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真真上樓進了房間,坐下脫了帽子圍脖,勾着腳將炭盆挪了面前來,烤了會火,就聽到了門外噔噔的上樓聲。
許錯進來關上門,壓低聲音說:“顧家軍裏發現了西北王的臥底,聽說杜將軍受了傷,這幾天不允許西北大營任何人進出。”
“有臥底也正常,顧元卿本來就和西北王有來往,倒是這麼快動手,怕是想要聲東擊西吧,以杜弘豐富的作戰經歷來看,不可能看不出來,除非他是……”
“將計就計。”
蘇真真這才放心下來:“那就在這裏等兩天。”
驛館的條件並不好,但有一點,那就是炭火管夠。
幾天下來,蘇真真除了有點上火,身體一日比一日有精神。
這天晚飯喝了點羊湯,外面有陣陣馬蹄疾馳而過,蘇真真不由起身,將窗戶推開了半邊。
入眼便是一隊人馬,挑空而起的旗幟上,繡着顧家的徽記,仔細望去,顧字也很明顯。
“顧忠來了這,周毓麟本就在這,陳祺看不見,謝營再無敵手了。”蘇真真呢喃着,身後許錯敲門。
應了聲,他推門而入,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個瘦小的人影。
蘇真真愣了下,只見來人揭開防風面巾,露出一張憔悴依然明豔的臉來。
“真真!”女子看見蘇真真的臉,眼眶頓時溢滿淚花,幾步跑上來,抓住蘇真真的胳膊,順勢跪下來,“求你,回京城看看他好嗎?”
這聲音,這相貌,蘇真真認出她來了,趕緊扶着顧容兒起來:“淑妃娘娘,你不該出現在這裏的。”
顧容兒淚如雨下,抓着蘇真真的手腕搖頭:“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見她執意,蘇真真轉身就走,顧容兒趕緊起身追上去:“如果我說,姑母已經在郡王府安插了臥底,陳吉和折光都危在旦夕,你還會無動於衷嗎?”
蘇真真猛地回頭,死死的盯着她。
見她終於停下,顧容兒也有了底氣:“我沒有騙你,表姐和老郡王的事情,決不能公之於衆,姑母想要毀屍滅跡,或許劉炳康察覺到了危險,但洛三娘如今深得姑母信任,她在江湖上的勢力,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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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窗外有杜家軍疾馳而來,進了驛館,直接喊道:“蘇姑娘,周大人重傷,他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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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真真新心頭狂跳,和顧容兒說了句晚點再商議,便匆匆下樓。
確認是杜弘的親信後,她和許錯立刻往西北大營裏面趕去。
隨後跟出來的顧容兒已經重新帶上了面巾,她站在門口,望着翻身上馬的利落身影,不禁攥緊了拳頭:在你心裏,到底還是周毓麟更重要。
進了大營,還沒下馬,蘇真真就和不遠處的顧忠視線交匯。
他眼裏的陰沉像是要滴出水來一樣,緊緊追着蘇真真的身影不放。
知道蘇真真勒停烈馬,翻身下來,跟着杜弘親信進了營帳,才徹底遮住顧忠的視線。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無比刺鼻,同時夾雜着苦澀難聞的草藥味。
走到屏風後面,蘇真真看到臉色幾乎透明的周毓麟,他靜靜躺在牀上,胸膛幾乎沒了欺負,肩膀和脖子上的插着半支箭鏃。
軍醫一般處理傷口,一邊讓住手擦着冷汗。
過了會,便是最關鍵的時候,軍醫將刀片在火苗上反覆過了過,然後握緊薄刀,將箭頭和皮膚的交接處迅速割開,然後抓住箭身,猛地拔開。
箭頭上有倒刺,鮮血噴濺,周毓麟的身體控制不住的抽搐起來。
軍醫立刻處理傷口,傷藥止血,然後用紗布緊緊綁住。
望着放在托盤裏的箭頭,蘇真真的心跳幾乎停滯,那是翟悉製造的箭鏃,鋒利可以破盾。
所以,是她的製造的兵器,差點要了周毓麟的性命……
她雙腿有些發軟,快要倒下的時候,身後出現一雙冰冷的手,穩穩扶着她的腰,同時帶着江南語調的溫柔嗓音出現在耳邊:“你看,這就是因果,你想要太平,百姓不流血,總歸是要有人流血的。”
牀上的周毓麟睜開眼,一下子看到了毫無血色的蘇真真,靠在裴敏懷裏,頓時擰眉,眼裏有擔憂,想開口說話,被軍醫制止。
蘇真真深吸兩口氣,用手肘推開裴敏後,來到牀尾,給火盆裏加沒有煙味的銀絲炭。
營帳裏很快溫暖起來,驅散了她周身的涼意。
腦海深處,被揉成碎片的記憶一點點的拼合起來,蘇真真不平靜的心,開始漸漸沉穩。
周毓麟不會有事的。
她擡頭看向裴敏,正好撞上他的視線。
裴敏微微勾脣,轉身出了營帳。
不久後,蘇真真也跟着出來,裴敏的衣着在黑壓壓的軍營裏,十分顯顯眼,蘇真真都不用刻意去找,就知道他在哪。
走到裴敏身邊,蘇真真才發現,他身邊站着的是顧忠的副將,見她來了,這人便拱手告辭,匆匆離去。
裴敏笑着回頭,一頭銀髮在夜晚的火光下十分矚目:“小真真,怎麼樣?你現在後悔嗎?”
他的笑意不達眼底,像是個隱藏真實目的的獵人,等着蘇真真跳入圈套。
“不後悔,我說過,答應你的時候我會做到,至於我的選擇,就用不着你操心。”蘇真真冷漠說完,轉身要走。
從前裴敏只在周毓麟身上喫癟,如今多了個蘇真真,心裏騰起怒火,幾步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壓低聲音道:“顧忠可不是顧元卿,他和馬不爲一樣,都是難得的將才,你設計了顧元卿,他又怎麼可能放過周毓麟,不要鬧了,聽我的。”
蘇真真甩開鉗制她的手,轉身盯着裴敏染着濃黑的眼眸:“裴敏,你或許能預知未來,也能操控人心,但我不一樣,我的未來只握在我手裏,我的心,也只有我能握住,你要是永遠這般高高在上,鄙視除了周毓麟之外的所有人,那麼,你永遠都比不上他!”
永遠都比不上他?
裴敏扯了扯脣角,自嘲的笑起來,目送蘇真真又進了周毓麟所在營帳。
他這才低頭望着自己手掌心殘留的餘溫,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