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揚點點頭,看着耶律北辰,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戰場之事,誰也說不準。若是大皇子因此丟了性命,爲國捐軀,也怨不得別人,對吧?”
耶律北辰愣了愣神,領悟過來蕭揚的深意,面上顯出猶豫的神情,糾結地道:“楚齊他,怎麼說也是朕的親骨肉。爲國出力是應該的,但若讓他因此丟了性命,朕於心何忍?”
蕭揚淡淡回道:“陛下也會說大皇子是你的親骨肉,那將來是他或是二皇子繼承大統,也沒有太大區別了,對吧?”
耶律北辰被噎的說不出話來,那點僞善的猶豫也收了回去。
半晌,才訕訕一笑,“大統之位可容不得半點疏忽,再者朕也不是說看不上大皇子,實在是他背後的阿史那家威脅太大。爲了大涼國,朕也只能做出犧牲了。”
耶律北辰三言兩語,就將自己決定害死大兒子的事實粉飾得冠冕堂皇,情有可原的樣子。
惺惺作態,真叫人噁心。
只可惜聽到他這番話的人是蕭揚,他向來都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就算心中有什麼想法也不會表露出來。
此時也只是淡淡地瞥了耶律北辰一眼,接着道:“涼國與戎狄一戰,無可避免,而且若不一鼓作氣將戎狄徹底趕離涼國邊境,只怕後患無窮。”
耶律北辰深以爲然,愁苦道:“你說的沒錯,但是奈何這幾年涼國國力有限,真正能夠上場殺敵的兵也越來越少了。
朕有心殺敵,卻無良將可選,着實是沒有辦法啊!”
蕭揚:“聽說蒙爵將軍前不久剛得勝歸來,是個良將奇才。”
“可他畢竟是阿史那家的人啊!”耶律北辰哪裏會不知道蒙爵的厲害,但也正是如此,反而越發忌憚起來。
耶律北辰越想越心煩意亂,再次將主意打到了蕭揚身上。
討好笑道:“你既然提起這事,肯定已經有辦法將戎狄徹底趕出我國境內,讓他們再不敢犯!既然如此,那就請阿揚你快快說出來,也省得朕每日每夜爲了這事兒喫不下、睡不好的!”
蕭揚平靜地道:“國主想要大獲全勝,將戎狄打得再不敢犯,自然需要付出一些代價,讓戎狄看到涼國抵禦外敵的決心。”
“決心?”耶律北辰猶豫了片刻,才道:“我國都已經派大皇子上陣了,難道決心還不夠突出嗎?”
蕭揚:“你又如何知人家戎狄不曾派出天潢貴胄來應戰呢?”
耶律北辰問:“那依你之意?”
“御駕親征!”
“什麼!”
耶律北辰大喫一驚,第一個念頭就是搖頭拒絕,“朕貴爲大涼皇帝,如何能……”
這番說詞,在蕭揚平靜卻含有力量的眼中若得說不出來。
“我記得國主在未登基之前,就曾數次帶兵東征莫國,南征魏國,還多次同戎狄交過手,戰功赫赫,深得先帝喜愛,而且也很熟悉戎狄的作戰方式。
怎麼?如今陛下久居上位,卻已經不敢再應敵了嗎?”
蕭揚不緊不慢地說着話,他並沒有咄咄逼人,但是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卻讓耶律北辰羞得紅了臉。
是啊!
想當年,耶律北辰也是大涼出了名的勇士,戰功彪炳,就算是如今的大將軍蒙爵也比不過他。
可那麼多年過去了,他當了皇帝,坐上了那個爲之奮鬥不休的位置,反倒漸漸開始怕死了。
不消別人說,耶律北辰自己都不好意思。
他不想在蕭揚面前露了怯,哪怕心裏頭確實害怕,但還是強撐着笑道:“阿揚你說笑了,當初朕既然能夠令兵將戎狄打得屁滾尿流,這回也一定沒問題。”
說着,還給自己找了個絕佳的藉口,“朕只是擔心,朕如果御駕親征了,蒙安無人鎮守,會出亂子的。戎狄小兒,誰都可以輕易將這些賊人趕出來涼國邊境,若是因此毀了蒙安的長治久安,那可就太划不來了!”
明明是不敢應戰,卻將自己包裝成一個有勇有謀,深謀遠慮的明智君主。
若是時青雪在這裏,肯定是要嘲笑耶律北辰的。
但聽到這番話的人只有蕭揚。
他一貫的面無表情,只是慢悠悠地說着:“國主御駕親征,蒙安自然也是要留幾個心腹重臣處理日常事務的,短時間肯定出不了亂子。”
耶律北辰還是不想去什麼邊境打仗,但是蕭揚把話都給說完了,他實在找不到別的藉口了,只好一咬牙,同意了,“既然這樣,那阿揚你去傳朕口令:整頓軍務,不日朕就帶大皇子一同御駕親征戎狄!
那羣賊子,就等死吧!”
蕭揚:“……”
本身就是以燒殺搶掠起家的涼國說這種話,也夠讓人無語的了。
耶律北辰毫無自覺,反而越說越興奮。
想了想,又道:“既然此番御駕親征,那必然事要幹出一番大事業的。楚齊要上戰場,楚風身爲二皇子,自然也該上戰場鍛鍊鍛鍊!”
蕭揚一聽這話,就知道耶律北辰這是想要替耶律楚風攢軍功呢!
不過至於有些人會不會領情,就不好說了。
蕭揚淡道:“國主當然可以跟二皇子相商!”
耶律北辰說幹就幹,馬上命人叫來耶律楚風。
耶律楚風昨兒個纔在蕭揚那裏吃了癟,雖然是自己沒理不敢跟耶律北辰告狀,但真是半點好臉色都沒有給蕭揚。
只不情不願地喊了一聲:“父皇!”
耶律楚風也沒在意,反而興致勃勃地跟耶律楚風說起西征戎狄的事情。
結果好處還沒說上來,耶律楚風就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父皇,兒臣在這蒙安待得好好的,纔不要去那種荒蠻之地喫苦受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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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北辰所有的興奮都被耶律楚風這麼一句不知四六的話給堵住了,差點沒有把他給噎死!
“你這個蠢蛋!你身爲二皇子,天潢貴胄,哪有這麼不事生產、不知四六的!再看看列祖列宗,哪個不是到刀尖舔血,馬背上打滾練出來的。”
耶律楚風梗着脖子道:“哼!管他死人都做了什麼,反正兒臣在蒙安過得舒舒服服,那種鬼地方,誰愛去誰去,反正我是不去的!”
耶律北辰被氣得臉紅脖子粗,尤其還是在蕭揚面前,更覺丟了顏面,怒得拍案而起,罵道:“孽子!朕是你的父皇,朕的命令你也敢不聽!”
耶律楚風被訓得縮了脖子,換上可憐巴巴的表情,苦苦哀求:“父皇,好父皇,兒臣實在吃不了那苦,您就饒了兒臣吧!”
“你!”耶律北辰沒想到自己這個二兒子渾成這個樣子,竟然完全不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被耶律楚風攪和得怒氣上頭,也沒了管他的心情,沒好氣地哼道:“你這孽子!朕一心爲你鋪路,你竟然半點不知朕的良苦用心,哎,也罷,你現在就滾去你母后那裏,讓她好好教教你吧!”
說罷,也不願意管耶律楚風,直接讓太監把人送去皇后那裏。
蕭揚全程圍觀,卻一句話也沒說,由頭到尾都是事不關己的樣子。
倒是耶律北辰面色不好,悻悻道:“讓你見笑了。”
蕭揚淡淡回道:“若是國主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
耶律北辰早習慣了蕭揚的冷淡,此時也見怪不怪了,加之剛纔被耶律楚風堵了一肚子的氣,也沒閒心與蕭揚再閒話家常,隨意點頭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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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北辰雖然惱怒耶律楚風的笨頭笨腦,卻也是實實在在地在替耶律楚風費心策劃。
這不,沒兩天,耶律北辰要御駕親征的消息就傳開了,並且要帶着年僅十二歲的大皇子耶律楚齊一同上戰場。
名曰要打出大涼的國威與名聲,讓戎狄賊子知道大涼國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至於私底下,耶律北辰還是給耶律楚齊畫了一塊很大很美好的餅——只要耶律楚齊從戎狄的戰場上得勝歸來,他立即就冊封耶律楚齊做太子。
時青雪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剛好蒙爵也在場。
蒙爵是個武將軍,對此完全沒有異議,還大爲贊同道:“我大涼的男子都是馬背上出來的好男兒,沒上過戰場的,都算不得是我阿史那家的男人。你要想坐穩太子之位,必然得上戰場歷練一番!”
越說蒙爵越滿意,甚至還說了耶律北辰幾句好話,說他終於有點父皇的樣子,會爲耶律楚齊考慮了。
時青雪一開始只是充當着一個很好的聽衆,可她想着想着,好看的柳葉眉也越皺越深。
突然,靈光一閃。
“不好,這恐怕是個陷阱!”時青雪忽然說道。
另兩人都被她的話嚇了一跳,尤其是阿保,原本臉上還出現了幾分笑意。
聽了時青雪的話,又是驚訝又是疑惑,“雪姐姐,怎麼了?”
時青雪抓住阿保的手臂,急道:“我說這次戎狄之戰恐怕是個陷阱,你去了恐怕有性命之憂。不能去!”
阿保還未開口,蒙爵就先不悅地皺起了眉,冷聲道:“時姑娘何出此言?男兒就應該上戰場鍛鍊,難道還能因爲危險就像齊納家那個膽小鬼臨陣退縮了不成!”
蒙爵顯然已經打聽到耶律北辰動過讓耶律楚風一起上戰場,後者卻因爲喫不得苦死都不肯去的事情。
蒙爵最最看不起這樣沒膽的男人,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外甥也怯場的。
時青雪面對蒙爵的咄咄逼人,依舊淡定自若,等蒙爵發完脾氣後,才緩緩說道:“若是尋常危險自然不能逃避,但如果是人爲故意爲阿保而設的危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