不知道這一切,冥冥之中真有注定。

可這會兒,病牀上的人却還是不管不顧地睡著,一室暖意如萬里冰川,再難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