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話不多說,匆匆進去,心裏卻在深深地自責,因爲她之前沒有留意那盒點心。
如果她早留意,老夫人是不會中毒的,點心裏只要有毒,只要她留意了,還是可以發現的。但她就是明明看了,卻根本沒往有毒上面想。
不過眼下回想起來,卻是自己前後兩次看那點心,一次是在馬車裏,一次是在老夫人跟前,卻都沒有一眼瞧出有毒的徵兆。這除了她根本沒往那方面想之外,也說明毒藏得極深。
只是她心裏也有些疑問,按說不管毒藏得多深,她都應該一眼就瞧出來纔是。論起使毒,她纔是行家,她是毒脈傳人,任何毒物在她面前都會表露出疑,沒道理東西都端到眼前了,自己卻沒有看出來的。莫非老夫人中毒跟點心無關?而是吃了或碰了別的東西?
可是小白府能有什麼會讓老夫人中毒?她百思不解。
一路擰着眉到了老夫人院子裏,白興武和談氏都圍在老夫人榻前,就連白千嬌都來了。
只是白千嬌對白鶴染不是很友善,一見了她立刻就道:“你到底給祖母吃了什麼?祖母在我家住得好好的,怎麼你一來一走,她就中毒了?祖母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的,至於你這樣算計?簡直是比你們府裏的二夫人還要惡毒,至少人家還不會下這麼重的手。”
白興武氣得在白千嬌腦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閉嘴!別胡說!”
白千嬌在爭辯,白鶴染卻沒有心思搭理她,只衝到老夫人病榻前認真觀察着。
老夫人的確是中毒,口鼻耳都在流黑血,眼睛一翻一翻的,人也在不由自主地抽搐。
冬天雪打開藥箱,將她的金針取了出來,金針都是事先消毒過的,白鶴染立即捻了兩長兩短四根金針,對着老夫人幾處穴道紮了進去。
人們盯盯看着,只見金針入穴,不出五個呼吸間,老夫人的抽搐就止住了,口鼻也不再流黑血了,只有嘴裏的黑血還在不停地往上涌,不過也比先前好多了。
她扭頭問談氏:“祖母之前都喫過什麼?”
談氏仔細想了下,然後搖搖頭,“除了那盒點心,什麼都沒喫,就連你二叔說用午膳她都沒用,說喫這幾塊兒點心就能喫飽了。還說閨女送出點心來不容易,不能放久了,放久了就不好喫,白瞎了閨女的一番心意。我跟你二叔也不好勸別的,想着反正就這一頓,喫點心就喫點心吧,大不了晚膳早些做,也餓不着她。然後我們就去喫飯了,誰知道飯碗子剛端起來,李嬤嬤就跑過來說老夫人中了毒。”
不等白鶴染問,李嬤嬤立即就接着道:“除了點心,真的沒喫別的,老夫人一連吃了三塊兒,就在咬第四塊兒的工夫,突然整個人就哆嗦起來,很快就縮成了團。二小姐,老夫人這還有治嗎?您會把她給治好的吧?”
白鶴染點點頭,“不用擔心治療,只是這個中毒的根源必須弄明白了。”她吩咐李嬤嬤,“去將剩下的點心給我拿過來。”
李嬤嬤很快就把點心取回來遞到了她跟前,白鶴染伸手拿了一塊兒,湊到鼻子下面去聞,卻是聞得直皺眉。
是毒物的味道,這種毒不會立即發作,從吃了點心之後的第一口起,半個時辰後纔會有反應。然後口耳鼻流出黑血,人抽搐不停。如此再兩個時辰,人一命嗚呼。
她將點心放下,再拿起,再放下,終於明白自己爲何之前沒有發現這種毒物。
是因爲這種毒幾乎就是沒有味道的,除非你湊到鼻子底下仔細去聞。當然,它會呈現一點點的紅色,可是這種紅色卻跟點心上的紅色點綴色一般無二,根本不會有人在意。
當點心放在盒子裏時,因爲離得遠,聞不出味道,何況那毒也並不是下在點心表面。
白鶴染將幾塊點心全部拿開,再細瞧裝點心的盒子,漸漸地,目光森寒起來,手裏的點心在心情的驅使下被捏成了碎渣,一種難平的氣憤涌上心來,讓她直有一種衝進宮裏掐死那白明珠的衝動。
怪不得她瞧不出這點心的問題,原來問題出在盒子底。點心平攤鋪在盒子底,將毒物成功地掩蓋住,任誰都注意不到。就算老夫人拿起來喫,人們也只會以爲蹭上的那點紅色是做點心的師傅故意放上的,畢竟在點心上點紅綴綠是平常之事。
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她手裏把有毒的點心送到了老夫人嘴裏,白鶴染鬱悶不已,幾乎都懷疑自己使毒的本事已經退化了,怎麼可以犯這種錯誤?
談氏戰戰兢兢地問她:“阿染,怎麼樣,查到什麼了嗎?”
白鶴染點點頭,將自己的分析說給他們聽,嚇得一屋子人都失了神情。
把毒藥鋪在盒子底,再把點心放上去,如此表面上就完全看不出點心有異樣。除非白鶴染親自嘗一口,否則很難發現問題。
可是白鶴染會嘗嗎?一共就這麼六塊兒,老夫人寶貝得跟什麼似的,誰能貪這個嘴?
談氏都驚呆了,“小姑子是要幹什麼?這……這是她親孃啊!”
白興武悶哼一聲,“親孃?她眼裏什麼時候有過這個親孃?早些年母親進宮幾次去見她,她擺起嬪妃的架子,居然還要母親給她跪下請安。後來她生女兒,母親送了金鎖給外孫女,可據說六公主從來就沒戴過那只金鎖,後來怎麼樣?你生千嬌的時候,她居然把那金鎖送到咱們府上來。我看她要麼是忘了那金鎖哪裏來的,要麼就是成心噁心人。”
聽他提起這個,談氏心裏也有氣,“康嬪娘娘給送金鎖,好大個臉面,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那金鎖原本就是從咱們白家出去的?阿染,這事兒我從來都沒跟你祖母提過,就怕她聽了傷心,那金鎖也藏了起來,沒敢給千嬌戴。你是不知道,金鎖的背面印着長寧兩個字呢,她居然把刻着自己女兒名字的東西當禮給送出來,這人腦子是不是有病?”
康嬪腦子有沒有病白鶴染不知道,但是估計成心想噁心一下白家倒是真的。也不知道白家哪點對不起她,能讓她把女兒做到這個份兒上。
“可是母親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居然算計到這種程度?這分明是要毒死老太太。”白興武擰着眉毛,怎麼也想不通這個邏輯。“關係淡,不往來也就算了,置之死地是爲何?老太太就這麼礙她的眼了?咱們好好活在宮外,跟她有什麼關係?”
這時,白興言也到了,身後還跟着紅氏。白興武和談氏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事情的原委同他們講了一遍,白興言也是驚得夠嗆。
但他並沒有白興武那種強烈的憤怒,人倒是相對平靜,只說:“有阿染在,老夫人性命無憂。明珠沒有道理害自己的親孃,這裏頭一定是有誤會。”
談氏當時就聽明白了,這白老大是要維護康嬪啊!也是,那是他的親妹妹,兩人感情一向要好,別看白明珠對老太太不怎麼樣,但對這個哥哥還是很親近的,也很看重的。
這裏面的門道她一清二楚,無外乎就是白明珠覺得哥哥還是個有用的,特別是娶了葉家的女兒爲正妻,有葉家郭家給他撐腰,前途一片光明。她自己是沒什麼指望了,但她還有個女兒啊!白家興盛了,她女兒的婚事皇上就不能不好好考慮,這就是白明珠的算計。
談氏越想越來氣,當即就陰陽怪氣地開口:“大哥說得是,老太太有阿染保着,活命肯定是沒問題。但你是沒看着她先前遭的那些罪啊!你看看那牀榻上,看看枕頭和褥子上,那麼多黑血都是老太太流出來的。你這當兒子的就不心疼?還說誤會,能有什麼誤會?什麼誤會能讓她把下了毒的點心送到老太太跟前,給老太太喫?這是我沒喫,要是老太太給的時候我也嘴饞喫一口,那我……”
談氏說到這裏一下就頓住了,半晌才喃喃地道:“我怎麼那麼傻,我怎麼會以爲那白明珠只想毒死老太太一個人?她這分明是要毒死我們全家啊!”她死抓着白興武,手不停地哆嗦,“老爺,她是要毒死我和我肚子裏的兒子啊!剛剛就差一點兒,就差那麼一點兒我就吃了,老太太都遞到我嘴邊了,差一點兒我就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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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興武也是陣陣後怕,太危險了,差一點兒他的媳婦跟兒子就都沒了。
白興言看不慣這兩口子詐唬,陰着臉喝道:“吵吵什麼?這不是好好的嗎?”
談氏被他吼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你吵吵什麼?這是我們府上,有你說話的份兒嗎?想裝大瓣蒜回你文國公府裝去,上我們府上逞什麼能?”
“你……”白興言也怒了,“你們府?你們府還不是靠我國公府養着?”
“你國公府又是靠誰養的?”談氏當仁不讓,“還真當自己頂天立地能養家餬口呢?我們就是討飯也是跟紅夫人討,跟你有一文錢關係嗎?”
一時間,屋裏亂作一團,談氏逮着白興言向着白明珠說話這事兒,不依不饒。
而另一頭,白鶴染則是俯下身,湊到了老夫人耳邊,輕輕地說了句:“祖母,配合阿染做一齣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