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轉身過來，蘇真真頓時露出喜色：“毓麟！”
周毓麟眉眼中帶着風霜，起身過來，裹挾着泥土的腥氣，坐在牀沿上。
他擡頭摸了摸蘇真真的額頭：“燒退了。”
收回手，轉身從旁邊的小火爐上，倒了碗醒酒湯。
遞給蘇真真時，他無奈：“苟太醫肯定說了不能喝酒，這次算了，回家後可不能任性。”
蘇真真捧着藥碗，一口一口抿着，甜絲絲的，加了蜂蜜。
“知道知道，燕州的事情解決了嗎？”
“嗯，差不多了。”周毓麟垂下眼眸，並未多說。
他們父子之間，終究還是要個了斷的。
喝完了醒酒湯，周毓麟便拿回了空碗，掏出手帕替蘇真真擦拭嘴角的藥汁，細細說着：“等過了年，母親想要回燕州，她走前，想見你一面。”
蘇真真怔住，猶豫了很久才說：“還是不見吧，等陳祺醒了再說。”
周毓麟嗯了聲，並不意外。
兩人靜默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雲光在外頭說：“姑娘，小張公公來了，說是淑妃娘娘想見你。”
蘇真真本不想回宮，但事情既然來了，她也沒有辦法。
……
下山時，他們遇到了上山的謝晚，一同來的還有兩個十來歲的小孩。
謝晚驚訝的看了兩眼周毓麟，說明了此行的目的：“他們是我庶出的弟弟，要不是謝夫人這次病重，我都不知道，我爹還有這樣兩個兒子。”
最後兩個字，有說不出的嘲諷意味。
蘇真真打量這倆小孩：“你不想他們走謝家的路子？”
謝晚勾脣：“謝夫人倒是想用他們將我和謝家捆綁起來，但大哥說，他們沒有上族譜，就不用留在謝家了。”
很明顯，跟着謝晚，比留在謝家有前途很多。
雙方就此別過，蘇真真很累，停下對周毓麟說：“你揹我吧。”
周毓麟眉眼彎彎，走到她面前蹲下，蘇真真便爬上去，勾住他的脖子。
蘇真真靠在他的脖頸間，聞到了衣領裏傳來的淡淡藥味，不由吸了吸鼻子，低聲說：“以後別受傷了。”
步履穩重的周毓麟歪着頭，用耳朵貼了貼她的冰涼的臉頰，幽幽回話：“我答應你，那你也答應我，以後不管怎樣，都不要委屈自己，我會一直站在你身後的，只要你回頭，就能看見。”
明明並不是什麼山盟海誓，可蘇真真就是鼻頭髮酸，眼睛發脹，心裏七上八下，幾乎承受不住這份深情。
控制不住情緒，蘇真真便將自己的臉全都埋在周毓麟的頸子裏，甕聲甕氣的發出了個音節。
終於走到書院門口，兩個弟弟氣喘吁吁，他們在謝家時，哪裏受過這份罪。
謝晚輕笑兩聲，想起周毓麟出現在這裏，不由回頭看了眼，發現蘇真真被周毓麟揹着下山。
不知道爲何，她居然生出了些羨慕來，想到當年和顧元卿的恩怨。
那次她女扮男裝，受了傷，也是他揹着自己下山的。
“十一。”鄭昭的聲音出現，謝晚便收回了心神，帶着倆弟弟進去院子。
皇宮門口，蘇真真下車，和周毓麟告辭。
“你快點回去，王妃還在等你。”蘇真真推着他往外走。
周毓麟替她理了理鬢角，輕聲道：“母親這時候已經睡下了，我看着你進宮。”
看了眼天色，蘇真真便妥協了。
燕王妃的確睡得早。
她轉過身，慢慢朝着皇宮走去，御攆已經在宮內等着。
明明並不長的宮門，蘇真真卻走得很慢。
周毓麟望着她的背影，莫名想到當初送她進宮的那天，是個豔陽高照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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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這麼望着她一步一步離開自己。
勤政殿裏，淑妃身着素衣，見她蘇真真進來，正要跪下，被雲光上前攔住。
“太后想要什麼？”蘇真真直接問她。
淑妃低頭，小聲說：“姑母想要運回泰安長公主的棺槨，進皇陵。”
蘇真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起了長公主的死因：“太后知道，長公主真正的死因嗎？”
淑妃攥緊了手心，有些生氣，但有很快平復：“我攔住了，洛詩語留下的人沒能將真相告訴姑母，她不該知道的。”
“行，我馬上派人去辦。”蘇真真直接答應了，這種不涉及利害關係的事情，她並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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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蘇真真忽然明白過來：“你想去看看陳祺？”
淑妃點頭，蘇真真馬上讓雲光帶她過去。
“你不去嗎？”淑妃喊住她。
蘇真真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說了句：“從他出事後，我一直沒有去看過他。”
淑妃咬着下脣揚了揚聲音：“他都是爲了你，你竟然一眼都沒有去看過他！”
“爲了我？”蘇真真輕笑了兩聲，尾音裏盡是嘲諷，“他給我的，問過我想要嗎？”
望着蘇真真進了書房，隨着大門合上，淑妃徹底頹喪，鬆了手，突然又覺得自己這麼替陳祺想，又算什麼呢？
雲光見她神情稍緩，便擡手領路：“淑妃娘娘，這邊請。”
除夕夜裏，蘇真真站在案桌前，教陳光看摺子。
從清晨到入夜，德妃忍不住過來提醒：“這都六個時辰了，子時一過，便是新年，也不急在這一時。”
陳光看了眼蘇真真的神情，連忙搖頭：“沒事沒事，子時前我們匯過去的，母妃先去吧。”
蘇真真想了想，放下了手裏的摺子，對陳光說：“你去吧，我來看就行。”
德妃怔了怔：“一塊去，怎麼能留你一個人在這裏處理政務呢。”
“我又不是陳氏的人，不用去，有云光陪我就行。”蘇真真坐到了龍椅上，低頭繼續看摺子。
陳光知道她的脾氣，沒在多說，跟着德妃走了。
年關的事情不多，其實蘇真真可看可不看。
她只是不想讓自己閒下來。
臨近子時，張窪過來敲門，說是周大人送了湯圓來。
“進來吧。”蘇真真合上摺子。
張窪端着湯圓進來，小心放到蘇真真面前，思來想去還是說了：“周大人說，姑娘早點休息，明日一早，又有許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