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魅惑
方才隔著簾子,慕容檐幷不曾留意,直到現在才聞到亭台裡加了熏香。
慕容檐皺眉,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
他精神狀態不穩定,失控下嗜殺嗜血,所以他從來不接觸刺激性的東西,香料這種最容易動手脚的東西更是慎之又慎。慕容檐也沒想到虞清雅竟然點了熏香,虞清雅真該慶幸她爲了輔助魅惑術,所用的香料是安神類的,要不然,現在恐怕就大事不妙了。
慕容檐後退兩步,站到風口,鼻尖若有若無的香味終於消散了。這時候他才注意到,虞清雅的狀態似乎不太對。
她的眼神瞳孔放大,目光迷離,語氣也輕飄飄的,配合此刻安神助眠的香氣,慕容檐很容易就猜出來她在做什麽。
慕容檐不爲所動,甚至還有些可笑。虞清雅竟然覺得這樣低劣的暗示手段能操控他的神志?曾經在皇宮裡,慕容檐見過妃嬪爲了爭寵,求神拜佛,點迷魂香,借助巫蠱,也見過巫醫故弄玄虛,號稱可以通靈死者、讓活人見到往生。可是這些施法對象無一不是沒有主見、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的人,只有這樣的人才容易被暗示。而慕容檐不信鬼神,警惕性和攻擊性都極强,對他使用迷魂術,豈不是自找不痛快。
曾經宮中的方士都沒辦法影響慕容檐,虞清雅的手段遠不如方士,竟然就敢在他面前擺弄?
慕容檐本來毫無興趣,可是現在他不急了,乾脆耐心看虞清雅,或者說她背後的系統想做什麽。因爲慕容檐突然停下脚步,虞清雅心中一喜,立刻對系統說:「系統,妲己魅惑術真的有用,他果然停住了。」
系統聲音平直:「妲己魅惑術乃是我們根據歷史知名禍水的經歷,用超級計算機完全建模後,從模型大腦領域抽取出來的次聲波。次聲波不會被任務目標聽到,但是却能顯著影響目標對象的精神活動,故而可以達到和妲己迷惑君心同樣的效果。」
系統的解釋中包含了許多專業名詞,虞清雅聽得一知半解,但是這幷不影響虞清雅理解大概的意思。她只需要知道,現在她就和傳說中的妲己褒姒一般,能够魅惑君心就够了。
虞清雅自以爲魅惑術成功,於是壓低了語氣,繼續說:「你真的甘心現在的生活嗎?你的琴技明明不遜於虞清嘉,可是只是因爲你是妾,而她是嫡女,所以你就只能給她伴奏,爲她作陪襯。明明你有一半的功勞,可是所有的名聲都屬她,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你。」
慕容檐不說話,眼神中甚至浮上了笑意,默默地望著虞清雅。虞清雅以爲慕容檐被說動,連忙再加一把火:「你原本的出身也幷不差,虞清嘉這樣支使你,你豈能善罷甘休?」
慕容檐忍了這麽久,頭一次覺得虞清雅說了句有用的話。他深有同感,道:「言之有理,確實不能善罷甘休。」
虞清雅大喜過望,心道果然系統出品無往不利,這個景姬開始如此冷淡,一出手魅惑術,還不是乖乖聽話了。虞清雅心神大定,再開口就有些輕慢:「你知道不甘心就對了,只要你聽我的話,我有辦法讓你重新回到榮華富貴中,甚至你的母親,只要你表現的好,我也可以幫你找回來。」
慕容檐看著洋洋得意的虞清雅,難以想像天底下竟然還有這麽蠢的人,都不用他花費力氣,這個蠢蛋自己就和盤托出了。這樣想著,慕容檐問:「你想做什麽?」
「虞清嘉壞我大事,損我名聲,我必要讓她嘗嘗同樣的滋味。」虞清雅說著漫不經心地瞥了慕容檐一眼,「具體的計劃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等到時候,你聽我吩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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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魅惑術每一刻都在耗費積分,虞清雅親眼看著積分飛一般流逝,她心疼積分,見催眠達成後立刻結束魅惑光環。虞清雅自認爲她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已經完全拿捏住慕容檐,於是志滿意得地離開。慕容檐也不緊不慢往庭院走,他走在路上,心道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好審問的犯人。
隨便一問就和盤托出不說,每次行動之前,竟然還會來知會他。
寒風蕭蕭,將院子裡的枯枝吹的朔朔作響。白蓉在後院沒有找到慕容檐,她心裡一驚,立刻匆匆往外走,結果剛走到前廊,就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白蓉頓了一下,馬上低著頭讓開路。
公子突然不見人影,無疑差點將白蓉嚇死,但是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問慕容檐方才去哪兒了。
白蓉屏氣斂息,低著頭盯著地上的磚,不敢直視公子。沒想到慕容檐却停在她身邊,問:「她人呢?」
這句話說得無頭無腦,但是白蓉只是楞怔短短一瞬,就立即反應過來:「六娘子剛才沒找到您,正打算披衣服出門,沒想到正好遇到虞司馬。現在六娘子父女兩人正在書房裡說話。」
慕容檐點頭,冷冷淡淡地往前走,多餘的話一句都沒有。白蓉心神略有些複雜,公子果然和傳聞中一模一樣,清冷决絕,利益至上,大概在他眼中,唯有虞清嘉是不一樣的吧。
慕容檐方才對虞清雅很不耐煩,說自己有要事在身。他確實另有要事,虞清嘉就是他的要緊事。慕容檐走到門口,指節曲起,正打算敲門,却又停住了。
隔著一道木門,裡面的聲音毫無遮攔。因爲慕容檐走路無聲,屋裡的虞文竣和虞清嘉甚至都沒發現慕容檐來了。
虞文竣十分關切,不厭其煩地詢問虞清嘉路上的細節:「你們當天驚馬離開後,跑到了哪裡?後面發生了什麽?」
虞清嘉將馬車失控,最後兩人不得不穿越叢林,去西鬆鎮投宿的經歷大致複述給虞文竣。不知道爲什麽,虞清嘉陳述時不由自主地省略了她和慕容檐在山洞裡避雨的事,甚至兩人在客棧裡的經過,她也一盡從簡。
至於山林中前來追殺他們、後來却杳無音信的兩個刺客,虞清嘉沒有提及,虞文竣也沒有問。兩人對此心照不宣,默契地略過了這件事。
虞文竣終於知道了兩撥人分開後的經過,他光聽著虞清嘉講述就嚇得一身冷汗,完全不敢想像當時虞清嘉經歷了多少危險。虞文竣感慨,道:「這次多虧了景桓,要不是……」
虞文竣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因爲他突然想到,如果沒有慕容檐,虞清嘉根本也不用經歷這些。究竟是福是禍,竟然一時無法分辨。
虞清嘉本來煞有其事地點頭,突然見虞文竣停住,她不明所以地看了虞文竣一眼,替他將剩下的話補全:「這一路多虧景桓照顧我,是該謝他。」
虞文竣輕嘆一聲,不再想這些事情。他看著虞清嘉,口氣誠懇,說:「嘉嘉,之前是爲父考慮不周,只想著景桓初來乍到,從而忽略了你的感受。爲父這幾個月仔細回想,才發現在廣陵時對你多有不住。你說得對,是我太過偏袒景桓了。」
虞文竣清楚地記得,在廣陵郡時,虞清嘉因爲慕容檐大鬧特鬧,她以爲慕容檐是女子,故而十分吃醋,屢次鬧騰。當時虞文竣覺得這不過是小女兒情態,用不著管,可是這三個月虞清嘉不在身邊,虞文竣慢慢回想,才驚覺自己的做法有多麽不妥,又是多麽疏忽虞清嘉。
虞文竣痛定思痛,决心這次回來改正態度。既然虞清嘉和慕容檐水火不相容,那虞文竣多費些功夫,將他們二人隔開好了。
虞清嘉坐在座位上,隨手挑著果盤裡的橘子玩:「不用啊,管家鑰匙繼續讓他拿著就好了。」
虞文竣本來準備了滿肚子的話,聽到虞清嘉的回答險些噎住。他愕然地張大嘴,楞了半晌,不可思議地重複:「你竟然同意讓景桓繼續管家?」
虞清嘉也很奇怪地看著虞文竣:「沒關係呀,這樣很好。」
虞文竣完全震驚了。他明明記得,出發前虞清嘉和爲了這件事大鬧特鬧,甚至都被氣哭過,現在怎麽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嘉嘉,阿父知道前段時間疏忽你了。現在景桓幷不在這裡,你如果不喜歡,盡可以直接說出來,沒必要憋在心裡。」
虞文竣以爲虞清嘉還在生氣,現在故意說反話。虞清嘉搖搖頭,完全不在意地說:「阿父你想多了,他很好啊。再說,什麽叫他現在不在,所以有話就能直說,阿父你不能這樣說別人。」
虞文竣內心複雜,他竟然還被女兒反過來教育了?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麽,前後變化太快,他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慕容檐嘴邊的笑意稍縱即逝,他半舉起的手終於使力,緩慢明晰地叩在門扉上。
虞文竣猛不防聽到敲門聲,臉色微變。而虞清嘉完全相反,她幾乎立刻反應過來門外的人是誰,她從塌上站起來,提著裙擺飛奔到門口,用力地拉開門:「你回來了?你剛才去哪兒了,我都沒找到你。」
這樣的語氣似抱怨又似撒嬌,一切進行地自然而然。而慕容檐也很自然地握住虞清嘉的手腕,將她帶離門口,轉身關上了門:「外面風大,不要站在風口。」
虞文竣坐在最上方,突然産生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
方才的話題沒有人再繼續,虞文竣不知道慕容檐聽到多少,可既然慕容檐不說,虞文竣便也不提。即便公子問起,虞文竣也問心無愧,他要襄助公子大業,但也要照顧家裡的小女兒。女兒知一不知二,誤會了公子的身份,從而導致和公子勢如水火,他將兩人隔開,合情合理,無可指摘。
虞文竣內心拿定主意,做好準備只要慕容檐一問,他就如實攤牌,即便這樣會惹慕容檐不悅也顧不得了。不過奇怪的是,爲什麽慕容檐看起來心情很好?
虞文竣感到越來越不對勁。
慕容檐坐定,理所應當坐在客座首位。曾經虞清嘉對於座次安排氣得冒烟,然而現在,她十分自然地站起身,宛如排練過許多次一眼,輕巧熟悉地坐到慕容檐下手,還十分閒適地從果盤裡拿橘子玩。
慕容檐進來,虞文竣少不得又要重新寒暄一遍。他們二人說話,虞清嘉自在剝橘子,她剝了一瓣放入嘴裡,立刻被酸的皺起眉。
慕容檐正在說話,忽然袖子被人拽了拽。他回頭,見虞清嘉纖細白嫩的手裡裡握著一瓣金橘,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他:「你吃橘子嗎?」
慕容檐低頭掃了一眼,冷淡說:「不必,我從不吃這些。」
「你嘗嘗嘛!」虞清嘉說著就要將橘子塞到慕容檐手中,他沒辦法,只能低頭含了一瓣。弗一入口,慕容檐的眉尖就動了動。
虞清嘉立刻興奮地對他說:「是不是特別酸!」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裡面滿滿都是騙到人的喜悅,簡直要發出光來。慕容檐看著她,神情明明和方才一般無二,但是眼神却帶出笑意,柔和了許多。
虞文竣坐在另一邊,突然覺得自己也酸。
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