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白鶴染神情淡然:“這位姑姑是太后娘娘身邊的,身爲天下女性典範,太后娘娘身邊的人自然是最有禮不過的,定不會跟我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計較。再者,我之前是在誇讚太后娘娘慈母心腸,哪怕並不是親婆婆,也會視後宮妃嬪爲己出,不會以太后之尊帶頭給萬歲爺添堵。反倒是這位姑姑,不同意我的話,說我這些都是在編排。如果這樣就是得罪了這位姑姑,那待下次江公公再過來時,我還真得請他跟宮裏的主子們請教一下,爲何誇太后就是得罪人了?反過來說太后並不打算爲皇上着想的人,卻要受人敬仰,連我父親有侯爵之位在身的人,也要向她行禮?這到底是什麼規矩?”
白鶴染長篇大論說了一通,直接把在場人都給說傻了,就連白蓁蓁都不得不服,她姐姐這個邏輯真是棒棒的。
權煙都被繞騰迷糊了,她想爲自己爭辯,想說自己並沒有說過老太后不爲皇上着想的話。可是再仔細想想,卻又覺得白鶴染說的那些確實有理。歸根結底是她之前衝動之下用詞不當,在人家手裏落下了話柄。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在宮裏待到三十多歲,看到太多因一句失言而喪命的例子,也知道什麼叫做謹言慎行,更清楚,今日自己的這番話要是傳進宮裏,就算太后不責罪於她,其他各宮的主子們也不會輕易鬆開這個把柄。
其實人家有句話說得對,“不是親婆婆”。是啊!當今太后畢竟不是皇上的生母,雖說皇上對她也敬着,卻根本沒有半分母子之愛。若在這樣的局勢下被傳出太后不爲皇上着想什麼的,怕是她真的要成爲大罪人了。
權煙如此一思量,立即就服了軟。她站起身,衝着老夫人站着的方向淺淺一拜:“是奴婢失言,雖說有口無心,但畢竟還是說錯了話。還望老夫人能夠原諒,就不要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更不要外傳了吧!”
白興言在邊上幫腔:“是啊!這種事情傳出去對我們白家也沒什麼好處,畢竟咱們可是跟太后沾着親的。”說完,還狠狠地剜了白鶴染一眼。
白鶴染一臉關切地問他:“父親是不是眼睛不舒服?怎麼總往上翻白眼呢?該不是中風了吧?明日就是母親壽宴了,有病可得趕緊治,免得在大喜的日子裏讓人看笑話。”
白興言氣得肝兒疼。
權煙看着這對父女交鋒,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剛纔說話的那個小姑娘似乎提到一個名字,江公公?哪個江公公?
她心裏一哆嗦,一種不好的預感匆匆來襲。聽聞那個行事乖張極度任性,又玩世不恭的十殿下看上了白家的一個女兒,打從回京後就天天派人上門求親,拿着皇上的一道賜婚聖旨沒完沒了地折騰。
莫非……
“敢問這位姑娘,可是白家二小姐?”權煙沒忍住,到底還是把話問了出來。
白鶴染點頭,“沒錯。”
權煙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升起深深的悔意。
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呢?惹上什麼人不好,偏偏要招惹一個跟十殿下那魔頭有關係的,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更何況,這一得罪還不只是她一人倒黴,連帶着葉家也要跟着受牽連。那個一向護着弟弟的九殿下還不得把葉家查個底朝天啊?
“怎麼,這位姑姑對我的身份有質疑?”見權煙半天不說話,白鶴染主動開了口。
權煙回過神來,趕緊道:“沒有,沒有,奴婢只是問問,問問。另外,適才奴婢失言,還望二小姐萬不要放在心上。畢竟國公爺跟老太后也是實在親戚,二小姐就放奴婢一馬,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吧!”
之前還氣勢不凡的權煙,轉眼就蔫了下來,葉氏看在眼裏,整顆心都在哆嗦。若是姑母那邊的人都對付不了這白鶴染,那她到底該拿那個死丫頭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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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白鶴染的聲音又起:“既然都是誤會,那就請姑姑回宮後稟報太后娘娘,母親在白家一切都好,雖說府裏操心的事情多些,但這也是府上老夫人對兒媳絕對信任的一種表現。畢竟沒有哪一家的當家主母不忙的,相信太后娘娘一定會體諒。”
“二小姐說的是,奴婢會如實稟報給太后她老人家的。”權煙留了話口,並沒有將話應死。說如實稟報,便是將今日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說出來,至於太后怎麼想,那就是太后的事了。
可白鶴染要的卻是這權煙照着她的話去說,於是她笑了笑,又告訴權煙:“上次江越公公過來時,說看在我的面子上,明日母親壽宴會帶着十殿下的賀禮過來,九殿下正在京中,也會一併隨禮。今日的事,姑姑如何同太后說,我便如何同江越說。剩下的,那便看宮中各方主子們,誰更勝一籌了。”
權煙又是一哆嗦,這位二小姐太厲害了,這意思就是,你我各自告狀,然後讓上頭的主子們結仇。十殿下既然在求親,那肯定是要站在白家二小姐這一邊的,到時候老太后對上那個魔頭,能有什麼勝算?這麼些年了,宮裏哪個人對上那個魔頭能佔着便宜了?連皇上都在那個兒子面前討不着好,一個非親的太后又算得了什麼?
權煙努力將心緒平復幾分,這才又道:“奴婢的話怎麼回,全聽二小姐的。二小姐……哦不,是二夫人。二夫人在白家一切都好,婆婆信任,將府中大權全部交付,因此比往年更忙碌了些,這才耽擱了進宮請安。”
白鶴染點點頭,“姑姑真是個聰明人。那便回吧!府上還要忙着給母親備壽宴,實在不便留客,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權煙趕緊屈膝行禮,說了聲“奴婢告退”,然後讓隨行的宮女將手裏東西放下,匆匆走了。
白鶴染扶着老夫人往裏走,在上首位上坐了下來。白蓁蓁則是去翻看那些送來的東西,然後笑嘻嘻地對白興言說:“除了好喫的,還有幾件衣裳,我瞧見一身男裝,是適合男子的茶色,想來定是給父親做的。”
白興言原本是打算訓斥白鶴染的,給太后身邊的掌事宮女弄得如此下不來臺,這白鶴染是要上天啊!
可眼下一聽說有太后那邊做給他的衣裳,便又轉了心思,隱隱開心起來。
太后每年都會給葉氏賞些東西下來,可從來沒有他的份兒,這讓他心裏很不痛快,覺得太后根本就沒看上他這個侄女婿。沒想到今年竟有不同,老太后想起他來了。
白興言高興地上前去看,衣裳一共有五套,其中四套都是女裝,唯一一套男裝很是突兀,他一眼就看了出來。於是樂呵呵地伸手去拿,一邊拿還一邊說:“看來姑母心裏是有我這個侄女婿的。”又對葉氏道:“也是你在姑母跟前美言的功勞,本國公心裏都記下了。”
葉氏的表情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尷尬,她看着被白興言拿起來的那件衣裳,再看看邊上一臉看好戲模樣的白蓁蓁,突然意識到什麼!
“老爺——”她想衝上前將那衣裳搶走,可腳步還沒動,對面的白興言已經將衣裳給完全抖了開。
“這個顏色本國公很喜歡,茶色顯得人年輕,你看這身量尺寸,正適合本國……恩?”白興言的話說到這裏就說不下去了。他本想着就算尺寸稍微有些偏差也沒什麼,太后有這個心意纔是最重要的,他回頭可以着人改改,待壽宴結束後傳進宮去給太后謝恩。
可這哪裏是稍微有偏差,這偏差可太大了!
整件長袍披在身上,原本該及到腳踝處的下襬,如今只夠他的膝蓋。不僅長短不夠,寬窄也差得太多。白興言身材修長,略有些削瘦,可這衣裳卻足足寬出他半個身子去。
又短,又肥,這茶色偏紅,也不像是四十二歲的男人該穿的顏色。
白興言之前還掛着笑的臉瞬間就沉了下去,偏偏白驚鴻這時候剛到,一只腳剛跨進門,就看到白興言手裏提着一件新袍子,便隨口說了句:“聽說姑姥姥賜下了賀壽禮,帶了許多件衣裳。父親手裏提的那件定是送給哥哥的,姑姥姥真是周到,每次有東西賞下來都不會少了我跟哥哥的那一份。”
啪!
白興言聽到這裏再受不了了,將手裏的衣裳狠狠往地上一甩,然後瞪着葉氏,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是周到,真周到!”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驚鴻愣住了,她纔剛過來,根本不知道這裏剛剛發生了什麼,更不明白父親爲何突然將太后賞賜的衣裳給扔了。
她看向葉氏想詢個答案,葉氏卻已沒心思再多說什麼,只拉住白驚鴻的手向老夫人行了個禮,說了聲:“兒媳有事,先告退。”然後拽着白驚鴻就走了。
老夫人氣得直捶桌子,直問廳裏剩下的兩個孫女:“你們說說,這叫什麼事兒?”再指着葉氏沒來得及收走的那些賞賜大聲道:“來人,都給我拿走,扔到福喜院兒去!快,別再讓我看到這些!”
下人們將東西匆匆收走,白鶴染這才又開了口,只一句話,就讓老夫人的心情暢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