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霍英用自己的外袍將陳嬌裹得嚴嚴實實,然後抱起她朝外走去。
陳嬌臉埋在他胸前,無數的委屈化成一串串的淚,將他白色的中衣打濕。
現在不是安慰的時機,霍英跨出內室,四個鼻青臉腫的護院正試圖將傷了腿的賀錦榮抬走,看到霍英,護院們面露畏懼,卻沒有一個再敢上前阻攔。
「還不快送我回城!」賀錦榮汗流滿面,暴怒喝道,如今什麼也沒有他的腿重要。
賀錦榮的心是黑的,但他與所有舞獅人一樣,都格外看重自己的腿,而且霍英說過他不會參加舞獅比賽,一直與獅王無緣的賀錦榮,早就準備在明年春天的舞獅賽上一展雄風了,好走出他兄長一直籠罩在他頭上的陰影。
四個護院連忙抬走了賀錦榮。
霍英走到前院,看到院子裡還有一輛馬車,想到陳嬌的狼狽,霍英將陳嬌放進車中,他親自趕車。
陳嬌一直在哭,低低地啜泣。前世虞敬堯也仗勢欺人過,但虞敬堯從來沒對她動過粗,更不曾真正用體力逼迫她,可剛剛賀錦榮……
馬車突然停了。
霍英探身進來,她哭聲越來越大,他受不了。
「受傷了?」霍英跪在主座前,慢慢地將黏在她臉上的髮絲都挑了起來。
陳嬌睜開眼睛,淚濛濛地看著他:「疼。」
霍英想到了她身上的青紫,一定都是掙扎時被賀錦榮傷的。
霍英不知道他能說什麼,說什麼都沒用。
陳嬌此時最需要的是保護與溫柔,男人不懂,陳嬌哽咽著問:「霍英,你這麼著急來救我,是因為你把我當長輩,還是別的什麼?」
霍英看著她滿是淚痕的臉,腦海裡全是她被賀錦榮欺負時的畫面。
如果他晚來一步,她會是什麼下場?
他為了養父一直回避對她的感情,如果她死了,他的回避有什麼意義?
有些東西誰都沒有說,但陳嬌知道,霍英也知道,只是顧及人倫道義,不願承認罷了。
可現在,在差點失去她之後,霍英不想再顧忌。
說不出「喜歡」二字,霍英直接坐到她身邊,將人摟到懷裡,低聲道:「等你養好傷,咱們就成親。」
陳嬌聽了,只覺得今日所受的苦,都值了。
霍英恨賀錦榮擄了陳嬌,賀錦榮也恨霍英差點廢了他的腿,但霍英礙於陳嬌的名聲無法報官,賀錦榮也不能主動去衙門自首,說自己先搶了人又被霍英傷了腿。
雙方都不得不吞下這口悶氣。
陳嬌回到宅子後,連續幾晚都失眠,不得不讓凜哥兒先去與霍英睡。
她正式搬到了後院,讓霍英、凜哥兒睡前院。除了失眠,陳嬌人也消沉了,明明很想見霍英,卻又說不清為何不想見,以至於自從那日從碧柳山莊回來後,霍英竟一眼都沒能見到她,只從凜哥兒口中得知,她過得很不開心。
霍英不會說甜言蜜語,連續五日看不到她後,霍英去了賀家。
李叔以為他是來打聽賀錦榮的消息的,將人請到自己屋裡,不無遺憾地道:「你下手還是輕了,郎中說他養個半年,就能恢復如初。」
霍英並不關心賀錦榮的腿,今日起,他會派人盯著賀錦榮的一舉一動,如果賀錦榮就此罷手,那他也不會找賀錦榮的麻煩,倘若賀錦榮還想傷害陳嬌母子或威哥兒,霍英也一定會找機會殺了賀錦榮除害。
「李叔,我來是想告訴你,我要娶她。」霍英看著李叔道。
李叔大驚,霍英身邊就一個女人,除了陳嬌還能有誰?
李叔能體諒霍英要照顧陳嬌的心情,他不介意霍英將陳嬌安置在自己身邊,可李叔無法接受霍英娶陳嬌,娶自己養父的繼室。
「你就不怕被人唾駡?」李叔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
霍英垂眸道:「我不能因為畏懼人言,便辜負自己喜歡的女人。」
年輕人冥頑不靈,李叔冷笑,指著頭頂道:「你不想辜負她,難道也不怕死後見到老爺?」
霍英的臉,終於變色,但他早有思量,抬起頭,直視李叔道:「活著時我對得起自己,對不起父親,死後見到父親,隨父親懲罰,我也絕無怨言。」
李叔要氣死了,背過身道:「隨你吧,不過少爺那邊,你自己去說,休想我替你求情!」
霍英起身,朝李叔行禮,然後告辭,去找賀威了。
賀威正與姐姐賀明珠待在一起,姐弟倆一起招待了霍英。
霍英直接道明來意。
賀威愣住了。
賀明珠臉一白,淚珠一滾,指著霍英罵了起來:「你還是被狐狸精勾了心,將來你有什麼臉見我爹!」
霍英只看賀威。
賀威喜歡繼母,也喜歡霍英,這兩個人做什麼他都恨不起來,他只是不懂:「英哥,你為什麼要娶母親?」
霍英當著陳嬌的面說不出口,現在賀威問,他坦然道:「我喜歡她,我想娶她為妻,我想以她丈夫的身份,堂堂正正地保護她。威哥兒,我知道我這麼做對不起父親,我也不求你能諒解,我來只是告訴你,她沒有勾飲我,是我心甘情願喜歡她的,你要恨就恨我一人罷。」
賀威怎麼會恨霍英,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聽著姐姐生氣的哭聲與咒駡,賀威只覺得茫然,英哥娶了繼母,那他以後該管英哥叫父親,還是管繼母叫嫂子?還有凜哥兒,那是他的親弟弟啊,思來想去,賀威覺得,還是給英哥抬抬輩分吧,凜哥兒是弟弟這個如何也不能改。
陳嬌不知道霍英做了什麼,這一晚她仍然失眠。
她想忘掉賀錦榮的欺辱,可陳嬌就是忘不了,就連晚上做夢,都會夢到賀錦榮那張醜惡的嘴臉,夢到那雙她無論如何也推不開的手。洗澡的時候,陳嬌一個人坐在浴桶,使勁兒地搓,可就是搓不掉那種噁心。
陳嬌厭棄自己,冷靜下來後她開始懷疑,霍英娶她只是因為責任,而非她希望的那樣。
睡不著,陳嬌坐了起來,雙手捂著腦袋,煩躁地揉頭髮。
忽然,她聽見有人開門。
陳嬌心顫,立即抓出了藏在枕頭下的剪刀,因為她害怕,賀錦榮會夜裡來找她。
錦帳裡一片安靜,霍英以為陳嬌睡了,可當他挑開紗帳,看到坐在牀頭的模糊影子,她手裡好像還哆哆嗦嗦地舉著什麼,霍英也是嚇了一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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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出霍英的聲音,陳嬌力氣一鬆,將剪刀放了下去。
忍住眼淚,陳嬌故作平靜地問:「你怎麼來了?」
霍英看不清她異樣的臉色,反倒是熟悉的女子體香叫他心亂,自己一聲招呼不打地過來,她會不會生氣?
霍英低下頭,結巴道:「我,我有話問你。」
陳嬌輕輕呼口氣,察覺他的不自在,她穿著厚厚的中衣走下牀,與他去桌邊說。
「什麼話?」陳嬌先坐下,客氣地問。
霍英很不習慣,她好久沒有這樣跟他說話了,難道,她後悔了?
霍英心裡突然很亂,過了會兒才坐下,看她一眼,霍英硬著頭皮道:「我,我今天去跟李叔、威哥兒說了,你,你覺得日子定在哪天合適?」
陳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疑惑道:「什麼日子?」
霍英耳根又熱了,不是說好要娶她,她怎麼還這麼問?
握了握拳,霍英硬憋出了兩個字:「成親。」
陳嬌:……
氣氛莫名尷尬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霍英看看她,緊張地問:「你,你改主意了?」
有時候,霍英覺得她喜歡自己,有時候,像現在,霍英又忍不住懷疑,自己誤會了她。
陳嬌沒改主意,她想嫁他,陳嬌就是害怕。
「你不介意嗎?」低下頭,陳嬌淚盈於睫,「我,我被他看過了,摸……」
「我不介意,我只恨沒能殺了他!」霍英怒氣上湧,聲音都拔高了。
陳嬌終於哭了出來,扭頭道:「可我介意,怎麼洗都洗不乾淨……」
霍英胸口很堵,憐惜心疼自責,一股腦地堵在那兒,堵得他喘不上氣。
「不用洗,你哪裡都是乾乾淨淨的。」霍英衝過去,將她拉起來抱到了懷裡,下巴抵著她腦頂:「我不許你再那麼想。」
陳嬌只是哭。
霍英笨拙地哄她:「別想了,都過去了,你若不介意排場,明天咱們就成親。」
陳嬌哭著搖頭,就在霍英僵住的時候,她抱住他腰,埋在他胸口道:「今晚,今晚成親。」
她不要再回憶那一幕,她要做霍英的女人。
陳嬌拉起霍英的手,放到了她的中衣盤扣上。
霍英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陳嬌頭倚著他懷,握著他的手指,教他怎麼解。
霍英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當她的領口鬆開,他的手也落到了她的肩膀。
陳嬌不再動了,默默地等著。
霍英虛虛地握著她肩頭,掌心蹭蹭地冒汗。
「我,我……」結巴了兩聲,霍英還是做不到,突然將陳嬌落下去的半邊領子提了起來,緊緊地摁著,喘著氣跟她商量:「明天,明天咱們成親,好不好?」成親了,他才可以名正言順地要她。
陳嬌伏在他肩膀,被他的傻樣逗笑了。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男人?前面兩個,哪個夜裡不是急色?
「嗯。」
羞答答的,她輕聲答應了。
霍英如釋重負。
「不過,今晚你要看著我睡,等我睡著了你才可以走。」陳嬌提了個小要求。
霍英毫不猶豫地答應。
陳嬌重新躺到了牀上,霍英坐在牀邊,臉朝外。
陳嬌忍不住逗他:「我不知何時才能睡著,你要不要躺下來?」
霍英身體一抖,馬上道:「不用,不用。」
陳嬌偷笑,覺得他這樣特別傻,一點都不像剛開始橫眉冷眼恨不得要吃了她的那個霍英。
心莫名地安寧了下來,陳嬌拉住霍英的手放在枕頭上,然後她也不管霍英的姿勢是否舒服,陳嬌就這麼枕著他溫熱的大手睡著了。
霍英的胳膊很麻,但,聽著她清淺的呼吸聲,霍英胳膊是硬的,心底柔軟似水。
這世上有太多人了,他在乎不過來,只想給她最好的,不讓她再掉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