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生傷的很重。
他一路流浪,本就瘦骨嶙峋。手臂粗的棍子打在身上,後背傷勢觸目驚心。
興許受了些內傷,甚至在吐血。
他的血很燙,燙的善善猛地縮回手。
“泥……還好嗎?”他眼巴巴的問道,看着他身上滿身傷痕,看着他吐血。
麥豐動了一下,剛坐起來,身上便疼的隱隱發抖。
面色越發蒼白。
“不怕啊,小葫蘆不怕。麥豐哥哥沒事,哥哥給你求到藥了。”
“別擔心我,我好的很。”他甚至強撐起笑意,試圖安慰善善。
善善看着他緊皺的眉頭,額間大滴冷汗,緊抿着脣。
不知何時,他緊攥着小拳頭。
“沃……沃纔不關心你。”他扭過頭,背對着麥豐。
麥豐笑笑,並不生氣,甚至覺得他恢復幾分活力,眼中露出幾分笑意。
地窖再次打開時,婦人惡狠狠的推開門,一股濃烈的中藥味撲面而來,還夾雜着一絲燒糊的味道。
“拿去滾!”婦人陰狠的掃他一眼,隨即關上沉重的石門。
夜裏就要轉賣,她也怕真的死人。
乾脆只將鐵門鎖上,石門留了條縫兒。
空氣流通,地窖內臭味都散開一些。又有光線,到底讓人心頭舒坦幾分。
麥豐齜牙咧嘴的爬起來,顫抖着將破砂鍋攪了攪。底下有點糊,但並不影響藥效。
他尋了個破碗,用裏邊的衣裳將碗擦乾淨,又倒了點藥沖洗。
嬰孩腸胃很虛弱,他帶過弟弟,有經驗。
然後裝起半碗湯藥,在脣邊輕輕吹了吹,直到溫熱時才爬到善善身邊。
“快喝一口,燒久了會糊塗。”他小心翼翼的將碗遞到善善嘴邊。
善善腦子昏昏沉沉,只抿了一口便臭的反胃。
“葫蘆乖,再喝一口,不能吐不能吐。”這個時代,孩子發熱可是致命的。
善善一陣反胃,可麥豐半點不嫌棄,甚至輕言細語的哄着他喝下大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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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才從懷中掏出個小手絹。
小手絹裏三層外三層的包着,他珍惜的揭開,露出一方指甲大小的飴糖。他眼中隱有懷念之色,這是弟弟死前一直唸叨着想喫的糖。
到死,他也沒喫上。
陰差陽錯他後來得到一顆,一直保存着。
餓到兩眼發暈,他也不曾動過心思。
“小葫蘆真乖,喫一顆糖甜甜嘴,喫完就不許睡覺了。”他怕小葫蘆跟果果一樣,連顆糖都喫不上。
善善燒的迷迷糊糊,只覺他往自己嘴裏塞了什麼東西。
嘴裏頓時綻放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麥豐見他眉頭舒展,也不由歡喜。
沒一會兒,婦人打開石門。端來一盆熱氣騰騰的米粥,甚至還有一大盆白面饅頭。
窩在角落的幾個孩子蜂擁而上,紛紛哄搶。
婦人一腳將衆人踹開:“餓死鬼投胎啊,搶什麼搶。信不信老孃一腳踹死你,一羣踐皮子!”
“一人兩個饅頭,一碗粥。誰都不許搶!”婦人陰沉的掃視一眼,手中拿着棍子,誰都不敢造次。
待她分食完,衆人才小心翼翼的捧着碗,珍惜的喝着米粥。
“是不是賣家要來了?”
角落的小姑娘惶恐不安的捧着碗落淚。
“我們會被賣到哪裏去?我是不是永遠回不到家了。嗚嗚嗚……”
衆人看着手裏白面饅頭,誰都明白。
定是賣家要來了。
喫頓飽飯,精氣神好了,狀態好了,才能賣出好價錢。
麥豐深深地吸了口氣,吃了小半個饅頭,便將剩下的藏在懷中。又哄着善善吃了半個饅頭,喝了一碗粥。
石門留了條縫,他們能看見天色漸黑。
下午時,善善又喫掉半個饅頭。
他才發覺身上有點力氣,但並不明顯。身上忽冷忽熱,善善抱着他,都跟着出一身汗。
外邊一直亮着燈,似乎在等待什麼。
婦人在油燈下走來走去,眉目焦灼。男人坐在凳子上抽着旱菸,時不時瞥一眼大門,泄露心緒。
“約定好的今日,怎麼還沒來?”
“不會爽約吧?”
“咱們這票乾的大,就等着做完這一票就收手。到時拿了錢咱們遠走高飛,離開梵國。去北昭,北昭能免費讀書。找個地方買點田,買點地,買幾個小丫鬟,咱也過一過被人伺候的日子。”
“到時我再給你生倆兒子,這日子,多美。”
“就是孩子得看緊,可不能讓人拐了。”她砸吧砸吧嘴,眼底滿是嚮往。
絲毫沒瞧見男人厭煩嫌棄的神情。
“你說,賣家到底什麼人?怎麼總是子時來接貨?我這心裏毛毛的……我今兒眼皮子跳了一天,不會出意外吧?”
婦人嘴巴閒不住,一直碎碎念。
“閉嘴!”男人沉着臉,狠狠瞪她。
“胡說八道什麼,晚上纔不會引起注意。你若是閒得慌,就去看看那羣貨怎麼樣,成色好不好!”
“客人做什麼,關你何事,我看你是忘了規矩!”
“眼皮子跳就跳,咱們混這行,還怕什麼?難道還能撞鬼不成?”
男人說着說着,不由狠狠抽口旱菸。彷彿能壯膽似的。
正說着,門口便傳來敲門聲。
只淺淺的敲了一聲,便再無聲音。
“貴客,是您來了嗎?”婦人小跑着推開房門,院內安安靜靜,大門外彷彿沒了動靜。
男人將旱菸扔在桌上,擡手製止女人上前。
“貴客,您推門就是。門沒鎖。”男人沉聲道,眼神有幾分凝重。
良久,門外才響起聲音。
“我不太方便推門,可以勞煩幫忙開門嗎?”門外之人聲音尖細,又有點沉悶,帶着幾分陰鬱。
婦人一聽聲音,才猛然鬆口氣。
“是貴客的聲音,嚇死我了。走走走,你去提貨,我去開門。”
說着,她便去開門。
男人轉身去開地窖,開地窖時一直心不在焉,奇怪,爲何貴客今日不推門?
“滾出來,不準發出聲音。否則別怪我一刀剁了你們腦袋!”他手中提着刀,猶如地獄來的惡鬼。
孩子們瑟瑟發抖,眼眶紅腫,卻絲毫不敢露出聲音。
他們見過的,路上有人膽敢求救,便被他偷偷掐斷了脖子。
焉噠噠的趴在他肩膀,大搖大擺的走出城門。
男人很有經驗,拐來的孩子先餓許久,直到轉賣時才喫頓飽飯,既無力氣逃走,也消磨了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