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白鶴染第一個到了錦榮院兒。人到時老夫人還在用早膳,見她來了很高興,還招呼她一起喫一口。
她原本也沒喫東西,打算着過來陪陪老夫人,便笑着應下來,端了一碗粥喝。
老夫人見她喝得不是很香,便讓李嬤嬤趕緊吩咐小廚房去烙兩張肉餅過來,慈眉善目地同她說:“祖母老了,牙口不好,只能喝些個熬得稀爛的粥。但你是小孩子,小孩子就得喫肉。小廚房裏的廚娘肉餅烙得極好,我頭些年頓頓離不得,這幾年卻是想喫也咬不動了。正好讓你嚐嚐,愛喫的話以後就過來這邊喫,祖母跟着聞聞味兒也覺得香呢!”
她微微有些心酸,其實老夫人也沒有多老,不到六十的年歲若放在前世,那還是沒事兒就報個團出去旅遊的生活。可古人總歸易老,再加上女子成婚太早,生子太早,身體規律整體都提了前,所以六十歲就看起來像八十歲差不多,已是龍鍾模樣。
老夫人周氏畢竟生活在富貴人家,平日裏保養得不錯,可縱是這樣,也逃不過衰老的自然規律。就比如說牙齒,將近六十歲,就已經連肉餅都咬不動了。
“祖母想跟阿染一起喫肉餅嗎?”她笑着問老夫人,“那以後就要聽阿染的,每週至少兩次施針,平日裏喫我爲你調配的補藥。不出半年,咱們就可以一起喫肉餅了。”
一說到這個,老夫人倒還真是眼睛一亮,她小聲對白鶴染說:“你那施針的手藝還真是絕了,自上次之後,我就覺得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就比如說昨日,葉氏那個惡婦鬧出那樣的事端,這要是放到從前,我一準兒能氣得在榻上躺上幾日。但是你看現在,生了那麼大的氣,今早卻跟沒事人一樣,身子骨一點都沒受到影響。真是神了!”
李嬤嬤也道:“可不是麼,老奴擔心了一夜,沒想到老夫人什麼事都沒有。”
白鶴染笑了起來,她施針的手法是傳承自阿珩那裏的,那是醫脈鳳家的絕學,用這種萬千年祕密傳承下來的鍼灸術來爲老太太調理身子,又怎麼能見效不快。
只是阿珩後來卻多用西醫,又因在軍隊裏做事,所以對外科手術的應用總要比家族傳承的鍼灸術要更多一些。倒是她,以醫配毒,以毒輔醫,將這門手藝練了個爐火純青。
“既然看到效果,祖母以後就更要配合阿染了。讓阿染把祖母的身子調理得越來越健康,往後的好日子還等着您享福呢!”
老夫人樂得合不攏嘴,只一個勁兒地點頭。
很快肉餅就端了上來,白鶴染夾了一張喫起來,果然很好喫。
看着她連吃了兩個,老夫人這才滿意,“年輕人就該多喫點,看你瘦的,也不知道在洛城吃了多少苦,他們可能都不給你喫飽飯吧?以後你可得養胖一些,否則可就稱了某些人的意。”
白鶴染聽到這,正好藉機轉了話題,她對老夫人說:“雖然昨天發生了不太好的事情,但二夫人的壽宴該辦還得辦,祖母還是得替她張羅着。”
老夫人很是不樂意,伸手往她頭上點了點,“你呀!要不是你說要在這場壽宴上安排一出好戲,我是說什麼也不會給她張羅的。就算是宮裏的太后娘娘責怪下來,我也認了。”
“祖母不用生這個氣,惡人自有天收,不是不報,時辰未到,縱是要報,也不能一次都報。葉家施予白家長達十年的屈辱,若一朝一夕就找補回來,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所以,咱們不急,慢慢來,一點一點把受過的委屈和屈辱,全都找補回來。”
老夫人被她說得有些激動,打從葉氏進門她就沒舒坦過,原本想着拼了老命能把她最心疼的孫女給保住就不錯了,可是萬沒想到,竟有一天會反過來,由這個孫女來保護她。這種感覺很奇妙,讓她生出許多期待來。
“行,你說辦就辦,祖母聽你的。”老夫人也想開了,與其自己動腦子還動不到正地方,不如干脆就聽白鶴染的,她孫女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左右白家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下一任的文國公都不一定還流着白家的血了,她還有什麼好糾結的。
白鶴染很高興老太太能想清楚,幸好這是一個明事理也看得開的老人家,否則她就是想去護,也累得慌,一如對方從前護着原主。
一頓早膳,老夫人喫得很高興,李嬤嬤說:“二小姐該多來陪陪老夫人用膳,老夫人現在只有看到了二小姐纔會笑笑。”
她趕緊道:“是阿染疏忽了,以後只要沒有緊要的事,阿染都會過來陪祖母用早膳。”
老夫人點頭,默默地抹了把眼淚。這時,外頭有下人來報:“老夫人,老爺到了。”
老夫人一愣,“他今天又沒去上朝?”
下人點點頭,“已經巳時了,老爺這會兒還在府裏,肯定是沒去。”
老夫人又開始生氣,“一個大男人,被個女人連累得連朝堂都誤了,這個家還能不能好了?”她說着拉起了白鶴染的手,“走,阿染,隨祖母去前頭看看,你這個父親又要說些什麼。還有你記着,他雖是你的父親,雖是我的兒子,但他如何對你的我都看在眼裏,他如何對我的你也都看在眼裏。祖母今天就把話撂在這兒,不管你如何對他,祖母都會站在你這邊,全當沒生過那個兒子!”
白鶴染聽了,心裏忽悠忽悠的難受了開。前世她的父親白興也是這樣待她的,比現在的白興言有過之而無不及。可那時她在白家孤身一人,被打得快死了要靠自己逃出去,要靠鳳家人救她活命。與前世的自己比起來,今生的白鶴染該是有多幸福,能有這麼個明事理的老祖母陪着,哪怕人老了也說得不算了,可於她來說,都是兩世人生難得的溫暖。
“好。”她將小手放在老夫人的掌心,終於笑成個孩子。
白興言睡了一天一夜,今早纔算徹底能夠爬起來。頭是不暈了,但身子卻依然乏累,早朝只能告假。
老夫人拉着白鶴染出來時,他狠狠地皺了一下眉。這個二女兒已經讓他討厭到看一眼就想掐死的地步,特別是當他想到自己這一出是被這個女兒給害的,就更想將白鶴染給弄死。
可白鶴染卻偏偏沒有那麼好弄死,不但不好弄死,她還特別氣人。
就比如現在,她一出來,見了白興言就先來了句:“父親醒了?身子可緩過來些?聽聞父親從昨兒頭午一直睡到今日清晨,中途眼都沒睜過,可見是累得很了。”
老夫人嗔怒地瞪了她一眼,這孩子,一個姑娘家什麼話都說。
白鶴染吐吐舌頭,依然將等待回答的目光投向白興言。
白興言氣得牙癢癢,“本國公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
白鶴染搖頭,“父親誤會了,我哪有閒心管你後宅恩寵,我就是隨口問問,關心關心。”
後宅恩寵這四個字一出,白興言聽着就陣陣迷糊。他現在對後宅恩寵好像有點兒過敏了,都不用想,一聽就噁心迷糊。難不成從今往後要做和尚了?
額上有冷汗冒了下來,他開始爲自己後半生的幸福擔憂。
老夫人瞅着他這個樣子就來氣,剛坐下來就開口發難:“怎麼,梧桐園何時也成了後宅女眷享恩寵的地方?你父親在世時,梧桐園的書房是絕不允許女人踏進半步的,怎麼到了你手裏就成了這個樣子?”
白興言又反了反胃,他很想求老夫人別再提這檔子事兒了,想吐。可這話又沒法說,這種時候再狡辯只能越描越黑,如今讓家裏大部分人都認爲是他在梧桐園寵了葉氏,這樣也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至少比聶五的事情爆出來要強太多。
於是白興言低下頭,只道:“兒子知錯了,求母親在小輩面前給兒子留些臉面,就不要再提了吧!”
老夫人對這個兒子雖不滿意,可白興言提到有小輩在,她便也覺得是不好在孫女面前總說這些男男女女的話,於是瞪了白興言一眼,不再吱聲。
白鶴染在老夫人下首邊坐了下來,笑盈盈地對白興言道:“父親同母親的感情如此之好,那過幾日的壽宴可更是得大操辦一番了。祖母早已經安排人張羅了起來,請帖這頭可就得父親做主,看看都要請哪些人,最好這兩日就定下,好早點發出去,也讓人家有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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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興言沉了臉,就想說這個壽宴不辦了,他現在最煩的就是葉氏,給她辦壽宴不得窩火窩死。
可白鶴染卻重點提了他跟葉氏感情好,這就又是針對這兩日的事情把他給套住了。他不能否認,否則事情就得穿幫,他再不要臉也不好意思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跟聶五有事。
於是只能默默地忍了這口氣,點了頭,算是把壽宴和請帖的事給應了下來。
這邊剛應下,院子裏陸陸續續地就有人過來向老夫人請安了。
白鶴染一擡頭,正好看到葉氏憔悴的一張臉,和白驚鴻被撓花了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