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您不能出念昔院兒。”進宮謝恩的馬車已經走了,念昔院兒的下人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蘇嫿宛,伸開的手臂也將她攔在了原地。
蘇嫿宛看着眼前的丫鬟,面上泛起冷笑,“我若想出去,你攔不住我。”
那丫鬟點點頭,“奴婢是攔不住,但二小姐設在院門口的迷障卻是能留住的。奴婢也是爲了您好,不信您就再往前邁一步試試,這香障傷不到別人,但卻能傷得到你,至於傷成什麼樣兒,就只能由蘇夫人試一試才知道了。”
蘇嫿宛皺了眉,香障?好像空氣中是有那麼點兒不同尋常的香味兒。她在羅夜也曾跟着呼元蝶學了一些東西,普通的藥材毒物奈何不了她,可若是白鶴染出手,她卻真的奈何不了。
是曾聽白鶴染提起過對她的出入早有佈防,沒想到竟是真的。
見蘇嫿宛猶豫,那丫鬟也將手臂收回:“蘇夫人自己思量吧,奴婢還要去做事。”
人說完話就走了,蘇嫿宛卻站在原地遲遲沒有挪動腳步。
這座院子真的出不去嗎?她要被困到什麼時候呢?本以爲住上幾日那人必會來尋她,本以爲她與他多年的情份堅不可摧,無論她做下多麼過分之事,他都不會捨棄於她。
卻沒想到,今非昔比,她再也等不到那個白衣公子,再也找不回曾經過往,甚至都再也出不去這座院落。白鶴染不是在救她,而是生生地囚禁了她。
“蘇夫人?”蘇嫿宛開口呢喃,“原來你是在提醒着我,提醒我曾嫁予過人,曾經歷過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我已不是當年的蘇家大小姐,殘花敗柳之身,與你們格格不入。”
可是白鶴染,你又能高尚到哪兒去呢?她心頭泛起酸意,“你那四妹妹,一個庶女,今後就要跟你平起平坐了。別裝作不在意的模樣,誰不想當個出挑的呢?嘴上說着恭喜,心裏頭怕是早已恨斷了腸子。白鶴染,你的面具下面,其實也是一副骯髒不堪的面孔,只是你自己不想承認罷了。人都是這樣,誰也不比誰高尚到哪去。白鶴染,我就等着看你被揭開面具的那一天,面具下面的嘴臉一定非常精彩,到那時,君慕息,你還會看重這個女子嗎?”
有下人看到蘇嫿宛在那裏自言自語,也有人偶爾聽到那麼一句兩句,無一例外,人們都認爲蘇嫿宛是個瘋子,是個受了二小姐搭救卻不知感恩,反而恩將仇報的瘋子。
其實這就是人性,或許曾有過那麼一瞬間的幡然醒悟,可是當現實並沒有因爲自己的醒悟而達到自己的預期,她心裏頭始終裝着的那個人並沒有因此而憐惜她疼愛她,她說放下,他就真的放下了,這就讓她開始不平衡,開始心生怨恨,開始摒棄曾經的醒悟,重新變成最讓人厭惡的樣子。
這種人不但看不得別人好,還會將人性最陰暗的一面加在所有人的身上,她看所有人都是壞的,都是跟她一樣的,她不想着自己變得更好,而是要將其他人拉下水,讓其他人變得跟她一樣壞。
白鶴染看得透人性,也看得透蘇嫿宛,甚至她都知道自己離開的時候蘇嫿宛就躲在後頭偷偷地看着她。但是她哪有工夫理那些閒事,此番陪同白蓁蓁進宮,她也有自己的一個計劃,也想證實自己的一個疑惑。
國公府的馬車在皇宮門前停住,白興言同兩個女兒分坐兩輛馬車裏,原本他想叫紅氏也一起來的,可是紅氏說了,她只是個妾,妾是沒有資格跟老爺一起出入皇宮的。
白興言也覺得如果讓紅氏一起進宮,小葉氏就會很沒面子,可若讓小葉氏進宮,這到底是給白蓁蓁的恩旨,皇上皇后也不可能待見小葉氏。再加上小葉氏懷着孩子,萬一在宮裏衝撞了對胎兒也不好,便乾脆誰也沒帶,自己領着兩個女兒來謝恩。
白興言從前頭的馬車裏下來,走到白鶴染的馬車前,掀了簾子同她說:“阿染,咱們現在是在玄武門,按說這個門是男臣走的,女眷該走百儀門。但此番我們進宮是要向皇上謝恩,爲父一時也拿不準主意是一起從玄武門走,還是你二人往百儀門去。”
白鶴染說:“雖然是來謝恩的,但宮裏的規矩還是得遵。父親從玄武門進,我帶着四妹妹從百儀門走,咱們進宮後各自打聽皇上在哪個殿裏,然後到那殿外匯合吧!”
白興言對此沒有意見,獨自從玄武門入了宮,馬平川繼續趕車,繞了小半個皇宮,終於到了百儀門門口。
白鶴染帶着白蓁蓁下來,到了宮門前。白蓁蓁有點兒緊張,畢竟皇宮這種地方對她來說還是很有距離感的,而且此番說是謝恩,但並沒有讓她進宮的旨意,也不知道宮門能不能進。
不過她緊張,白鶴染可不緊張,也根本不需要考慮讓不讓進的問題。她是天賜公主,帝后早有過話,天賜公主隨時隨地可以進宮,任何人不許阻攔。
守宮的禁軍基本也都認得這位未來的尊王妃,所以當白鶴染往宮門口一站時,禁軍立即向她行禮,同時也讓出進宮的路來。
白蓁蓁就這樣跟着白鶴染一起進了宮,一路上遇了不少宮人,十有八九都認得白鶴染,都會停下來向她行禮問安。白蓁蓁看得心裏美滋滋的,想着再過幾年自己同君慕楚成了親,再進宮來也會是這般盛景吧?
她顧着做自己的美夢,也沒怎麼留意白鶴染帶着她走了些什麼路線。當然,原本她就不熟悉宮裏的路,留意了也沒多大用處。只是她若是能再用心一些就會發現,雖然路線看不明白,但是白鶴染進宮之後卻並沒有急着打聽皇上這會兒是在哪座殿裏,也沒急着去跟白興言匯合,倒像是閒逛一樣在宮裏走來走去。
一直逛了幾條巷子,白鶴染這才做起正事,見人就問:“父皇這會兒正在哪裏?我隨父親一起進宮,準備去父皇那裏匯合的。”
有人同她說:“回公主殿下,皇上這會兒正在昭仁宮陪皇后娘娘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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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鶴染點點頭,開始往昭仁宮的方向走,只是在走的過程中她還是在不停地問,特別是問那些宮女,都是同樣的問題:“父皇這會兒正在哪裏?我隨父親一起進宮來見父皇。”
她問話時着重強調了“父親”,清清楚楚地告訴這些後宮裏的宮人們,她是跟着白興言一起來的,正要去見皇上。
白蓁蓁一直沉浸在又緊張又興奮的情緒中,根本顧不得她姐姐說了什麼強調了什麼,直到她們人都在昭仁宮門口了,她這纔回過神來,感嘆了句:“皇宮還真大,從百儀門到昭仁宮居然走了這麼久。”再擡頭,發現白興言在前頭等她們,好像等的有些久了,急得團團轉。
“怎麼纔到?”白興言迎上來問她們,“從百儀門到昭仁宮,你們該比我快纔對。”
白蓁蓁一臉懵比,白鶴染則只是“哦”了一聲,然後淡淡地道:“宮裏頭熟人多,遇着了就聊幾句,讓父親久等了。進去吧,正好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也省得咱們跑兩趟。”
白興言點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麼,並着兩個女兒一道進了昭仁宮。
有宮人事先稟報過,這會兒天和帝跟陳皇后二人在前殿端坐着,樂呵呵地看着走進來的這三個人。當然,主要樂的是兩位姑娘,對於白興言,他們是樂不起來的。
三人到了殿上齊齊跪地,白鶴染說的是:“女兒給父皇母后問安。”
白蓁蓁說的是:“臣女叩見皇上、叩見皇后娘娘,皇上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
白興言則是行了臣禮:“微臣叩見皇上、皇后娘娘,皇上萬安,娘娘金安。”說完,又主動提起此番進宮的目的——“今日頭午接到了皇上爲臣膝下四女賜婚的聖旨,臣帶小女進宮,叩謝皇上和皇后娘娘大恩。”說完,又是一個頭磕了下去。
白蓁蓁也跟着道:“謝皇上皇后娘娘大恩,臣女定不負皇上和皇后娘娘所望,嚴守品行,潔愛自身,絕不辱沒皇家清譽,也定會與九殿下相扶相助,相知相守。”
天和帝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陳皇后也是連連點頭,“好,好,相扶相助,相知相守,看來本宮給慕楚選的王妃一點都沒錯。好孩子,擡起頭,讓本宮和皇上再好好瞧瞧。”
白蓁蓁一臉嬌羞地擡了頭,但也只是頭擡起來了,眼睛卻根本不敢直視,依然是向下看着的。這是宮裏規矩,皇上皇后讓擡頭,可不是說讓你連着眼睛一起擡起來。
這些禮數是進宮的路上白鶴染現教她的,雖說上一次宮宴時白蓁蓁也入了後宮,也見過皇后。但宮宴之日畢竟氣氛會歡愉些,進宮的人也多,就沒多麼嚴謹。
但這次不同,這次只有她們三人,白蓁蓁這也屬於“醜媳婦兒”見公婆,不能不拘着禮。
天和帝跟陳皇后瞅着白蓁蓁的小模樣,皆是笑得合不攏嘴,不停地贊着這姑娘長得真好之類的話,天和帝甚至還問了白蓁蓁對他的九兒子有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如果有就提出來,他會讓老九改。
卻在這時,其樂融融的氣氛突然被殿外傳來的一聲大喊給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