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珩擡起的腳步輕輕收了回來,背靠在船艙上靜靜細聽。
裏面有摸摸索索的聲響,時不時地會伴有一聲女子的嬌銀,男人的話音傳來,卻是提醒那女子:“小聲一點。”語氣謹慎,聽起來就是十分膽小。
那女子又說:“怕什麼!隔着好幾個船艙呢,她一向睡得死,在府裏的時候,咱們隔在屏風後面她都沒醒,像個死豬,也就你還怕她。”
那男人又說:“不是怕,是給她孃家面子。怎麼說也是端木家族的旁枝,這次我出任青州知州一事,你以爲真靠那三丫頭就能成事?還得看她孃家使不使力氣。快點兒,一會兒她萬一醒了可就壞了。”
“哎呀猴急什麼!就知道占人家便宜,我卻連個小妾的名份都撈不到,跟着你真是虧死了。”
男人話裏頗有些無奈:“誰讓你是她的陪嫁丫鬟。我娶了那麼多房妾室她都無所謂,偏偏去年就透露過一次想要把你收了房,她差點兒把整個兒宅院都給掀了,你說我還敢提麼?別鬧了,快來……”
鳳羽珩沒再聽了,又回到甲板的圍欄邊上,狀似看江中夜色,心思卻在疾速地運轉着。
那一男一女赫然就是陸通判跟他那個丫鬟,兩人關係已然十分明朗,同時還被她得知了一個消息。原來那陸通判的夫人是端木家族的一個旁枝,如此一來就說得通了,爲何陸家的庶女能送進北界的都統府去。
陸通判的目標是青州知州,正五品的知州官職雖說不大,但畢竟青州隸屬於河天府,離京城太近了,若是讓他坐上青州知州的位置,無疑又是給端木一家在中原安插了一方更爲穩妥的勢力。
不過這樣也好,鳳羽珩算計着,或許那陸通判跟丫鬟之間的事,到是可以被她利用一把。而她最終的目的,雖說有些冒險,卻是深入北界的最佳也是最直接的途徑。
她想到這裏便再不多留,轉身直奔着陸家的雅廂走了去,纔到門口就能聽到裏面傳出來的呼嚕聲。她無奈搖頭,也不怪男人喜歡嬌妹年輕的女子,這陸夫人外在形象不好也就罷了,偏偏內在又不修飾,一個女人的呼嚕聲都快趕上了男人,誰還願意理她?
鳳羽珩知道睡成這樣的人,就算她把這門拆了對方都醒不來,她便也不多等,擡手從頭上取了一枚髮簪下來,插入鎖孔,只擰了兩下便無聲無息地把房門給打了開。
她走至牀榻前,蹲下身子,保持在一個榻上人無法直接看到的位置,然後一翻手,摸了一枚銀針出來,對着陸夫人的某處穴道輕輕一紮,熟睡的人一下就醒了過來。
醒來的人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非正常醒來,下意識地就去摸牀榻的另一邊,這一下摸了空,而後立即坐了起來,發了會兒呆,就聽這女人咬牙切齒地道:“該不是被那小踐蹄子勾搭了去吧?”說完,下地穿鞋,隨手抓了外袍就往艙門外走去。
鳳羽珩在後頭悄悄跟上,經過自己雅廂時,一推門,閃身進去。
黃泉正站在船艙中間,手裏抓着一件披風,見鳳羽珩回來趕緊道:“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奴婢正準備出去尋你。”
鳳羽珩搓搓手,告訴她:“披上吧,一會兒咱們還得出去看熱鬧呢。”
“恩?”黃泉不解,“什麼熱鬧?”
鳳羽珩沒答,只是伸手指了指外面,小聲說:“你聽。”
黃泉帶着疑惑側耳聽去,很快地,外頭就起了一陣喧譁,是一個女人大吵大嚷道:“我今天要死你個不要臉的踐蹄子,我打死你,把你扔到江裏去餵魚!”
而後又有個求饒的女聲道:“夫人!夫人別打了,饒命啊!奴婢不敢了!”
“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之前的聲音又起:“不要臉的東西,枉我帶着你出嫁,枉我這麼多年待你那麼好。你揹着我在府裏對下人勾三搭四也就算了,沒想到居然惦記到老爺頭上,看我不打死你!”
隨着這幾句大喊,外頭立即亂成一團,有好多人已經跑出去看熱鬧,腳步混亂,惹得船老闆不得不跑出來維持秩序,不停地大聲喊着:“都回去!都回去!危險!”
可誰能聽他的啊,只要熱鬧還在繼續,就有人捨命圍觀。鳳羽珩也決定舍一把命,拉着黃泉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去叫忘川和元飛,這麼好玩的事咱們可不能錯過了。”
一開門,忘川跟元飛也剛好走出來,幾人一對視,就聽黃泉道:“少爺,少夫人,外頭好像有人在打架。”
元飛點點頭,很是上道地說:“咱們過去看看。”
於是,黃泉跟在元飛後頭,鳳羽珩攙着忘川,幾人一齊往人羣集中處走去。
不得不說,陸家夫人的戰鬥力實在是強悍,那丫鬟看起來身材高挑又年輕,可這一動起手來跟陸夫人完全就不是一個級別的,被那陸夫人揪住頭髮不停的用腿往胸口上踹,就連想要上來拉架的陸通判都被他夫人一巴掌給扇到了一邊。
可憐那丫鬟褪盡的衣衫都沒來得及往起穿,就這麼光溜溜被從雅廂裏拎了出來好一頓打。鳳羽珩總算是明白爲啥看熱鬧的人任憑那船老闆如何的趕都趕不回去,特別是男人,敢情這就是免費在看大好春光啊!回去的是傻子。
慢慢的,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船老闆見趕也趕不走,便只能招呼船工把人都看好,千萬別掉到江裏。
陸通判一家打得激烈,人羣中,鳳羽珩注意到,那個她剛上船時就看到的劣等歌姬頭子正不停地打量着四周的人。他的目光專盯那些衣着考究,站的位置又明顯是靠着雅廂這邊的人。很快地,元飛便入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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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向元飛靠攏,似乎小聲說了幾句什麼,鳳羽珩站的角度不好,既聽不見聲音又看不到口型,可是明顯的,元飛愣了一下,隨即餘光掃到了她,像是故意地又把剛剛那男人的話重複了一遍:“你說什麼?你的歌姬裏有從前做過郡主的?”
鳳羽珩一愣,瞬間便想到了那個她在上船時就覺得眼熟的女子背影,心中一動,立即衝着元飛點了點頭,就見元飛又:“郡主怎麼可能出來當歌姬?該不會是爲了多收點錢,騙人的吧?”
那男人又說了些什麼,元飛很是像模像樣地與之討價還價了一番,最後點了點頭,“那一會兒就送到我的雅廂裏吧,我住三號那間。”
那男人樂呵呵地走了,鳳羽珩着他看了一會兒,就見對方走到幾個女子身邊,對着其中一個戴着頭巾的女子說了幾句話,那女子立即往元飛那邊看去,目光卻在掃到元飛身後的黃泉時頓了一下。
鳳羽珩心頭一顫,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呼之欲出。縱是那女子戴着頭巾,臉也用面紗罩去了一半,可她還是把人認了出來,是清樂。曾經盛極一時的清樂郡主,她只知道定安王被削了王位之後離開了京城,卻完全不知後來又發生了什麼變動,以至於清樂居在淪落到這種要做劣等歌姬的地步。
不過,她心思又是一轉,結論不能下得太早了,若非定安王一家真的敗落到底,那清樂出現在這裏可就耐人深思了。
她還在看着清樂,就見清樂在看到黃泉之後立即對那男人點了頭,男人亦很滿意,繼續又在人羣裏尋找下一個目標。
陸夫人終於也打累了,成功地被陸通判給拉了開,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陸通判又是道歉又是哄勸,總算是把個陸夫人的情緒給暫時穩定了下來。可憐那丫鬟還光着身子倒在地上,被打得滿身傷痕,臉都抓得變了型。陸通判看都沒看她一眼,爲表自己的決心,很乾脆地跟船老闆說:“我乃河天府通判,她是府上賣身的奴隸,如今犯下大錯,死不足昔。你叫人把她擡走扔到江裏,本官自不會少了你們的辛苦錢。”
封建統治下,奴隸就跟動物沒什麼兩樣,是生是死,只要主子一句話,沒有人會去管。就連官府都管不了當主子的打罰自家奴才,就算打死了,那也是應該的。
船老闆一聽說還是個官員,二話不說,立即叫了兩名船工上得前來,扛着那已經說不出話的丫鬟就到了船邊上,只聽“撲通”一聲,毫無憐惜地就扔到了江裏。
鳳羽珩往江裏看了一眼,到也不覺怎樣。不是她到這古代時日久了心就變冷,而是她對於這種背地裏勾搭有婦之夫的女人向來痛恨。雖說古代允許男人三妻四妾,可那也得分是正經的妾納,還是這種背地裏明知道自家夫人不同意還要愉情。女人若不知自重,無人能救。
陸通判扶着夫人往自家雅廂裏走了,那陸夫人一臉憤恨的樣子,顯然打死一個丫頭還不足以平息她心底怒氣,到了雅廂門口說什麼也不肯進去,還用力地把陸通判給推到了裏面,砰地一下把門關起,轉而一個人到甲板的另一頭一屁股坐下來,繼續抹眼淚。
人們見再沒什麼熱鬧可看,紛紛回去休息,船老闆見陸夫人那個樣子也是不敢上前打擾,很快地,船上又復了安寧,特別是陸夫人所在的那塊甲板,四周加個船工都躲得遠遠的。
鳳羽珩挑脣輕笑,小聲對忘川說:“你們先回去歇着,我去看看。”說完,擡步就往陸夫人那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