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青畫,對不起

發佈時間: 2024-11-17 19:3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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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章青畫,對不起

“我將髮髻挽,等你夜來喚。夜風吹過簾,你把被兒掀。”

這調子又被唱了起來,在仁王府寂靜的夜裏,這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權青畫已經做過許多心理建設,也做過萬般猜想,卻沒想到,人還沒見着,先聽到的竟是這樣的唱腔,雲淡風輕的人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虎子在他身邊站着,被他這動作帶得晃了一下,差點摔倒。再看權青畫,原本就不太好的面色,這會兒更白了。

“郎君啊,起風了,風都來,你未來。”

緊接着就是另一個女聲揚起,歇斯底里地呵斥:“不要再唱了!你若再唱,我怕是等不到見他,就要先送你去見閻王!”

仁王府的下人動了起來,一趟一趟地往後宅去,再過一會兒,權青允終於走到前堂,卻沒邁過門檻,就站在外頭看着堂內的四弟,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權青畫突然就笑了,“三哥,這是你的府邸,怎麼你在自己的府邸倒不如在我的塵王府那樣有底氣?我記得剛回京時,你一腳踹開塵王府的大門,如今卻連自家的門檻都邁不過?”

權青允沒理會他說話,只是看了一眼虎子,“怎麼還帶着個孩子?這是誰家的孩子?”

虎子往權青畫身後躲了躲,只探個頭出來看權青允,看了一會兒就發現這兩個人誰都不

再說話,他想了想,便主動說了句:“我是來看沒有機會見到的未來。”

權青允聽得皺眉,想再問幾句,黎妃的唱腔卻又響起,可是才唱兩句就斷了。不一會兒,有下人匆匆跑過來,到了門口往地上一跪,急着道:“殿下,雲生姑娘把那位夫人給傷了,傷得不輕,請問殿下要不要請太醫。”

“不要!”權青畫下意識地衝口而出,“不要請太醫,絕不能請!”

那下人看了他一眼,爲難地道:“可是夫人傷得很重。”

“那也不能請太醫!就算沒命也不能請太醫!”他看向權青允,目光中盡是掙扎,他說,“你可知我爲何恨了你這麼多年?僅僅是因爲我把對她的氣發泄到了你的身上嗎?不是。三哥,我是恨你把她救出冷宮,沒有讓她被那場大火燒死!她若死了,一切苦難就都結束了。她若不死,你就始終握着我最不堪的人生,讓我在你面前永遠擡不起頭來。”

寬大的袖口裏面,是緊緊握成的拳,他鼓足了全部勇氣來到這裏,卻發現再多的勇氣在那幾句唱腔面前,都變得不堪一擊。

權青允問了他一句:“所以皇姐壽宴那晚,去落雲村的殺手中,還有你的人,對吧?”

他點點頭,“是。可惜夜飛舟壞事,最終還是沒能把她給殺死。”

權青允沒說他是對是錯,只是告訴他:“幸好你的人去了,否則黎妃娘娘就會落到攝政王的手裏,那樣我就更對不住你,更沒法跟你解釋。”

“沒有黎妃娘娘!她不配!”權青畫深吸了一口氣,儘可能地壓制着不停往上翻涌的情緒,“所以我問你當初爲何不讓她燒死在冷宮,既然終有一天藏不住,爲何還要把她留下?三哥,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說,你當初把她留下來,真的就是爲了給我一個交代?真的從未想過有一天用她來制衡於我?權家三子,哪來的那麼偉大。”

權青允被他問得啞口無言,當初,當初他當然不是一心就想給他個交待,他的確是想過用黎妃來制約這個四弟,令其永遠失去鬥志,永遠都退出皇位的爭奪。

可他的確也想過要給他一個交待的,想過救出黎妃,讓這個四弟心裏能好受一些。

至少人藏起來,過些年四弟回來,母子還能見一見。

可他也是萬萬沒想到黎妃本性卑劣,人都住到落雲村了,非但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連落雲村的人都不放過。他想過很多次同一個問題: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他不說話,權青畫也不再追問,他只是把虎子從自己身後拽出來,再往前推了一把,然後告訴虎子:“看到了沒有,這就是未來。你總想着如果你的父親沒有殺人會如何如何,我卻在想,如果當年我的母親能像你的母親一樣死掉,該有多好!

上次我就說過,這樣的女人該死,因爲她的本性是改不掉的,不管過去多少年,不管身邊是否有丈夫子女,她都改不掉偷食的本性。她活着就是爲了尋找一個又一個目標,然後一次又一次地踐踏自己和子女的自尊。在她心裏從來就沒有過別人,只有她自己。

所以你爲何希望你父親沒有殺死她?你應該慶幸她早早就死了,否則等你長大你就會像我一樣,看不到未來,也理解不了過去。甚至還會因爲那個人活着,永遠都有把柄握在其他人的手裏。他們可以用她來控制你,你將一無所成,一生渾渾噩噩。”

虎子都被他說懵了,但有一點卻是很清楚的,他知道權青畫在說,母親死了是好事,不死就會成爲一個禍害,害了他一生。

仁王府又有下人來報,說那位夫人流了一地的血,雲生又紮了她兩刀,人已經快不行了。

權青允問他:“真不請大夫?太醫不行就去求夜四小姐,她是你師妹。”

“她也不行。”權青畫再吸一口氣,態度堅決,“早該死之人,爲何要救?難不成三哥還想繼續用她來威脅我?如今這天下已經是青城的了,你就算手裏握着她,又能將我如何?歸月十年,早荒了我所有心思,就算沒有她,我也不可能再同你爭什麼了。”

“沒有威脅!”權青允解釋得實在無力,“即使曾經有過,現在也真的沒有了。青畫,我早斷了爭這天下之心,我留着那個人我……我……我要是早知道她是這樣的,我當初絕不會救!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你都不信,但你既然來了,那就過去看看。她是生是死你來做個決斷,也別讓雲生那姑娘有太多心理負擔。黎妃對不起你,但云生是無辜的。”

權青畫抓起虎子的手,大步走出前堂。仁王府的下人在前頭帶路,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一處小院子。遠遠就有血腥味入鼻子,虎子猛地想起那天晚上爹爹殺了孃親,爹爹又自己抹了脖子。血從咽喉噴了出來,噴到他臉上,就是這個味道。他捂着嘴想吐,撐着小道邊的樹半天都沒再往前走。

權青畫就問他:“怯了?怯了就回去吧!”

虎子卻搖搖頭,又幹嘔了幾下,然後直起身子對權青畫說:“不怯,我們進去吧!”

院子裏,血腥的味道更濃郁一些,雲生扎黎妃那三刀都沒有扎到要害,人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但卻流了很多血。黎妃就爬起來,用自己的手蘸着自己的血,一下一下往臉上塗,很快就把自己塗成了鬼一樣的血臉,縱是權青畫與她面對面站着,都有些認不出這人是誰。

雲生在院子裏跪着,也不理會黎妃折騰,只衝着權青畫磕了三個頭,說了聲:“對不住。”

權青畫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一只膝蓋抵着地面,低聲問她:“你哪裏對不住我?”

雲生說:“我沒等到你來,就忍不住動手了。”權青畫搖頭,“不是你對不住我,是我對不住你。這一切本該由我來面對,卻換成了你。我們本就欠了奶孃一條命,如今我又欠了你十年。雲生姐,這十年我該怎麼還?”

“青畫。”雲生嘩地一下就流了眼淚,她用手去擦,擦乾了又流。用手去捂,眼淚卻順着指頭縫不停地涌出來。她沒有辦法,只能一邊流淚一邊同他說,“我本想先見到你,問問你還要不要她。你若說要,我就帶着她跟你去塵王府,你還做你的王爺,這個人我替你照顧。

你若說不要,那我回來就把她給殺了,絕不會讓她這樣的人髒了你的手,也不會讓你清清白白的一生,最終背上個弒母的罪名。

可是青畫,我到底還是沒等下去,我再不殺了她,她就要在這仁王府裏興風作浪了啊!”

這話一出,身後,有暗衛就跟權青允說:“這位夫人到的這些日子,沒有一日是安生的,每個到這院子裏來過的男子都被她撩撥過,屬下也沒能倖免。說來也怪了,平日裏瘋瘋癲癲人,撩撥起男子來卻一點都不瘋,清醒得很。”

地上的黎妃又開始往臉上抹血了,雲生看了就笑,“別以爲把臉塗起來青畫就認不出你,你若是那麼要臉的人,當初就不會做下那樣不要臉的事。

你一生自私,從未替自己的兒子想過,你只知自己逍遙自在,卻從未想過你的兒子因爲你這所作所爲,揹負了多少本不該他揹負的事。

十年了,今日終於又見面了,你塗臉有什麼用?你是他親孃,你就算扒了皮他也一樣能把你給認出來!黎妃!你轉過頭來,睜大眼睛看看你的兒子!十年不見,你不想他嗎?十年不見,你難道就不想跟他說些什麼?

你儘管說,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等你說完,我親手送你走。放心,黃泉路上不會太辛苦,我會下去侍候你,我做鬼也要把你牢牢看住了,別禍害了陽世之後再去禍害陰間!”雲生手裏的匕首又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