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燕語隨着白鶴染去了今生閣,她原本在上都城裏也沒有什麼事,這個時辰城門都關了,她也回不去天賜鎮,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回國公府。所以乾脆一直跟在白鶴染身邊,想着大不了在今生閣住上一宿,明日一早便迴天賜鎮了。
紅振海的傷勢十分的重,雖然不至於像老太后那樣悽慘,但也沒有樂觀多少。宋石一邊捻動着手底下的銀針,一邊跟身邊另一位今生閣的坐堂大夫蒙術說:“這種情況下其實應該先接骨,但又因爲許多筋都斷了,就得先把筋接起來。也不知道閣主什麼時辰能回,我的能力有限,實在是怕耽誤了紅大老爺。”
蒙術說:“閣主在宮裏已經將最主要的幾條筋脈都重新接好了,剩下的我們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如果什麼都依賴閣主,會不會顯得我們太沒用?”
宋石失笑,“我反正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要不你試試?”
蒙術趕緊搖頭,“我也沒轍,如果閣主再不回來,咱們就得到國醫堂去搬救兵,興許大國醫應該會有辦法。就算沒辦法,他的醫術水平也比我們強,有他在便有幾分保障。”
宋石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但願閣主能早些回來,總歸是她親自治療比較好。”
正說話間,身後傳來推門的聲音,兩人回頭,正看到白鶴染帶着白燕語和冬天雪走了進來。二人面上一喜,宋石拔出手中銀針,趕緊走上前道:“閣主您可回來了,在下無能,紅大老爺這個傷在下治不好。剩下的幾條筋脈在下試了許多次都接不上,還請閣主親自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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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鶴染往牀榻上看了一眼,無奈地嘆了聲,“我來吧!”
這時,外頭又有一陣腳步聲傳了來,緊接着是迎春的聲音:“小姐您可出宮了,奴婢取來了您的藥箱,一直在這兒候着您呢!”
白鶴染接過藥箱,將自己的所有金針全部取了出來,然後對三個姑娘家說:“你們先到外面休息,有宋石和蒙術協助我就行了。”
冬天雪點點頭,跟着迎春和白燕語一起離開房間。倒是宋石和蒙術二人面上現了欣喜,因爲他們知道,能親眼看到白鶴染出手救治重傷病患的機會並不多,但每一次都會給他們許多啓迪,不但開了眼界,也會讓他們有所明悟。
於是二人一臉鄭重地關注着白鶴染的每一個動作,從白鶴染開始給金針消毒起,一直到白鶴染開始在紅振海的後腰處佈下針陣,每一步都看得仔仔細細,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白鶴染當然也明白他們對於醫術的渴望,於是一邊結着針陣一邊給他們講道:“這個針陣名爲催筋固骨陣,顧名思義,就是可以催生筋脈鞏固骨骼。可以說,催筋和固骨是同時進行的,這樣就省去了先生筋再接骨的麻煩。但是這個針陣也有弊端,就是效果會十分緩慢。”
宋石不由得問道:“需要多久?”
白鶴染算了算,“每日行一次針陣,如此要連續十日。然後改爲每三日行一次針陣,如此還需要再進行十次。這樣加起來大概四十天吧,病患纔算是真正好起來。不過在前十次針陣結完之後,就不用一直臥在牀榻,可以下地嘗試行走。”
宋石和蒙術二人都驚呆了,四十天就算是真正的好起來?
蒙術聲音有些打顫:“閣主,真正的好起來是接好到什麼程度?”
白鶴染告訴他:“自然是同沒有受傷之前一樣。”
“四十天就可以跟沒受傷之前一樣?”蒙術差點兒沒驚叫出聲,這太假了吧?他也是大夫,而且還是醫術算是高超的大夫,可他也絕對不敢說傷成這樣的人還有治好的可能。這種傷能活下來就不錯了,以後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怎麼也不可能站起來啊!
最關鍵的是,閣主居然還在說這四十天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四十天什麼時候都成緩慢了?這簡直就是神速了好不好?
蒙術看向白鶴染的眼裏充滿了震驚,就連宋石也是一樣,但也只是震驚,卻沒有不信。
今生閣的人對於白鶴染已經生成了一種盲目的自信,別說白鶴染只是說能治好紅振海的傷,就是白鶴染說她現在已經掌握了長生不老的方法,他們都不帶有一絲懷疑的。
白鶴染自然也知道他們的想法,只是四十天對於宋石他們來說是太快了,對於她來說卻實在是太久了。而且不只是因爲時間久,還要她自己親自行鍼,這就相當於把她在上都城內束縛四十天,她至少得有十天不能離開上都城,剩下的三十天也最多只能到天賜鎮去,再遠卻是不敢多走的,因爲萬一有事耽擱了,前面的努力可就前功盡棄了。
要說平時她還不太在乎這四十天,左右也沒有什麼事非得離開上都城。可是就在剛剛,君慕凜在宮車裏和她說起了無岸海的變化,她便隱隱地生出了一種擔心。
實在是怕無岸海在這四十天內生出變故,一旦天災降臨,必是生靈塗炭,她不可能在上都城裏坐得住的,今生閣也必須派出醫者前往災區參與救治災民。
所以她的時間很緊迫,四十天,實在是太久了。
“這個針陣不難掌握,你們這幾日就跟在我身邊,我會在施針的過程中詳細同你們講解,但願十日之後,你們能夠將這種針陣融會貫通,後面的施針可以讓我放心交給你們來進行。”
這是白鶴染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今生閣的醫者雖然不像東宮元那樣正式地拜了師,但對於她來說也相當於弟子。
如今她不再是一個人,她的身後有今生閣在,那麼她就有義務將自己畢生所學儘可能地傳授下去。雖然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教給他們,她也不見得就能一下子把自己會的所有針陣都想起來。但至少遇着了一個案例就講一個案例,這樣在她實在抽不出時間時,也好有人能將她的患者接手。
醫治江越的時候,她授針陣給東宮元,那麼如今醫治紅振海,她就也可以將這套針陣授給宋石和蒙術。閣主是一回事,親傳弟子就又是一回事,如此也更近一步地接近了她跟今生閣這些醫者之間的距離。
一有了這樣的想法,她便又道:“從今日起,往後再遇到重症病患,我都會將治療的方法傳授給你們,不只是你們兩個,還有今生閣其它的坐堂大夫。今生閣不能只依靠我一個人,你們纔是今生閣發展的關鍵力量。”
宋石和蒙術瞬間感覺肩上的擔子更重了許多,但同時也激動起來,因爲他們太知道白鶴染針陣的價值了,哪怕只學會一陣,對於他們今生行醫生涯的幫忙也是巨大的。
於是二人鄭重地點了頭,再一次全身心投入到對紅振海的治療中。
白鶴染的針陣施了一夜,一直持續到寅時末才停下來,而這時,天已經濛濛開始見亮了。
“不要急着去理解,你們通過這一夜的觀察,只要能將行鍼順序和涉及到的幾處隱穴記下來就可以。哪怕是死記硬背都沒關係,我們還有時間,十天的時間足夠你們掌握了。”
白鶴染一邊說着一邊吩咐蒙術去打一盆溫水來,然後她就當着二人的面將自己的食指刺破,滴了三滴血在那盆溫水中。
“取一塊布巾,蘸着這盆水在傷處輕輕擦拭,擦完一遍就將布巾扔掉換新的,直到這盆水全部用完爲止。”她一邊說一邊親手示範了一遍,宋石和蒙術二人立即點頭表示看懂。
算算那盆水應該也就半時辰就能用完,宋石和蒙術也能很快回去休息,於是她又囑咐二人幾句,便起身離開了房間。
這一出去才發現,默語回來了,於是趕緊問道:“哥哥呢?可是送回紅府了?”
默語搖頭,“靈犀公主說,紅府如今肯定都是人心惶惶的,紅忘少爺也一直惦記着找父親,這種情況下回到紅府對少爺沒什麼好處。於是小公主做主,將少爺送到禮王府去了。”
白鶴染愣了愣,沒想到關鍵時刻君靈犀的心還是挺細的。又想到陳皇后對二人的撮合,不由得搖頭輕嘆。只道世事無常,誰也無法預見明天之事,雖然她也覺得君靈犀跟紅忘是不靠譜的,但萬一兩人真的就被促成了呢?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也不會阻攔,但是一定會對紅忘的治療更加慎重,更加盡心。
不管紅忘的良配是誰,她都必須給紅忘一個健康的人生,讓他在良緣到來之時,能夠欣然面對,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懵懂無知。
“去禮王府也好,有四殿下在我也安心。”只是不知道四殿下籌劃去歌布的事情怎麼樣了,不過眼下又出了無岸海的事,她不想再讓四殿下在這種時候往歌布去。
大難面前,個人恩仇什麼都算不上。她上一世只爲自己而活,這一世雖也沒有心懷大義,卻終究不再像前世那般狹隘。
大陸以西,無岸海邊,一羣人面向海面跪着,口中念念詞。
一個落魄書生被捆在最前方,一半身子已經浸在海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