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咱們誰都跑不了
蔣府有人又跑去報官了,官府很快就派人來將屍體收走,濛濛細雨又下了起來。
管家離開前院時心神恍惚,幾次都走錯了路,直到有人問他到底要去哪,他想了想,才道:“我要去見老爺。”於是下人就指着一個方向說,“老爺住在那邊,管家是不是迷糊了?”
他沒迷糊,他是被嚇的,因爲夜溫言的話讓他想起來自己做過的事情。
傷天害理,要一整個秀山縣來陪葬,如果說的是他幾十年前做過的那件事,那確實是足以讓一整座秀山縣來陪葬的。至少被害的那一家有這樣的實力來展開這種報復。
那件事情發生了三十多年年,他也被蔣家控制了三十多年。這三十多年裏,蔣家用他來要挾蔣秀,從夜家弄來了大量的錢財。他眼瞅着蔣家從一箇中等宅院做成現在這般大宅,也眼瞅着蔣家的賬房一天比一天充盈,他知道這都是自己的功勞,可惜蔣家從不肯多給他一文。
但他也不能逃,因爲根本逃不掉。蔣碩雖然改了他的名字,叫他蔣顯,聽起來像是蔣家的家奴。但實際上卻派了人暗中監視他,連他夜裏睡覺都不會放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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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年前他逃過一次,被抓回來之後打得皮開肉綻,一個月不能下榻。
在那以後他就再也不敢逃了,漸漸地也接受了命運,覺得在蔣府也不錯。做着管家,喫得好穿得好,如果逃出去,指不定還沒有這樣的日子。
日子就這麼平靜地過着,他幾乎都要把那件事給忘了,蔣家人也以爲只要蔣秀不死,就可以源源不斷地從夜府扣出銀子來。反正夜家有錢,還欠着蔣家的救命之恩,而且有過話會養活蔣家,所以他們拿銀子拿得理所當然,從來沒有手軟過。
但是沒想到,蔣秀被休回孃家,他的兒子兒媳和最有出息的孫女也被殺了,他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差點兒沒嚇暈過去,同時也有那麼一點心疼。
當然,心疼是比不上恐懼的,雖然那是他的兒孫,但畢竟從小到大都沒養在自己身邊,只在蔣秀帶着回孃家省親時遠遠見過兩次面,實在是談不上父子感情。
他主要是害怕,他怕夜家人報復,那樣恐怖的一個家族一旦展開報復,別說是他,整個蔣府都得保不住。人家能一口氣殺了二房一家三口,再滅個蔣家算什麼呢?就憑着夜家的功績,只要把這件事情說出來,滅蔣家都用不着夜家動手,朝廷就能立即派人過來。
這是他原本的想法,但眼下他不這麼想了,剛剛那個小姑娘的話讓他意識到,事情或許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夜家可能不只想要滅了蔣家,他們是想要整個秀山縣啊!
這件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位?早知有今日,他當初說什麼也不敢動蔣秀分毫。
管家越想越後悔,越想越生氣,直到他走到蔣碩的房前時,心裏的想法已經從“後悔動了蔣秀”,變成“當初怎麼會被蔣秀勾飲了”。
他越想當年的事越覺得自己是受害者,是蔣秀那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勾飲了他,毀了他的一生。本來他可以娶妻生子享受天倫之樂的,他年輕時學問也很好,說不定還可以考中個進士。他那時也不是奴籍,不用侍候別人,倒是可以僱下人來侍候自己。
結果一念之差被蔣秀給禍害了,就變成今日這般,這都是蔣家的錯。
他推開門,走到蔣碩跟前,揮手退了正在給蔣碩喂藥的侍女,自己把那碗藥接了過來。他一口一口喂着蔣碩,藥喂進去半碗時就跟蔣碩說:“夜家動手了。”
蔣碩沒聽明白,反問他:“什麼夜家動手了?夜家動什麼手?”
管家把藥擱在桌上,嘆了一聲道:“秀山縣殺人的事,很有可能是夜家動的手。”
“夜家?”蔣碩也打了個哆嗦,同時也立刻意識到管家的話是什麼意思。再仔細想想,就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畢竟夜家已經跟蔣家翻臉了,他姐姐都被休回來了,就衝着夜家有那個當了帝后的四姑娘,他們什麼事不敢做啊!他也開始害怕,“那該怎麼辦?”
他看着面前的管家,越看越生氣,“都是你惹的禍,當初你明知道我姐姐已經嫁給了夜家的將軍,卻還要與她苟合。你們合也就合了,居然還敢生孩子!看吧,你不只害了蔣家,還害了整個秀山縣。只要我把你交出去,你信不信秀山縣的人立即就能把你給生吞活剝了!”蔣碩很激動,他之所以病在榻上,不就是被這事兒給嚇的麼。他想了無數種可能,也想過興許是夜家報復,現在管家自己也說了是夜家動的手,他怎麼能不生氣。
管家躲了一下,蔣碩什麼都沒抓着,然後就聽管家說:“老爺別這麼激動,三十多年了,我老老實實待在蔣府做工具人,你們難道沒有享受到這件事情帶來的好處?你以爲你現在的家大業大是靠什麼換來的?你以爲沒有我在,夜家會給蔣家那麼多銀子嗎?別得了便宜還賣乖,現在知道賴在我頭上了,那你當初爲何不抓了我送到夜家人面前,讓夜老將軍把我砍了?
說到底你是爲了錢,既然爲了錢,就別把蔣家說得那麼高尚。”
他推了蔣碩一把,把蔣碩推得砰地一聲撞到牀框上,“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老爺也別想着獨善其身了,咱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把我給交出去對自己也沒什麼好處。事情是我和蔣秀兩個人做的,蔣秀是蔣家人,要死咱們一起死。我反正踐命一條,能有蔣家全族的貴人給我陪葬,我這輩子也算值了。怎麼樣老爺,還要不要交出我?”
“你威脅我?”蔣碩恨得咬牙,“範平顯你居然敢威脅我。”
“爲何不敢?”管家笑笑,“老爺還記得我叫範平顯啊,還以爲老爺只記得我叫蔣顯呢!至於威脅不威脅的,我說過了,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逃不了,所以不存在威脅。你就算殺了我,夜家人也不會放過蔣家。所以咱們也別再說那些傷和氣的話,我也不與你論當初是不是蔣秀先勾飲的我,咱們只一起想想這件事情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能有什麼辦法?”蔣碩心如死灰,“夜家從前就是皇族都要給三分顏面的存在,如今又出了一個未來的帝后,聽說訂親的宮宴都辦過了,皇上都給她下跪,夜家想報復,我們能有什麼辦法?等死就行了,要是不想死得難看,就先自己吞毒藥,總比死在夜家人手裏強。”
“我還不想死。”管家說,“壽元還有幾年,沒活夠呢。”
蔣碩都氣樂了,“你都五十多了,眼瞅着就要到六十,早晚不都得死?”
“那也不能就這麼死了,不甘心。”他擺擺手,又問蔣碩,“家裏昨晚上來了客人,說是老夫人孃家的遠房親戚,這事兒老爺知道嗎?”
蔣碩搖頭,“不知道,沒聽她提起。不過既然是遠親,想來也就是借宿幾日,不需要招待,便也沒什麼可說的。就是來得不是時候,眼下的秀山縣太危險了。”
管家卻告訴他:“沒有那麼簡單,我總覺得那夥人不對勁。說是老夫人的親戚,可我看着不像,特別是其中有一位姑娘,心思縝密,今日要不是她說了一番話,我也還未想到秀山縣殺人的事會跟夜家有關。”他將夜溫言今早的話跟蔣碩說了一遍,說完之後蔣碩也沉默了,半晌才又道:“夜家的那幾個孩子我都見過,一會兒我去府裏轉轉,辨認一番,要真是他們來了,咱們怕就要做好跑路的準備了。要麼跑路要麼死,到時候只能選一樣。”
他說到這裏,重重地嘆了一聲,“夜家那個跟帝尊訂了親的四姑娘,是真的出息,長得也漂亮,是臨安城第一美人。原本這樣的好事我們蔣家是應該跟着高興的,可惜都是因爲你,我們非但不能跟着一起高興,還得整日擔心她殺回來報仇。你不知道,那位四姑娘長得有多美,心腸就有多狠。她六親不認,手段毒辣,一旦由她來展開報復,那屠了秀山縣都是輕的。”
他看着管家,越看越後悔,“當然但凡我提前知曉你們的事情,我就算想盡一切辦法,我都不能讓我姐姐把那個孩子給生下來。蔣夜兩家明明是姻親的,蔣家還救過夜家人的命,如果沒有你們的事,現在的蔣家得有多好啊!我們會成爲帝尊大人的親戚。但就是因爲有了你,一切都不可能了。”
蔣碩不再說話,默默地起身穿衣。管家知道他這是要去辨人,也沒攔着,只提醒他不要做得太明顯,那些人非常警惕。
彼時,夜溫言也在琢磨秀山縣殺人這件事情。她在前院兒處處引導那管家往蔣秀那些事上想,但回過頭來她自己也在琢磨有沒有這種可能。
這事兒該不會真的是夜家人乾的吧?可如果是夜家人在做,動手的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