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儀式都結束之後,已然是臨近中午了。
墓穴徹底被封禁,此後再不得開。
而秦家的祖墳之中,又多了一個亡人。
一行人離開的時候,顧九又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這裏她是格外陌生的,因爲——
前世裏她沒有葬在這裏。
那個屬於前世的夢境之中,她記得一雙鮮血淋漓的手,記得那人抱着的骸骨,更記得他脣邊的笑。
可那個墳塋,不在這裏。
前世裏,秦崢到底把自己葬在了何處?
顧九纔想到這裏,突然覺得手一暖。
男人的手將她的拳頭包裹住,連帶着他的力量都傳遞給了自己。
“別怕。”
他只低低的說了這兩個字,便不再多言。
顧九卻是下意識的看向秦崢。
男人用自己的方式在安慰着她,即便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但成爲她的力量與依靠,卻已然成了他的本能。
顧九的心驟然便暖和了起來。
其實她也是魔怔了,何必去糾結前世如何呢,現下他們過的,纔是自己的日子,也是她需要珍惜的。
念及此,顧九將拳頭鬆開,手指穿過他的,與他十指交扣:“我不怕。”
小姑娘的聲音雖然輕,內中卻是滿滿的堅定。
她什麼都不怕,因爲,有他。
……
按着規矩,送葬完之後,家中還會留賓客喫白宴。
因着先前鬧的不好看,再加上顧九眉心帶着倦色,所以秦崢並未隨着一同回明陽伯府,而是跟二老爺打了招呼,之後便帶着顧九回家了。
顧九聽得他在那邊交代,有心想要勸他,到底是沒勸。
今日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並不願再去摻和那些場面事兒了。
因此她便由着秦崢去說了,待得秦崢說完之後,自己則是乖覺的隨着他一起回家。
到底還是家裏好,家裏早預備了飯菜,她回家後,先去洗了澡,復又吃了東西,之後便舒適的回牀上補覺去了。
夜裏的時候,顧九便做了一夜紛雜的夢,又因着早起,現下沾牀便睡。
但爲了讓她安眠,秦崢又點了安神的薰香,眼見得小姑娘睡沉過去,這纔出門去了。
……
顧九是被吵醒的。
她這一覺睡得極好,醒來後已然是暮色四合。
大抵是睡好了,先前的不舒服便都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神清氣爽。
聽得外面說話聲不斷,顧九側耳聽了聽,方纔起身叫丫鬟進來,問道:“是誰來了?”
她聽着,倒像是趙嬤嬤的聲音。
見顧九起身,白朮忙的過來伺候,一面柔聲回道:“回夫人,是二夫人來了,奴婢瞧着她的神情,像是有事相求呢。”
聞言,顧九微微蹙眉,中午的時候才分開,二夫人這時候過來做什麼?
她纔想着,就聽得顧九道:“那怎麼不早喊我?”
聽到趙嬤嬤的聲音,她還以爲是莊子裏來人了呢,二夫人再怎麼說也是長輩。
顧九一面說着,一面起身換了衣服,便聽得白朮道:“大人出去的時候交代過的,讓奴婢們不要打擾您休息。後來二夫人來的時候,也說不要喊您,否則的話,奴婢早就來了。”
白朮並非不知道規矩,那會兒也確實打算進來喊顧九的,誰知道二夫人卻極力攔着她,倒像是怕得罪顧九似的。
也正是因此,白朮才覺得,此番前來,她必然是有事相求。
聽得她的分析,顧九笑着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聰明。”
她收拾妥帖出門,心裏則是有些好奇,也不知道這一次二夫人登門,爲的是什麼事兒。
只是她卻沒想到,竟與二老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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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顧九前來,二夫人先與她寒暄了幾句,這才拐到了正題上:“如今皇上倒是下了旨,可只說讓你二叔先守孝,至於其他的,卻一概未提及。”
她這話一出,顧九瞬間瞭然。
二老爺此番私自回京,爲着是來奔喪的,所以皇帝倒也並未放在心上,聽說之後,隨意一句話便打發了。
要是旁的人還好說,等守孝完了,該如何便如何。
可秦家卻不同,秦家不得帝寵。
皇帝這一句守孝,官職該如何、日後該如何,可都是說不準的。
也正是因此,二夫人這才急了。
她見顧九不說話,復又試探着道:“按理說來,這事兒我不該來麻煩你的,可你也知道,二嬸能指望上的,也只有你們夫妻了。你二叔是個老實本分的,他一心想着奔喪之後,便回去繼續赴任,如今就這麼撇下去那些百姓,在京中待着算怎麼回事兒?更何況,還有你妹妹呢……”
要是他們不回去,那秦織錦的婚事,怕是也只能就此黃了呢。
二夫人一顆心裏藏了八百種心事,跟顧九說的時候,還得剋制着,免得招惹了人煩。
顧九見她這模樣,卻是替二夫人倒了一杯茶,道:“二嬸,先喝杯水緩一緩。”
她這個態度,倒像是一個定心丸似的,讓二夫人冷靜了不少。
顧九待得她緩和了一些,這才淡淡道:“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兒,守孝也是應當的,況且,皇上也不曾說,讓你們在上京守孝,不是麼?”
守孝哪裏都能,只要心意到了,不管是在上京還是在外地,都是一樣的。
聽得她這話,二夫人卻是眼前一亮,旋即又遲疑道:“可是……皇上的意思,我瞧着像是丁憂啊。”
長輩亡故,晚輩是要丁憂的。
可丁憂,卻有丁憂的說法。
有的只一年半載便會起復,而有的,卻是終其一生都賦閒在家。
以秦家如今的模樣,二夫人心中不慌纔怪呢。
顧九倒是不慌,見二夫人這模樣,自顧的敲了敲桌面,方纔問道:“二嬸莫不是糊塗了?祖母亡故,的確需要有人丁憂,可二叔並未家中長子啊。”
她說到這裏,見二夫人盯着自己看,乾脆又提點了她一句:“父親雖然官職被擼了,可還頂着一個伯爺的身份呢。”
皇帝當初到底顧及了老明國公跟秦崢的面子,所以還給秦釗留了一個伯爺的爵位。
但現在麼……
這爵位可不就派上用場了麼。
若說先前二夫人還有些糊塗,那麼現在,她驟然便覺得眼前多了一條康莊大道。
“還是阿九你聰明!”
二夫人瞬間瞭然了顧九的意思,一面讚歎她的機智,一面又感嘆着,顧九倒是真的能狠得下心。
畢竟,真論起來,秦釗纔是跟秦崢最親近的關係呢。
她說到這兒,復又起身道:“改日我再來謝你,今日還有些要事,我便不叨擾你了。”
先前的時候,她也是糊塗了,並未想到這一層。可如今被顧九這麼一說,二夫人倒是全部都想明白了。
是啊,有秦釗在前面頂着呢,如何也輪不到他們二房!
眼見得二夫人要走,顧九也沒有留她,只讓丫鬟們將人送出去。
待得她出去之後,顧九這才收斂了笑容,譏諷的嗤了一聲。
今日這主意,她也不光是爲了二夫人考慮的。
這次回明陽伯府,秦釗打算藉着秦崢的名義撈好處的心思,可謂是明顯且張揚。
若是秦釗真的表面上做到了位,屆時喫虧的就是秦崢他們。
可顧九哪兒能讓他那麼榮如願以償呢,秦釗想要在秦崢身上吸血,那她就讓對方什麼都撈不到。
二夫人現下,也算是給她遞了一塊枕頭呢。
秦崢進門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顧九臉上的冷笑。
“誰又惹你生氣了?”
男人的聲音,將顧九的神智給拉了回來。
她一回頭,就看到了秦崢正將脫下來的外袍隨手掛在衣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