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九重宮的門一被踹開，韓雲汐就感覺到一股幽冷的寒氣迎面襲來，涼得刺骨。
天知道這座宮殿，有多少年沒有敞開過，沒有見過陽光了。
她和龍非夜走進去，韓雲汐特意將門關嚴了，從裡頭拴上。
偌大的宮殿，空蕩蕩的，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前方隱隱約約的燈火，劍宗老人和端木瑤應該就在那兒。
越往裡頭走就越陰冷，無法想像劍宗老人平素病的時候將自己關在這裡，到底是怎樣熬過來的。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可憐之人也必有可恨之處呀！
韓雲汐從來都沒有見過劍宗老人病時的樣子，她從來都沒想到這個俊逸清高，道骨仙姿的老者，竟會狼狽成這個樣子。
即便對他滿心的痛恨，韓雲汐的心，還是忍不住揪了起來。
高大傲岸的劍宗老人，高高在上的劍宗老人，武林至尊，一代宗師，他竟蜷縮成一團，狼狽得就像是一條苟延殘喘的狗。
他蹲在角落裡，雙手抱膝，蜷縮成一團，明明六十多歲了，卻像是個迷路的孩子，不知所措。
他的目光空洞迷離，他嘴裡喃喃自語著，聽不清楚在說什麼。端木瑤就躺在不遠處，還昏迷不醒。
韓雲汐怔住了，而龍非夜一動不動，面無表情。
許久，韓雲汐才喃喃開口，“他……以前也都是這樣的嗎？”
韓雲汐想起龍非夜跟她說過的話，劍宗老人這一頭銀，正是因為師母過世，而一夜白盡。
唯有“情”字才能把人折磨成這樣子吧，天若有情天亦老！
半嚮，龍非夜都沒回答她，似乎沒聽道。
“他病的時候，都是這樣的嗎？”韓雲汐再問。
可是，龍非夜還是沒有回答，韓雲汐回頭朝他看去，卻見他垂著眼，並沒有看劍宗老人。
是不是心裡太難受，所以，不想看。
終究是師父，終究是恩重、義重如父的師父，這些年來，關於東秦皇族那個重擔，唯有他老人家能懂他。
“以前不是這樣的，這一回……傷到最痛處了吧。”龍非夜終於開了口。
忽然，劍宗老人抬頭看來，只見他雙眸猩紅，表情癡癲，他看了看韓雲汐和龍非夜，又看了看端木瑤，喃喃自語起來，“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我該死，都是我的錯……我救不了她……”
說著說著，竟潸然淚下。
“走吧。”龍非夜轉過身去，什麼都不看。
韓雲汐還怔著，她知道，李劍心口中那個“她”並非端木瑤，而是龍非夜的師母。
“走了！”
龍非夜將韓雲汐拉過去，自己不想看，似乎也不希望韓雲汐看到這一幕。
這，算不算是維護劍宗老人的最後的尊嚴呢？
韓雲汐知道，龍非夜盛怒之餘，對這個師父終究心有憐憫，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再痛恨，再不甘，她也不得不承認，李劍心殺她，確實是龍非夜考慮。
她毒宗後人的身份一旦外泄，龍非夜的麻煩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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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雲汐正要走，劍宗老人忽然揮出一掌，一股無形無色卻強大到令人無法忽視的力量，從他掌心中流溢出來，朝端木瑤丹田流淌過去。
“這是……”韓雲汐無法忽視那股力量。
“內功！”龍非夜立馬衝過去，擒住了劍宗老人的手，“你當真瘋了！”
這股力量不是別的，正是劍宗老人的內功呀！
像幽婆婆輸給韓雲汐的真氣，可以在修養中慢慢恢復，但是，如果是內功傳授的話，沒了就是沒了呀！真氣用來護體，內功則是武功的基礎。
劍宗老人的武功造詣那麼高，足尖他的內功有多強大，竟就這樣浪費在端木瑤身上，他真真是瘋了。
“放手！”
劍宗老人瘋了一樣，打開龍非夜的手，“我一定要救活她，一定要！攔我者死！”
“她是端木瑤！不是洛青靈！”龍非夜怒聲說道。
可惜，劍宗老人根本不聽，狠狠一掌朝龍非夜襲來，龍非夜只能退開，拔劍。
時間緊迫，明日就是排位戰了，他是進來和李劍心談條件的，並不是來看他如此自暴自棄的！
韓雲汐看著焦急，並不希望龍非夜再和劍宗老人打，更不希望龍非夜將寶貴的精力耗費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
見師徒兩就要打起來了，韓雲汐連忙拉開龍非夜的手，而劍宗老人一劍襲來，恰恰就從韓雲汐身旁劈下去，場面非常驚險。
龍非夜都驚了，韓雲汐亦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李劍心洛青靈已經死了！死了！”韓雲汐大吼，“洛青靈就是你害死的，你為什麼至今不敢面對事實呢？”
這話一出，劍宗老人便怔住了，他看著韓雲汐，雙眸漸漸陰鷙起來。
“小心。”
龍非夜要拉開韓雲汐，韓雲汐卻不躲，大膽地迎上劍宗老人的眼睛，質問道，“這麼多年來，你年年病，你以為這樣懲罰自己，洛青靈就會原諒你嗎？我告訴你，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李劍心，你就是個偽君子，膽小鬼！你為了維護可笑的尊嚴、名聲、大義，你負了洛青靈？她一定一直都在等，等你給一個名分，可是，她永遠等不到了，她已經死了！連死，都還只能叫你師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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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劍心，我總算知道你為何一定要我死了！呵呵，連洛青靈都要遵循你所為的道德準則，是非標準，何況是別人？”
“李劍心，既然愛不起，你為什麼還要愛？為什麼還要傷害？”
“李劍心，你救不了她的命，你連她的心都救不了！你什麼都給不了！”
“李劍心，你只能瘋，只能在瘋的時候承認她的身份，思念她！”
“失心瘋……呵呵，只不過是個藉口，一個讓你忘記天山大義，忘記師徒身份的藉口罷了。”
“李劍心，那麼多年了，你為什麼不願意病癒？”
韓雲汐說到最後，自己都哽咽了，她說，“洛青靈已經走了，走遠了，哪怕你現在敢拋開一切，堂堂正正給她一個該有的名分，她也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人啊，為什麼總是要失去，才知道什麼叫做珍貴。
劍宗老人早就放下了長劍，他的眼不再渾濁，卻淚水潸然，他跌坐在地上，整個散出無限的悲傷來。
韓雲汐的每一句話都刺在他心中最深，最柔軟的地方，正中要害。
韓雲汐知道自己很殘忍，但是，她必須殘忍到底，因為，現實永遠比人心要殘忍。
她將昏厥在一旁的端木瑤掀過來，撤下面具，露出那張蒼老醜陋的臉。
“李劍心，你看清楚了。這個人不是洛青靈，天賦再像，都不是她。讓端木瑤這種女人練玄女劍法，簡直是侮辱洛青靈！”
李劍心並沒有看端木瑤，其實，一切的一切他心中都非常清楚，這些年來，他寵著端木瑤，慣著端木瑤，無非是一個寄託，無非是希望有人能練成玄女劍法。
所以，端木瑤重傷，他只關心她丹田的情況，對她毀了的容貌，不曾過問。
空蕩蕩的大殿裡，一片寂靜，李劍心低著頭，像是一尊雕像。
“走吧。”韓雲汐淡淡道。
“明日，我上排位戰和蒼邱子決戰。”龍非夜留下這句話，便和韓雲汐離開了。
到了門口，龍非夜淡淡道，“韓雲汐，我……”
“嗯？”韓雲汐等著他說。
可龍非夜卻揉了揉她的劉海，回以淺笑，什麼都沒說。
“我什麼我呀？”韓雲汐追問道。
“我替你瞧瞧內傷，走吧。”龍非夜淡淡道，韓雲汐方才有一句話一直縈繞在他心頭上，她說，“既然愛不起，為什麼要愛，為什麼要傷害？”
第七重宮是龍非夜在天山頂的住處，宮殿裡的佈局和他在秦王府的寢宮頗為類似。一進門，韓雲汐都有種回到秦王府的錯覺了。
這時候，她才想起一件事來，“龍非夜，之前府上來信，說蘇小玉失蹤了，應該是被劫持！”
“放心，楚西風會處理的。”龍非夜眼底掠過一枚複雜，拉起韓雲汐的手來認真把脈。
韓雲汐還想追問，韓雲汐又要開口，卻被他的眼神制止了。
韓雲汐只能靜下心來，讓他好好把脈。
確定韓雲汐的內傷沒有大礙，龍非夜這才放心，他忽然往韓雲汐腹下伸去手，輕輕覆住她的小腹。
韓雲汐控制不住緊張起來，那地方太敏感了。
龍非夜的手很溫熱，覆在她小腹上，有種暖暖的感覺，說不出的舒服，而且，她還隱隱察覺到有一股暖流，從小腹處流淌出來，流向全身。
她明明很疲憊，很虛弱，此時卻有種神清氣爽，脫胎換骨的感覺，漸漸地，她不自覺忽略了龍非夜的手，感覺整個人都輕了……
“幸好有幽婆婆的真氣護著。”龍非夜嘆息了一口氣，心下，其實後怕著，“真不該帶你來的。”
韓雲汐一下子就激動了，“你休想攆我走！”
龍非夜笑了，“這會兒估計整個雲空都知曉你的身世了吧。”
韓雲汐還真沒意識到這件事，天山難上，可是，毒宗的事情要從天山傳下去，輕而易舉。
龍非夜認真下來，“明日的排位戰，只能贏，不能輸。”
天下人都知曉韓雲汐的身世，必定也都知曉天山的變故，他只有掌控住天山大權，掌控住雲空武林，才能和醫城抗衡了。
否則，他一旦帶韓雲汐下山，必成衆矢之的。
正說話著，敲門聲忽然傳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