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瑤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她知道鳳羽珩回了京,也想到了鳳羽珩有可能今日要到鳳府來,可她做爲姚家未過門的兒媳,自以爲放低了姿態上門來“賠罪”,即便是遇到了那濟安郡主,對方也不會給她個沒臉。
可她萬萬沒想到,鳳羽珩才一出現,居然是這樣的態度。
眼瞅一個身穿水紅色墜地長裙的女子從人羣中快步走來,呂瑤嘴角就有些抽搐。鳳羽珩走路生風,即便穿着墜地的長裙並不是能邁開很大的步子,但她那氣勢擺在那裏,只看一眼便讓人覺得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住了一樣,初秋的天氣,竟像是覆了冰霜。
想容心裏的委屈在見到鳳羽珩的那一刻達到了極限,小跑了兩步直接撲了過去,眼圈兒裏含着淚叫了一聲:“二姐姐。”
鳳羽珩心下感嘆,伸手輕拍了拍想容,“不怕,二姐姐回來了。”再將目光向那愣在原地的呂瑤投去,不解地問了句:“左相府的二小姐,見了本郡主,何以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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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瑤一身冷汗滲了出來,趕緊就跪到地上顫着聲道:“民女呂瑤,磕見濟安郡主!”
周圍百姓也反應過來,紛紛跟着跪下,齊聲高呼:“叩見濟安郡主。”
鳳羽珩看都沒看那些個刁民,拉着想容走到呂瑤跟前,低着頭問她:“剛剛本郡主的問話,你可聽到?”
呂瑤一怔,這纔想着鳳羽珩剛出聲時問的那句“你是怎麼想的”,她在心底合計了一會兒,這才道:“民女是想着接……接濟。”她有點說不下去了,之前還說爲了給想容個大紅包,看起來頗是有些施捨的意思在裏面,可現在當着鳳羽珩的面,她實在心虛。
鳳羽珩不解地問想容:“二姐姐走的時候給你留的零花銀子不夠用?”
想容搖頭,“足夠用,到現在都還有一多半都沒花完。”
“安姨娘的繡品鋪子裏可是缺繡娘?你從前可有幫忙繡過?”
“沒。”想容再搖頭,“鋪子裏的繡娘都是從江南那邊請來的,手藝是一等一的好,不說跟宮裏的繡坊比,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我的手藝跟繡娘們沒法比,家裏又不讓拋頭露面的,所以從不曾動過鋪子裏的活計。這次是呂小姐說一定要讓我繡的,不然就讓我們那鋪子在京城開不下去,我沒辦法,只好接了這差事。”
鳳羽珩簡直是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本郡主的妹妹開了間鋪子,能不能開得下去還得是你左相府的二小姐說了算,這是誰給你的權利?”
呂瑤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我真的沒有說過啊!”
想容卻指着她身邊的丫鬟道:“那日繡品鋪的夥計帶着你這個丫鬟到府上來,當着我的面親口說的。”
呂瑤二話不說,回手就給了那丫鬟一個嘴巴:“你好大的膽子!是誰讓你那樣說話的?”
那丫頭一臉委屈,再看看呂瑤,卻也明白她家小姐這是要把她推出去了,一咬牙,乾脆衝着想容磕起頭來:“三小姐饒命,都是奴婢嘴巴亂講,真的不關我家小姐的事啊!求三小姐饒命!”
她一邊說一邊去抓想容的裙角,想容皺着眉往後退了半步,有些生氣地道:“誰說要你的命了,你這丫頭怎的就會胡言?”
呂瑤狠瞪了那丫鬟一眼,再次厲聲道:“鳳三小姐寬宏大量,你還不謝恩!”
那丫頭又再磕起頭來。
鳳羽珩看着這二人,就好像時光又回到了從前,鳳家烏煙瘴氣的日子。她是在那樣的環境中一步一步鬥過來的,是天天在陰謀陽謀中打滾滾出來的,那麼多人喪命於那一場宅院爭鬥中,她深知那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眼下看着這呂瑤,卻是不敢想像這樣的人嫁進姚家該會如何。那麼美好的姚家,怎容得她去禍害?
眼瞅着鳳羽珩目光逐漸冰冷,呂瑤心底懼意更甚起來,她父親呂松好不容易坐上了左丞相的位置,呂家剛剛升起來的那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優越感突然一下在鳳羽珩這裏就沒了,她心有不甘,卻也知面前這人得罪不起。不但她得罪不起,傾整個呂家之力怕是也不行。
她眼珠一轉,最大的倚仗被搬了上來,她對鳳羽珩說:“郡主,這件事情實在是個誤會,我原本也是好心,真的,都是這丫頭不會說話惹了三小姐生氣,您就看在咱們很快就要成爲親戚的份上,原諒我吧!”
她不提親戚還好,一提親戚鳳羽珩更來氣了,一肚子火氣憋着就要爆發時,卻又想起昨晚姚書在提到呂瑤時面上帶着的點點期盼。
她輕嘆一聲,暫且看在姚書的面子上,不過這門親……“本郡主跟皇家也有親,說起來,舞陽公主也得叫我一聲嫂子,你怎麼不乾脆找她去給你繡嫁衣?只欺負我孃家妹妹性子弱麼?呂瑤,莫要真覺得一朝左相就是多大個官兒,想想鳳家,爲人子女,說話做事還是不要拖父親後腿纔是。”
她說完,又轉向那些還跪在地上低着頭不敢吱聲的百姓,怒哼一聲道:“不過是一個敲門一個請人的工夫,你們就能迅速的圍到這鳳府門前來,大清早的,動作到是不慢啊!”
百姓中,有一多半的人哆嗦了一下。
鳳羽珩面色更沉,再道:“在邊上等半天了吧?一人一句臺詞說得頭頭是道,本郡主到是想問問你們,這鳳家的左相是沒了,可是難不成你們都忘記了,這是本郡主的孃家?本郡主還沒出嫁呢,竟然有人聚衆鬧事,欺負到鳳家頭上來,你們自己說,該當何罪?”
這時,一直站在鳳府門口的管家何忠沒忍住,開口說了句:“當然是殺頭的大罪!還得禍連九族。”
那些百姓們嚇得直接就癱了,一個個拼命的磕頭求饒。鳳羽珩卻一直都沒說話,就那麼冷冷地看着他們,在這種目光的威壓下,終於有人挺不住了,大喊一聲:“是那個丫頭給了我們銀子,讓我們到這邊來替呂家二小姐說話的!”
這一嗓子喊出來,呂瑤嚇得面色煞白,一下就坐到了地上,那丫頭也是一樣,縮成了一團,嚇得直哭。
一個人說了實話,其它的人就再不隱瞞,一人一句紛紛指認那丫頭就是拿銀子給他們的原主。一時間,呂家二小姐呂瑤的陰謀全部暴露在人前,那些並非拿錢辦法而是真正過來看熱鬧的百姓也加入了指責,大罵着那主僕二人。
鳳羽珩一擡手,壓下了這些百姓的聲音,然後回身對何忠道:“叫上家裏的家丁,把這丫頭給我送到衙門去,罪名就是……陷害官親。記得告訴京兆尹許大人,讓他去跟左相府說一聲兒,就說人是本郡主讓送去的,如果呂家有任何異議,讓他們來跟本郡主說。”
何忠聽着這個解氣啊,趕緊點頭答應,然後吩咐下人立馬去辦。
那丫頭被押送走的時候還不停地喊着:“小姐救我!”可是她家小姐自身難保,哪裏還救得了她。
那些百姓們還跪在地上等待發落,鳳羽珩告訴他們:“做人也好做事也罷,憑的是一顆良心,金錢只能解決暫時,卻永遠動不了根本。今日之事本郡主可以不跟你們追究,但你們也得記着,我是個記仇的人,但凡有下次,京城衙門的死牢裏,我不介意給你們留一塊地方!都起來,走吧!”
百姓們嚇得哆哆嗦嗦,趕緊爬起來就跑了開,有的人還衝着那呂瑤罵了幾聲,氣得呂瑤面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惡毒的目光終於悄悄揚了起來,時不時地往鳳羽珩那裏射了去。
鳳羽珩卻並不在意,只是問想容道:“你也是的,不繡就不繡吧,好好的蜀錦給人家繡成了水鴨子。罷了罷了——”她扭頭對黃泉道:“回頭從郡主府裏挑幾匹品質更高的蜀錦給呂家送去,就說是本郡主替妹妹給的賠償。”
黃泉點頭應下,想容卻無奈地嘆了一聲,告訴鳳羽珩:“那根本就不是我繡的,呂家小姐不講理,威脅我爲她當繡孃的事情被四殿下知道了,那兩只水鴨子是四殿下繡的。”
“啊?”鳳羽珩一聽這話可樂了,“玄天奕?他真的學會繡花了?”
“恩。”想容點點頭,“學了差不多一年,也算能繡得有模有樣,就是沒想到他給人家的嫁衣上繡了兩只水鴨子。”她一想到這事兒就來氣,不由得跺了跺腳道:“二姐姐放心,我已經罵過他了,他再不敢了。”
鳳羽珩揉着想容的頭笑了起來,“我們家想容也能管着個人了呢。”
這姐妹倆在邊上說話,那癱坐在地的呂瑤聽得心裏可是一抽一抽的。那水鴨子是四殿下繡的?聽聞四殿下一直被拘禁在平王府裏不得外出,雖說王位也沒了,現在不過就是個普通庶民。可那到底是皇家的血脈啊!這鳳想容居然連皇家血脈都敢罵?
呂瑤漸漸地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包括呂家都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對於鳳家的定位,他們都錯了。
倒下了一個鳳瑾元,鳳家只不過沒了左相的功名利祿,可鳳羽珩的郡主之位卻是實打實的軍功,還有那個九皇子,聽說也已經回京了……
“呂瑤。”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時間,鳳羽珩一噪子又把她的思緒拉回現實,但聽對方道:“你起來吧,不是要討那兩只水鴨子的公道麼?本郡主這就帶你到平王府找四皇子算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