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松眼睛紅了。
蘇橙看向他,眼睛裏的淚意已經掩藏不住。
“帶他們去磕頭,磕完頭就把他們送走。”
她說完就轉過了身,肩膀顫抖着,情緒再難自控。
沒讓兩個孩子看見她洶涌而下的眼淚。
小慎遠呆呆地望着蘇橙無聲哭泣的背影,目光又看向不遠處半開着的房門。
他看見兩個軍醫打扮的叔叔正跪在裏頭。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好像有人在哭。
他沒經歷過生離死別,但孩子的心敏感,許是父子連心,突然他就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
“遙遙……”
小慎遠動了動嘴脣,小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扯住知遙的袖子。
“我們去給父親磕頭。”
他沒哭,臉色緊繃着,也沒等姚松來牽他們,就牽着哭的一臉委屈的小知瑤去了廊檐下。
兩孩子跪下的時候,姚松也跟着跪下了。
“先生……!!!”
姚松磕了頭,腦袋重重的點在雪地裏。
眼淚從他黝黑的臉龐流淌下來。
他竟然沒來得及見先生最後一面。
陸易深是他的主子,也是他的恩師,將他從一個懵懂的少年教成一個鐵骨錚錚的將領。
那麼好的人,老天爺爲什麼要這麼殘忍?
先生他還有大小姐,他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啊!
要死,也該是他替先生去死!
姚松腦袋點在地上,一個大男人哭得泣不成聲。
小知遙聽見姚松的哭聲,心裏更害怕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開始嚎啕大哭。
慎遠也沒忍住,跪在那裏,眉頭緊蹙,開始抹眼淚。
悲傷絕望的情緒在蔓延。
蘇橙始終背對着他們站着,眉眼低垂着,小手無力地扶着廊柱。
她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或者說,一顆心早已經千瘡百孔,血流入注。
不知道什麼是痛,什麼是冷。
只有深淵,望不到底的,無盡的深淵。
兩名軍醫從房間裏出來。
見到蘇橙,膝蓋直直跪了下去,嘆息着落淚。
“大小姐,您節哀……”
短短的幾個字,卻足以讓蘇橙肝腸寸斷。
全身都麻木,麻木到了沒有知覺。
凜冽的風穿廊而過,帶落枝頭厚厚的積雪。
蘇橙嘴脣張了張,喉嚨乾澀到疼痛。
她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眼睛很空,紅腫着。
卻再落不下一滴眼淚。
若不是她還能呼吸,還能聽見自己急促又沉重的呼氣,她幾乎要以爲自己也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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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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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橙苦澀的笑了。
撐在廊柱上的小手死死握緊,指甲深深嵌了進去。
因爲太用力,指甲蓋直接斷裂,尖銳的刺痛襲上她的大腦,鮮血冒了出來。
那雙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淚的桃花眼緩緩闔上。
身後,周遭,都是哭聲。
此起彼伏,哭得她頭疼。
“都出去……”
她終於開口,聲音卻嘶啞的要命,彷彿一個在沙漠中蹣跚行走,卻始終尋不到水源的人,連說話都奄奄一息。
風將她的聲音吹到廊下,儘管她聲音很輕又模糊,但姚松還是聽到了。
“大小姐……”
姚松哽咽,低着頭。
他很想勸蘇橙一句,勸她保重,可卻難受到連說句話都困難。
還是軍醫開了口,“大小姐,主帥先前提過,他希望能火葬,待他死後,將他的骨灰撒在皇城的護城河裏,這樣,他就能……”
軍醫流淚嘆息,幾秒後,才又開口,“主帥說,這樣他就能夠……能夠永遠守護着大小姐……”
蘇橙絕望的閉眼。
淚如雨下。
“父親……”
慎遠能聽懂大人的話,一邊哭,一邊又朝着臥室的方向重重磕了頭。
父親是他們一家人的保護傘,可是父親不在了……
父親再也不會保護他們了……
他一定會努力成長,以後變成像父親一樣的英雄,守護國家,守護母親和妹妹……
小知遙抓着慎遠的衣袖哭,“哥哥……遙遙要父親,要父親抱抱……”
蘇橙沉沉的吸氣,喉嚨艱澀的滾了幾遭。
才從那火辣辣的疼痛裏勉強說出一句話。
“把他們送走。”
姚松抹淚,低頭道了聲是。
踉蹌着從雪地裏站起來,去拉兩個孩子的手。
小知遙哭着不願走,姚松將她抱了起來。
然後右手牽過慎遠,紅着眼睛轉過了身。
“姚松。”
等三人快要走到院門口,蘇橙輕聲喊住了他。
姚松站定腳步,抱着孩子轉過身。
等着蘇橙吩咐。
蘇橙目光很平靜。
在知遙和慎遠身上流連了一圈,就將視線收回,低垂的眉眼掩飾住了眼底那深重的不捨和眷戀。
她說,“替我向母親帶句話,孩子們若是淘氣,還請母親多擔待些,我和陸易深都不希望孩子們日後身上承受太多不必承受的重擔,請母親能看在陸易深爲國做過那麼多貢獻的份上,等慎遠和遙遙長大,讓他們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
姚松眉心一跳,隱隱覺得蘇橙這話不對勁。
但兩個孩子都哭的厲害,他沒時間細想,只說了一句他送孩子們回去就會回來,就帶着他們走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