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謝家,蘇真真是夜裏悄悄來的。
謝晚領着她從後門進來,很是不解:“你要見丞相,在宮裏不是更安全嗎?”
摸了摸袖子裏的東西,蘇真真解釋道:“宮裏有宮裏的不便,這件事情,說起來和宮裏沒關係。”
踏着月色,穿花拂柳,走過九曲橋,兩人終於到了謝營下棋的水榭前。
“蘇姑娘來了。”謝營頷首說着,擡手給蘇真真指路,然後就悄然退下。
望着謝營的巋然不動的背影,蘇真真問他:“你早就知道我要來?”
食指和中指夾着一枚黑色棋子,聽到她這話,謝營揚手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坐下來聊。”
沒聽見身後有動靜,他側目朝後看:“待會明芳會過來的。”
至此,蘇真真纔過去,在謝營對面坐下。
落了座,她才發現,棋盤上的棋局,居然是那天她去找謝明芳時,自己被逼得節節敗退的關鍵時刻。
蘇真真擡眸,隨後從手邊的棋盤裏拿了白子出來,下在了另一個位置:“丞相何故舉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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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棋盤上的局面,白子已經岌岌可危。
上次蘇真真趁着謝明芳心神亂了,才贏了他。
謝營身爲謝明芳的啓蒙老師,段位自然不差,老而彌堅,更有可能藏着一手。
他想要贏,必定能贏。
“你還記得嗎?你進京後,沒進宮前,我們曾經見過一面。”謝營擡頭,目光和她交匯。
蘇真真自然不記得,如實回答了。
放下手裏的棋子,謝營拿起鐵籤撥了撥炭火,望着翻飛的火星子道:“我問你想當皇后嗎?你笑我腦子壞了。”
認真想了會,蘇真真疑惑:“我應該不會說這種話吧。”
謝營放下鐵籤,雙手攏在袖子裏,微笑道:“蘇真真會,但你不會。你大概是從什麼時候出現的呢?被惠嬪重傷後醒來,你就變成了另一個蘇真真。”
蘇真真心跳顫了顫,有種被拆穿身份的怪異感。
她能回想起來的記憶,的確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但是我查過你的身份,並沒有任何疑點,但是一個人不可能憑空變成另一個人。你最近是不是也在疑惑?總覺得有什麼沒有想起來?”
謝營話說完,月門那邊出現了兩道身影。
來人除了謝明芳,還有一頭銀髮的裴敏,白髮白臉白衣裳,在夜裏極其矚目。
等他們過來坐下,蘇真真才發現裴敏的身體看起來有些虛弱。
“這是毓麟讓我交給你的。”裴敏拿出一封信,上面乾涸後的血痕。
蘇真真接了,手有點抖:“這是什麼?”
她沒敢立刻打開來看。
“他說你不屬於這裏,但你忘了。陳祺殫精竭慮,將你困在京城,你可能想不起來自己從哪裏來。所以他自己的運給你算了一卦,窺到了天機。”
裴敏幾乎是用氣音說話的,望着蘇真真的眼神羨慕又複雜。
蘇真真攥緊信封,聲音不自覺的發顫:“那他——”
“你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裴敏擡眼看向謝營,“這次多謝丞相了,不然我來不了京城。”
謝營面色無瀾:“不必言謝,只是你們低估他而已,昏迷不醒的人,事前安排好一切就行,壓根不用親自動手。”
背脊上竄上來一股寒意,使得蘇真真拆信的動作都格外僵硬。
嘶——
細微悠長的封口慢慢被撕拉開來。
蘇真真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
她緩緩拿出信紙,上面寫了些雜亂的名詞。
手機、信號、小說、陳祺、白月光、女配——
眼前白光乍現,無數記憶滾滾而來。
蘇真真眼中瞬間閃過了二十四年的時光。
等她回神,面前只剩下裴敏和謝明芳,對面的謝營已經走了。
面前的棋盤也已經撤下,換上了小火爐,煮着茶水。
見蘇真真回神,謝明芳給她倒了一盞,放在她冰涼的手邊:“先喝點水。”
裴敏目不轉睛的望着她:“你都想起來了?”
抿了口熱茶,蘇真真深吸一口氣,整個人的心境都開闊了,她慢慢點頭:“嗯,我知道我從哪裏來了。”
“真的?從哪來?”裴敏眸光雀躍,雙手撐着小几邊沿,幾乎就要站起來。
“另一個世界的幾千年後。”蘇真真說完,捧着茶盞,暖意從掌心滲透到了心裏,望着水榭裏蕩起的波痕,慢慢道,“而你們這裏,只是我看過的一本書。”
謝明芳的動作停滯,裴敏卻若有所思。
直到茶水微涼,蘇真真喝完這一口,她才說:“你們放心,這裏應該不是一本書了,正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存在即合理。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蘇真真走前,躬身謝過謝明芳和裴敏,讓他們好好在謝家休養,過段日子再來看他們。
剛出謝家,蘇真真就看到了藏在陰影裏的子鼠。
她輕輕笑了:“走吧。”
空曠的大街上,因爲宵禁,只剩下巡邏隊。
蘇真真的這張臉便通行證,無人敢攔。
進了皇宮,來到勤政殿,陳光還沒睡,站在正殿門口等她。
“姐姐!”陳光小跑過來,張窪拿了大氅在後面追。
撲進蘇真真懷裏後,他半天才擡頭:“姐姐怎麼一個人去了謝家?”
看到她身後跟着的子鼠,陳光猶豫了下又說了句:“我擔心你,所以讓他去找你。”
摸着陳光的後腦勺,蘇真真仰頭望着朱門大殿,心裏想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陳祺已經悄悄成了真正的皇帝呢?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除了謝營和謝家。
蘇真真吩咐張窪,帶陳光去休息,她要去見陳祺。
有些人不願意醒來,但她也不會留下了。
站在屏風前,蘇真真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對於陳祺而言,到底是真的愛上了自己,還是因爲只是沒有得到。
一切早已經改變,陳祺或許也不是從前的晨起了。
蘇真真往前走了一步,擡手掀簾子時,消失了許久的醜兒出現在眼前。
她欲言又止,似乎不想蘇真真進來。
“我不會留下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