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飛將寧夫人和唐靜請到一座安靜的小帳篷裏,奉上了軍中最好的茶。寧夫人盤腿而坐,慢條斯理地品鑑,淡定自若。她好似就是來品茶的,從未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程亦飛不敢妄自揣摩她的心思,便朝唐靜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目光。唐靜也不知道自己這母上大人找他們出來做什麼,但是,她一看到程亦飛朝自己看過來,立馬就甩了一個白眼給他。她心想,叫他走他不走,現在活該他緊張。
程亦飛立馬移開視線,先給寧夫人添了茶,而後舉起自己的茶杯來。他向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寧夫人不出聲,他自是要主動開口的。
他道:“家母對唐靜誤會頗深,以至於口不擇言,遷怒於伯父和伯母。晚輩在此,以茶代酒,代家母道個不是。還望伯母海涵。”
寧夫人喝了茶,卻沒有說原諒不原諒。她擡眼朝程亦飛看來,問道,“聽聞四年前你父親爲天炎戰死沙場,你年紀輕輕便掌了天炎三成兵力”
程亦飛沒想到寧夫人會說起這些。他點了點頭,並不願意多說這段帶有仇恨的往事。豈料,寧夫人又道,“聽聞你父親是爲祁家所害,天炎先帝包庇了祁家”
程亦飛眸光一寒,很乾脆地回答,“是。”
寧夫人很平靜,說道,“你不是個愚孝之子,卻是個愚忠之臣,至今竟還未天炎賣命。”
程亦飛又一次被意外到,若非心知唐家和孤飛燕的關係,他必會覺得寧夫人是在挑撥離間。唐靜狐疑地看了母親一眼,她分明也不喜歡這樣的話,只是,她不敢輕易出聲。
見程亦飛遲遲沒有回答。寧夫人輕輕而笑,道,“看樣子,本夫人是說中了。”
“不”
程亦飛認真起來,道,“伯母此言差矣。四年前,我程家若反,便是祁家今日的下場。以匹夫之勇亂大謀,不若臥薪藏膽,伺機而動。晚輩效忠靖王與王妃娘娘,是報恩助靖王匡扶太子奪位,親征萬晉驅殺祁家叛兵,是復仇。恩仇並報,豈是愚衷而如今,晚輩就只差手刃祁世明,以告慰家父在天之靈。”
程亦飛英武的眉宇間寫滿了肅冷認真,少戰場殺敵時的殘忍鐵血,多三分沉穩的男人味。
唐靜從未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忽然之間意識到自己其實並不完全瞭解這個男人。一開始,她只當他是個沒心沒肺,沒臉沒皮的兵痞子。酒醉之事後,她發現他並非沒心沒肺,比她想象中的有擔當,有原則多了。可如今,她卻發現,他心裏頭藏着的東西,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多。
她竟忍不住好奇起來,若是有朝一日,有女子能讓他願意再次打開心扉。他對待那人,是否會比當初對待燕兒還較真就如同,他此時此刻這不苟言笑的嚴肅。
“好個恩仇並報”寧夫人竟不吝誇讚,認真道,“你今年也就二十又一吧年輕人最難得的便是忍字,你這等年紀便能屈能伸,思慮周全,大局爲重,不容易呀”
程亦飛這才意識到寧夫人再試探他,他鬆了一口氣,連忙道,“伯母謬讚。”
唐靜也是鬆了一口氣,她嘴角也咧出了笑意,十分驚喜,卻不自知。寧夫人的目光瞥了過來,將一切看在眼中,不動聲色。
這個時候,林老夫人突然闖了進來。她臉色鐵青鐵青了,健步走到程亦飛面前,不停地喘氣,也不知道是走太急了,還是被氣着的。
程亦飛蹙眉,終究還是起身,將她攙到一旁坐下,親自遞上一杯水。林老夫人喝了一杯水,不停的捋心口,遲遲都說不出話來。
程亦飛都擔心了,“娘,你這怎麼了你沒事吧”
這話纔剛問完,唐家主就闖了進來。見狀,林老夫人立馬起身,往程亦飛背後躲,捂住耳朵,氣喘吁吁地道,“兒子,你,你你讓他出去讓,讓他住嘴娘受不了了讓,讓他走馬上走娘再也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了”
太可怕了
唐家主不僅僅毒舌,而且是個大話嘮。他們一開始還是你一言我一句地鬥,可是,沒幾句話後,唐家主就不罵了,開始跟她講道理,絮絮叨叨,一句接着一句,別說給她插嘴的機會,就是讓她耳朵休息的機會都不給。她都逃出來了,他還一路絮叨夠來,搞得她都快精神崩潰了。
程亦飛還是疑惑着,唐靜早就竊喜了,自家爹爹的嘴功,她自是知曉。唐家主冷冷瞥了林老夫人一眼,倒也沒再追過去,他徑自倒了一杯茶,潤了喉,才又開口,“本家主就最後問你一句,你認不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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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夫人幾乎是在奔潰的邊緣,她將程亦飛推過去,道,“此事娘不管了你自己犯的事情,自己去收拾娘只告訴你,娘寧可程家絕後,也絕不會讓唐靜進程家的門的她休想”
林老夫人說完就要走,唐家主卻呵呵大笑起來,“我唐家之女只招婿不外嫁你程家就等着絕後吧”
林老夫人立馬止步,氣得眼都紅了,“入贅笑話”
唐家主的眼睛早就佈滿了血絲,他道,“你別誤會,就算他要入贅,本家主也不許本家主這一趟,是親自來絕你程家的後的”
唐家主從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狠狠擲在茶上,他終於正眼朝程亦飛看了過去,道,“敢碰我唐離的閨女,我閹了你”
這話音一落,空氣忽然安靜了下來,就只身下林老夫人的喘息聲音。程亦飛看着那鋥亮鋥亮的刀刃,又看了看怒髮衝冠的唐家主,他都忍不住噎了口水。如果說他之前只是有些後悔沒聽唐靜的話,那麼,此時此刻,他則是滿心的悔恨。他不是高估了自己,而是低估了唐家主護女的心呀他拒絕入贅,而人家就連入贅都不許,只給他一個選擇。這件事根本沒辦法和解
唐靜雖然早料到如此,見爹爹這般氣憤,她還是驚着了。她瞅了孃親一眼,見孃親還在慢悠悠的喝茶,她十分絕望,也豁了出去。
她道,“爹爹,我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