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毒來勢洶洶,二人一路尋遍了大夫,可是卻都無法醫治。
到底是謝遠城最重要,蕭山只能以他爲先。
這些事,蕭山是不能說的,但這並不妨礙他釋放善意。
“此番先生大義搭救,不管結果如何,蕭某都先在此謝過您了。”
這話,蕭山說的格外真摯,莊子期看了看他,方纔收回了目光,溫聲道:“無妨,都是應該的。”
林氏眉眼中帶着幾分惶然,此時聽得他這話,也隨着道:“先生大義,還請您此番可以盡力救治。”
聞言,莊子期笑了笑,道:“放心便是。”
他們出來的晚,現下天色已然徹底暗沉了下來。
馬車轔轔而行,官道平坦,兩側格外安靜,唯有那林中鳥不時的叫幾聲。
晚上的時候,因着出來的急,所以並沒有喫飯。幸好顧九先前讓丫鬟們將晚飯都給裝在了盒子裏,另外還帶了些乾糧與點心等物。
事急從權,衆人便在馬車裏將晚飯給匆匆的吃了。
不過林氏沒有胃口,顧九也一向喫的不多,最後這一桌飯菜倒是沒喫多少。
顧九將飯菜撤了之後,吩咐下人收了,就聽得林氏道:“蕭大哥過來的時候,阿城的情況如何了?”
聞言,蕭山想了想,道:“我來時,他脈搏與呼吸都平穩,只是昏迷着,不知過了這一日會如何,不過應當能撐到咱們過去。”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林氏就覺得更加擔憂了。
見她眉宇中帶着愁思,顧九給她倒了杯茶,那茶里加了安神的藥,林氏道謝之後接過來喝了。
莊子期見狀,因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去旁邊馬車上休息一會兒,安陵離此不遠,睡一覺,明日一早便可到了。”
得了他這話,其他人自然沒有異議。
待得莊子期跟蕭山去了旁邊馬車之後,車伕方纔繼續趕路。
見林氏神情裏有些惶然,顧九則是輕聲安撫她道:“母親,您且先睡一覺吧,等睡醒咱們就見到謝先生了。”
聞言,林氏點頭應了,可她心裏有事兒,哪裏睡得着?
因此這會兒聽得顧九這話,林氏只是勉強笑了笑,旋即柔聲道:“你先睡一會兒吧,母親待會再睡。”
眼見得林氏靠着車窗,神情悠遠的看着外面,顧九心裏嘆了口氣,也不在多勸她,只是拿了一條毯子,給林氏蓋在了身上。
見狀,林氏眉眼溫柔的道了謝,自己將毯子往肩膀上扯了扯。
只是這毯子柔軟且溫暖,卻半分都沒有暖到她的心中。
先前喝的安神茶這會兒倒是起了效力,讓她沒忍住的打了幾個哈欠。
見狀,顧九又放柔了聲音勸道:“母親就先睡一會兒吧,便是您現在不睡,熬一晚上也是無濟於事的。況且,若是謝先生真的需要人照顧,那您到時候自己都沒有精神,又如何看顧他?”
這話一出,倒是讓林氏點了點頭,應道:“也好,阿九你也休息吧,別陪着我熬着。”
得了這話,顧九笑着應了,拿了兩個軟枕出來,又將毯子鋪開。
這馬車不算大,不過睡兩個人倒是綽綽有餘。
顧九鋪好之後,又將蠟燭吹熄。
婆媳兩個人躺在馬車上,隨着馬車晃晃悠悠,倒是緩緩地進了夢鄉。
……
後半夜的時候,林氏從噩夢中驚醒。
那安神茶雖然讓她勉強睡了一會兒,可不過片刻功夫,便又被噩夢裏的紛亂給嚇醒。
後背的衣襟都被濡溼,林氏側着身子,摟着被揉成一團的毯子,眉眼裏滿是倉惶。
她夢到,謝遠城死了。
幼時她曾經去過邊疆,更親眼見過打仗。可是當時被遺忘掉的血腥,如今卻以另外一種方式,呈現到了自己的夢中。
林氏心驚肉跳,甚至不敢張口呼吸。
她怕只要一張嘴,自己的心就會跳出來。
那些鮮血與鐵鏽般的腥味兒,讓她久久不能回神。
好半日,林氏方纔覺得一顆心漸漸地平復下來。
她捂着心口,感受到那裏仍舊在不安的跳動着,好一會兒才慢慢的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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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還在身側睡着,林氏生怕打擾到她,所以動作便是格外的輕柔。
她起身後,悄然吐出了一口濁氣,把車窗的簾子打開了一個角。
藉着這個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的月色輕柔。
月影清輝灑落,這樣的夜晚,原該是靜謐而美好的。
如今也的確靜謐,只是那不斷前行的馬車,卻在提醒着她,自己是去做什麼。
夢裏的情形讓她不敢再入睡,可是一想到謝遠城這三個字,林氏又忍不住有些蹙眉。
說起來,她一直都是拿謝遠城當弟弟的。
這次相遇,讓她驚喜的同時,也頭一次正視到,自己記憶裏的小孩子,如今已然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郎了。
起初她關心謝遠城,只是念着舊情,可是後來,這舊情卻不知怎的有些變了味道。
尤其是謝遠城看自己的時候。
她已然到了這個歲數,又不是未出閣的小姑娘,哪裏分辨不出來,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那不是一個弟弟看姐姐的眼神,而是……
一個男人,看他心愛的女人。
知道謝遠城的心思之後,林氏一度覺得心驚肉跳。
怎麼可以呢?
那可是謝遠城,是自己親眼看着他長大的孩子,如今竟然對她懷揣了這種心思。
更何況,她已然是嫁過的婦人,聲名狼藉,又苟延殘喘在這世間。
她不願,更不能去耽誤他。
所以林氏選擇了逃避與視若未見。
可是,她真的看不見麼?
她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知曉,謝遠城待她的心思,並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早已有之。
林氏努力的剋制着自己,與他相見時,更總是以姐姐的身份去關心他。
那段時間,林氏可以很直白的察覺到謝遠城的難過,可她沒有別的辦法,她只能如此。
但林氏卻沒有想到,他竟爲自己做到了這個份兒上。
那可是雪山!
九死一生爲她求來解藥,如今自己卻生死未卜。
一想到這裏,林氏便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被揪了起來。
彷彿有人拿針在扎着,泛着細細密密的疼。
窗外月色朦朧,林氏擡眼看着那片潑墨似的天色,卻沒來由的想起來謝遠城當時的話。
他說:“等我回來。”
那時候林氏不懂,可現在,她卻懂了。
他讓自己等着,等着他爲她帶來新的生機。
不管是藥,還是他這個人。
心口的疼痛越發的濃烈,林氏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強撐着不讓自己落淚,手指卻是緊緊地攥着窗櫺。
因着太過用力,她的手指都泛着青白,林氏卻渾然未覺,只是頭一次有強烈的渴求。
她此生所求不多,可現在,卻只希望他活着。
……
一夜疾馳,天色拂曉的時候,衆人終於趕到了安陵城。
蕭山將昏迷了的謝遠城安置在了城中的一個客棧裏,還留了人在那裏守着。
待得到了之後,一行人顧不得別的,先去了房中。
謝遠城還在昏迷着,脣色發白,眉眼緊閉,而那一張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暗色。
見狀,莊子期忙的快步走過去,一面吩咐顧九:“去把我的藥箱拿過來。”
顧九聞言,連聲應了,取了藥箱之後,替莊子期打開,問道:“師父要什麼?”
莊子期拿了一套銀針,又隨口吩咐了幾味藥,顧九一一找出來,便見他將藥丸先給謝遠城塞了進去。
見他們師徒的配合,林氏十分自覺的沒有過去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