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一幕幕再一次在徐天晴的腦子裏回想起來,很快地她便想起一個以前被忽略的細節,她說:“凌昭……不是,是那個人,那個人右腿大腿裏側,好像有一個肉疙瘩。”
她說着話向仲凌昭望過去,目光中充滿了迷茫。
“當初凌昭傷在心口往上的位置,我和我爹孃都給他上過藥,所以我記得他傷口的模樣。現在想起來,那一晚,那個人似乎在躲避我的視線,不讓我看到他的臉。而我因爲實在緊張,眼睛也基本沒睜開幾下。但因爲傷口的位置就在表面,所以我的手觸碰到時,發現那個人跟凌昭有一樣的傷口,再加上他身上那股藥味兒,便認定是凌昭。可是現在想想,我確實是從來沒見過那個人的臉,而我也同樣沒有機會知道,凌昭的腿上有沒有那個肉疙瘩。”
徐天晴越說越絕望,因爲她已經聽到仲凌昭在說:“隨時可以驗,如果徐姑娘不相信旁人,自己親自驗查也可。我相信我的未婚妻不會介意,畢竟只有這樣才能證明我的清白。”
徐天晴面上泛起苦澀,“不驗了,還有什麼可驗的?你是處子之身,這就足以證明你跟這個孩子沒有關係。是我想多了,冤枉了你,也害了我自己。”她說到這,再度掩面而泣。
一時間,屋裏氣氛有些尷尬。不管怎麼說,這徐天晴是仲凌昭的救命恩人,單從這一點一講,她遇到困難,仲凌昭理應幫一把手。再者,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衝着仲家和將軍府來的,否則怎麼可能有人刻意模仿仲凌昭的傷口,挑在凌昭剛離開的節骨眼上佔有了徐天晴?
白瞳剪開始同情徐天晴,因爲這件事情如今已經說清楚了,仲凌昭沒有錯,她也不能怪徐天晴找上門來。因爲對於徐天晴來說,她確實是認爲那個人是仲凌昭。
而且白瞳剪此刻清醒了不少,也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既然這件事是人爲處心積慮下進行的,那麼當時很有可能已經給徐天晴下了輕微的迷藥。既讓她睜不開眼睛,又讓她保持一定程度上的清醒,如此將來有一天,就可以指認仲凌昭。
仲副將的兒子喜歡白將軍的女兒,這不是什麼祕密,許多人都認爲白仲兩家結親是早晚的事。所以白瞳剪想,如此構陷一番仲凌昭,這就是一步暗棋,有一天能用上更好,用不上,對方也沒有多少損失。不過就是搭進去一個徐天晴罷了,可一個村姑,對於那些人來說又算什麼呢?她的生死從來都不會在那些人的考慮範圍之內。
“徐姑娘。”白瞳剪開口,問了一句:“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找不到那個人,你以後怎麼辦?你的家裏還能回去嗎?你父母願不願收留你和這個孩子?”
徐天晴愣了一會兒,無奈地道:“不能回去,他們也不會收留。我是逃出來的,我的父母覺得我是個恥辱,是我讓他們在村子裏擡不起頭來,走路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所以我不能回去,他們也說了,我只要回去,就要送我去浸豬籠,這是對不貞之女的懲罰。”
她再看看默語,懇求道:“你放開我吧,讓我一頭撞死,我真的活不下去了。這個孩子我曾經那麼喜愛,可現在我只要一想到他的父親不知道是哪個畜生,我就覺得噁心,我一刻也不想他再待在我的身體裏。你說我不配髒了將軍府,不配死在這裏,那你就把我送出府門去,我死得遠一些就好了。”說完,又苦笑了下,“其實什麼配不配的,你們說的話我也聽明白了,分明就是有人要對付將軍,要對付凌昭的父親。這本就是你們的恩怨,我好心救人,卻被你們連累成這般模樣。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救他。”
默語聞聽此言也不知該怎麼說了,再說什麼配不配死在這裏的話已經說不出口,因爲徐天晴沒有錯,這事兒說起來,是將軍府理虧。
“徐姑娘。”又是白瞳剪開口,“如果你真的無處可去,不如就留在我家裏,我認你爲義妹,我的爹孃也會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你受我們牽連有些遭遇,我們就會盡一切可能去補償你。這個孩子我們白家也會把他養大,將來你若想嫁人,我們會幫你覓一門好親事。”
徐天晴茫然地看向白瞳剪,“你要收留我?你可知我的心裏頭一直想着凌昭,你還敢收留我?你就不怕……”
“我不怕。”白瞳剪很堅決,“經此一事,我更加相信他。我也相信你是個好姑娘,否則你不會冒着風險將來路不明的重傷者救回自己的家裏。你只是一時想不通罷了,待時間久一些,自然會明白日子該怎麼過。當然,追查孩子生父的事情,將軍府責無旁貸。不管你將來要如何打算,我們只要找到那人,就一定會帶到你的面前,任憑你處置。你看如何?”
徐天晴的情緒出現了一絲波動,可她在意的不是能留在將軍府,而是能夠在有一天手刃仇人,她一定要宰了那個毀了她一生的人。
徐天晴想點頭,可是這時,白蓁蓁卻突然說了話:“不能留在將軍府。”
此言一出,連白瞳剪都愣了下,“蓁蓁,你說什麼?”
白蓁蓁擰着眉,有些急,“堂姐就要出嫁了,三叔還要去軍營,家裏三嬸要照顧浩風,哪有工夫再照顧一個孕婦啊?而且將軍府太顯眼了,如果對方打的就是禍害將軍府的主意,那她住進來不是正中人家下懷嗎?這不是給了對方可乘之機,將來再耍什麼手段不是更容易?所以她不能住在這兒,得另外安排地方。”
話說到此,自己立即就有了主意:“住到天賜鎮去,天賜鎮有的是地方,而且原本那裏的人就來自四面八方,冷不丁出現一個新來的也不算突兀。反正大家都不認識,就說是死了丈夫的年輕寡婦,不會被人嘲笑的,還正好可以開始新生活。”
徐天晴又是一愣,天賜鎮?
她也聽說過天賜鎮那個地方,人人都是說是一片樂土,是不歸東秦朝廷管,只聽天賜公主話的樂土。雖然公主府還沒有建成,天賜公主還沒有搬進去,但是那個鎮子裏面的人卻把日子過得井然有序,每一座房子都蓋得有模有樣。
徐天晴心裏升起嚮往,比起留在將軍府日日傷心,莫不如到天賜鎮上去開始新的生活。
於是她立即道:“我願意,我願意到天賜鎮去。”
白鶴染感覺到站在身邊的白蓁蓁正在用小手捏她胳膊,她撇了白蓁蓁一眼,看到的是白蓁蓁皺着眉悄悄衝她使眼色的模樣。
她心頭一動,便對那徐天晴點了頭,“好,那便去天賜鎮吧!”她看向默語,“你陪她往鎮上走一趟,就在作坊附近安排個住處,留些銀兩,再找個婆子侍候着。她現在懷着身子不方便,你告訴燕語一聲,平時多照顧些。”說完,又對徐天晴道:“我家裏的三妹妹在那邊負責一間胭脂作坊,一會兒我讓默語帶你去見見她,往後在鎮上有什麼事你找她就好。”
徐天晴跟着默語走了,這出烏龍看似結束,可是對於將軍府以及仲家人來說,這才只是剛剛開始。一天找不到那孩子的父親,他們的心就一天都不落地。
只是,究竟是什麼人設計了這一出好戲呢?
在白蓁蓁催促下,白鶴染沒有在將軍府繼續逗留,很快就出了門。
臨出門前給白瞳剪留了養喉嚨的方子,看到仲凌昭正輕聲細語地跟白瞳剪說話,便也安了心。她不會看錯,這個未來的堂姐夫是個靠譜的,白瞳剪命好,遇着了一個好男人。
一行人上了馬車,卻不知該去哪裏。
白鶴染想起那蘇嫿宛的事,她已經將人送去今生閣,就是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徹底送出去。
這不是她第一次將蘇嫿宛送走了,上一次十皇子君慕凜將蘇嫿宛給摔了個半殘,她就已經讓刀光把人往禮王府送過一回。
可惜那次四皇子不在,禮王府的下人一見了蘇嫿宛,一個個都跟見了瘟疫一樣,避都避不及,怎麼敢放她入府。
據刀光講,當時禮王府的侍衛和僕人跪了一地,苦苦哀求他們千萬不要把蘇嫿宛送回禮王府來,哪怕扔到城外去也不要再往禮王府送。他們求天賜公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不想要了,就扔到城外得了,是死是活都無所謂,就是千萬別送回來。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倒是沒什麼,可是他們實在看不下去主子受苦遭罪,那蘇嫿宛乾的簡直不是人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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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沒辦法,他又不能把人真的給扔了,最後跟馬平川一合計,只得又把人給送了回來。
白鶴染此番是第二次送走蘇嫿宛了,也不知道順不順利,於是便提議到今生閣去,她要去看看蘇嫿宛。
白蓁蓁是沒所謂的,去哪都行,她只是想跟她二姐姐說一件事情,一件她直到這會兒都還想不太明白,但卻隱隱有些後怕的事。
“姐,我好像知道徐天晴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