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是剛從宮院裏頭出來的,一偏頭就把白鶴染給看了個正着,然後就樂了,“喲,我當是誰,這不是咱們的天賜公主麼!天賜公主這是去哪兒了?我瞅着這也不是給你母后請安的路啊!難不成咱們的天賜公主又認了別的親戚?呵呵,在這宮裏,你的親戚還真多。”
熟人不是別的,正是白鶴染的表姐,皇家的六公主君長寧。
君長寧這番話一出,白鶴染主僕三人的眉心就齊齊皺了起來。默語對這位六公主還算是有了解的,冬天雪就實在是有點兒驚訝了。
這皇家的公主沒有一點兒教養的嗎?長得如花似玉的,怎麼說起話來如此尖酸刻薄?
“白鶴染!”君長寧沉下臉來,“你站在那裏幹什麼呢?不是我叫你一聲天賜公主,你就真把自己當公主了吧?在別人面前裝高貴,可是你在我面前什麼都不是。一個假的而已,居然見了本公主也不行禮問安,你當皇家規矩是什麼?”
白鶴染看着對面那位表姐,心下無奈地嘆息。想着家裏老夫人最惦記的就是那個早嫁的女兒,連帶着也思念君長寧這個外孫女。
可惜,不管是女兒還是外孫女,跟她都不親,以至於再怎麼思念,這個思念也沒個着落。
白鶴染無意同君長寧計較,她也沒工夫跟君長寧計較,就像默語說的,眼下事情多,能少一事就還是少一事,哪怕一天省出一個時辰呢,也能回家去搓一個時辰的藥丸。
於是她什麼都沒說,轉了身就要往回走,記得剛纔經過一個岔路,可以從那裏繞一下。
可是她有心迴避,對方卻鐵了心要跟她彆扭一番。見白鶴染要走,君長寧氣得一跺腳,直接指使身邊宮人:“將她給我攔下來!簡直是放肆!”
立即有兩個太監衝上前去,伸出手攔住了白鶴染,還有個宮女也快步上前,衝着白鶴染俯了俯身:“請天賜公主留步。”說是攔人,可不管是太監還是宮女,都是打着哆嗦的。
他們是君長寧身邊的人,自然知道君長寧的跋扈,但他們更知道白鶴染的暴戾。這兩位公主沒一個好惹的,當下人的也是頭疼。
“你們還真有膽啊!”冬天雪發出了一聲感嘆,然後問向白鶴染,“主子,咱們是繼續走,還是回去跟後面那人理論理論?不過那人是誰啊?這宮院裏的宮女嗎?這宮院住的又是什麼人,怎麼身邊一個宮女都如此跋扈?”說完,又自顧地搖了頭,“這也不叫跋扈,這根本就是沒教養。也不知道這樣的宮女是怎麼被選進宮的,甄選宮女的時候都不問家世教養嗎?”
默語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冬天雪的嘴可真損啊!她知道明知道那是六公主君長寧吧?而且光看衣着那也不是宮女的打扮啊!可偏偏就硬是往宮女上靠,這下估計把六公主氣得不輕。
不過氣就氣吧,反正六公主都開口攔人了,今兒這番糾纏是想躲也躲不掉。
既然躲不掉,那就接着好了,誰怕誰呀!反正鬧到最後哭的肯定不是她家小姐。
於是默語也開了口,是說給冬天雪聽:“那可不是宮女,你啥眼神兒啊!哪有宮女穿得那麼好的。那位是六公主,是皇上膝下排位第六的女兒。”
“公主啊?”冬天雪更驚了,“默語你別鬧,哪有公主是這種德行的?皇上和皇后娘娘怎麼可能教導出這樣的女兒來?不信不信,說什麼我也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她都是公主。”默語無奈地搖搖頭,又補了句:“可能六公主沒隨着皇上跟皇后娘娘的性子吧!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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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擱這兒說,白鶴染也不搭茬,更不阻攔,把上前攔着她們的三位宮人給聽得直打哆嗦,後面站着的君長寧也在打哆嗦。
當然,宮人是嚇的哆嗦,君長寧是氣的哆嗦。
“你們還站在那裏幹什麼?你家主子都被罵成這樣了你們就幹看着?給我掌嘴!掌嘴!”
君長寧瘋了似的在後面喊,可兩個太監一個宮女卻怎麼也不敢去掌默語和冬天雪的嘴。
因爲白鶴染此時已經開了口,是在告訴他們三個:“管好自己的手腳,本公主的侍女不但嘴皮子厲害,身上功夫也很厲害,一旦你們先動了手,那本公主可不敢保證她倆下手輕重。”
三個宮人動都不敢動了,可君長寧的話也不能不聽,左右爲難下只好跪到了地上,一個個嗚嗚地哭,不停地求着饒。
君長寧快要氣瘋了,今兒個本來她氣就不順,剛剛在康嬪那兒又說到了她的婚事,她如今是一提到自己的終身大事就生氣,而且是完全控制不了的那種生氣。
她已經十七歲了,十七歲還沒出嫁,皇上在等什麼已經不用人說了。
這就是留着和親的,這就是留着給君靈犀頂風頭的。只要她還沒嫁,那麼一旦有番國求娶東秦公主,就輪不到君靈犀,因爲上頭還有一個她,有姐姐在,斷沒有先嫁妹妹的道理。
當然,也不用理什麼嫡公主庶公主的,東秦是這片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那些前來求和親的都是番屬小國,小國有什麼資格求娶嫡公主?嫁個庶公主過去已經不錯了。
君長寧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處境,也明白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那其實就是沒有地位,否則也不會任由她長到十七歲還不爲她議親,甚至她的母妃提了幾次都沒有用。
女子十七不嫁,已經是大齡了,她君長寧雖然不想和親,但也丟不起這個人。因爲宮裏已經有傳聞,說之所以六公主還沒嫁出去,是因爲那些番屬小國都覺得她長得醜,不喜歡她,所以寧願不和親,也絕不提求娶六公主一事。
這讓君長寧很沒面子,不想嫁跟沒人要,那可是兩回事啊!
而她將這一切罪過都歸於她的母妃沒有一個強大的母族,可是偏偏她從前認爲自己的母族也是很強大的。怎麼說那也是文國公府,也是世襲的爵位,更何況她的大舅舅娶了葉家的女兒,那個葉家的女兒還有一半郭家的血脈。
君長寧一度認爲自己是走運的,之所以這麼大了還沒被送去和親,完全是因爲白家的強大,讓她的父皇不能輕易把她嫁到遠的地方去。皇家也忌憚白家葉家和郭家的聯手,這就讓她的親事有了緩和的餘地,讓她有了留在京裏的機會。
可是這種優越感已經隨着白鶴染的歸來完全喪失了,君長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中,她覺得除非白鶴染死,否則白家是翻不了身的。白家翻不了身,她就也翻不了身。
所以她恨死了白鶴染,她恨不得衝上前去把白鶴染給掐死。
可是不行,白鶴染會武功,她不會,怎麼都是喫虧的。
那麼,光逞嘴皮子功夫嗎?似乎也逞不過。
君長寧氣得都快爆炸了,卻偏偏拿白鶴染沒辦法,倒是那三個宮人跪在地上哭得她心煩。
不過好在有這三個宮人,讓她暴怒的情緒有了發泄之處。於是她衝上前去,對着那三個人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甚至用拳頭和腳都不解氣,還搶了一個路過的小太監手裏提着的水桶,高舉起來,照着那宮女的腦袋就砸了下去。
白鶴染眼睛一眯,這個年代用的可是木桶,那木桶的自重可不輕,這要是砸下去那宮女還不得被砸個半死?不過一個下人,雖然迫於無奈攔了她,可也沒說不好聽的話,也沒有不禮貌,白鶴染無法做到眼睜睜看着慘劇發生卻視而不見。
於是她無奈地開了口:“默語,救人。”
默語一步上前,擡腳就把君長寧手裏的木桶給踹出老遠。
君長寧沒收住勢,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那被砸的宮女趕緊跪爬過去要扶她,卻又被君長寧一把推開:“滾!沒用的東西,我養着你們是幹什麼的?你家主子被人罵,被人打,你們幹什麼呢?到底你們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沒用的東西,吃裏扒外,本公主定將你們打入罪奴司,讓你們受盡罪奴司的極刑!”
說完,又猛地擡頭看向白鶴染,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掃把星!你怎麼沒有死在洛城?怎麼沒跟着你那個短命的娘一起撞死?白家養了你這麼多年,就養出你這個白眼狼?你們母女果然是一路貨色,賠錢的東西,一身踐種,我……”
砰!
君長寧的狠話還沒放完,整個人突然一下就飛了出去,後背砰地一聲撞到宮牆上,再落向地面時,噗地就吐出一口血。
“公主!”下人們都驚了,想上前去攙扶,可是再瞅瞅白鶴染那絕厲的眼神,硬是誰也沒敢動。只能遠遠地看着君長寧試了幾次想爬起來,卻都失了敗。
白鶴染的一雙拳頭握得咯咯響,她真是打死君長寧的心都有,可是她不能。君長寧不是葉太后,她是天和帝的親生女兒,她還是白老夫人日夜思念的外孫女。如果人死在自己手裏,別說老夫人那關過不去,怕是天和帝也不會再輕易妥協。
可是不打死,這口氣如何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