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夫人往後退了一步,拒絕了她的扶,恭聲行禮道:“謝娘娘恩典。”
她給德妃良妃都行禮之後,自己方纔入座。從始至終,她的臉上都帶着淺淡的笑意,只是眉眼疏離,分寸拿捏的十分好。
德妃見她這模樣,眉眼中的笑意卻是未斷,待得她入座之後,又讓人去上了點心茶水,一面溫聲道:“這是今年的新茶,頂級的雪山芽尖,知道夫人愛喝這個,特意給你留着呢。”
明德夫人再次謝了,端坐在那裏,舉止得體的像是教科書一般。
顧九她們坐的地方,正可以清晰的將她們的對話和舉止都收在眼裏。
此時見這位明德夫人十分陌生,顧九也悄聲問道:“母親,這位是誰?”
方纔聽到內侍監唱喏的時候,她便覺得十分陌生,前世裏,她怎麼從未聽過什麼明德夫人?
林氏對她倒是知曉一些,聞言,因輕聲解釋道:“這位是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賜字明德。你不知道她,因爲這些年她鮮少在京中應酬,就連宮宴,也是能推則推。此番她肯出現,的確是難得的很呢。”
聽她說完,顧九卻是越發的迷糊了幾分,因輕聲問道:“這位明德夫人,很厲害麼?”
她這話一出,一旁的周姚氏頓時接口道:“她何止是厲害,你別看京中這麼多的世家貴婦,可是真正能讓翰林院的人都敬佩的女子,怕是屈指可數。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翰林院,乃是西楚學子們的翹楚才能進入的。這裏的人個個都眼高於頂,但卻都是有真本事的,所以縱然一身的書生臭脾氣,卻是最得人心的。
能讓他們都尊敬,這位明德夫人的來頭,怕是不小。
見顧九眼中疑惑,林氏則是笑着點頭道:“那是自然,說起來,她可謂是咱們西楚的一位傳奇女子了。”
因着無人注意到這個角落,所以林氏便輕聲跟顧九講起了這位明德夫人的事蹟。
“她的孃家據說名不見經傳,夫家你想來是聽過的,便是平原伯府。不過她所嫁的,乃是先頭病逝的那一位平原伯。”
那位平原伯早年也是個軍中之人,只是在戰場上受了傷,成了一個廢人。大婚不過一年,那位平原伯到底是支撐不住,撒手人寰了。
“平原伯沒有子嗣,唯有一個年僅八歲的幼弟,彼時京中都在傳言,說是這平原伯府,怕是從此之後就要垮了。”
可是並沒有。
這位平原伯夫人,硬生生以女子之身,撐起來了整個平原伯府,一不改嫁二不深居簡出,拋頭露面做生意,南來北往跑貨運,非但養活了平原伯府一家子,且還將這位小叔子拉扯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到後來,平原伯府在京中立穩了腳跟,新的平原伯也撐起了家中的門楣。他立功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爲自己的長嫂請封,但是,她卻拒絕了。”
她拒絕了封賞和封號,將家中的事務手把手教給了弟媳,自己則是退居到了幕後。
所有人都以爲,她自此之後必然是要安享富貴了。
畢竟,熬了這麼多年,她也算是熬出頭了。
誰知,她卻又做了一件更石破天驚的事情。
在上京中,辦了一間書院。
“書院?”
見顧九滿臉驚詫,林氏笑着點頭,眼中滿是敬佩:“不錯,她開辦了書院,所收學子,大多爲貧苦人家子嗣,她不爲名利,只爲大義。你可知道她這個誥命夫人是怎麼來的麼?是被她資助和教導出來的二十八名舉子,聯名請願來的。”
那些學子們,全部都金榜題名,齊齊向皇帝請願。
她的善舉,感動了皇帝,也感動了這滿朝的百官,一個女人,做了他們從未想過的事情。
且還挑不出半分錯處。
皇帝有心封她做西楚第一位女官,卻被她給拒絕了,言明她只想教書育人。
“後來,聖上爲她親自賜字‘明德’,封一品興國誥命夫人。”
而這一道聖旨,滿朝文武,無一人有異議。
直到她講完之後,顧九看向那位明德夫人的目光,已然盡數成了欽佩。
她從未想過,這世上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女子。
心中所承載的,並不是方寸一隅之地,而是山川河海,天下九州。
她的格局,讓顧九欽佩的同時,又有些自慚形穢。
都說以人爲鏡可以明得失,如今她纔算是真正的明白了這句話。
顧九纔想到這裏,就聽得林氏又笑道:“說起來,林安說不定還見過她呢。”
她這話一出,顧九頓時一愣,問道:“林安怎麼會見過她?”
雖說她教授的是貧寒學子,可先前的時候,林安並不曾上過學堂啊。
聞言,林氏彎脣一笑,道:“這位明德夫人舉辦的學堂,現下已經併入懷遠書院了。而她,就是這一屆的院長!”
懷遠書院,乃是西楚最好的學院,可謂是名滿天下。
而書院的院長,更是三年一換。
去歲換新院長的時候,明德夫人毫無疑義的成了新一任的院長。
聽得她這麼一說,顧九頓時起了幾分心思,笑道:“那改日,我定要藉着去找林安的名頭,見一見這位夫人。”
這樣的一個大家,實在是太讓她欽慕了。
見顧九眼中的嚮往,林氏也不由得有些好笑,不過卻又理解她的心情,因笑着讚歎道:“似明德夫人這般人,在女子裏面,也算是西楚第一人了。”
不但是西楚第一個女夫子,就連翻閱歷史,也會發現如她這般的,也是寥寥無幾了。
“可不是麼。若是有機會,我真想結識她。”
可惜,自己這樣的俗人,怕是入不了這位夫人的眼。
她纔想到這兒,就聽得一旁有女子竊竊私語:“不過是一個教書的女先生,也值當的她們這般追捧,依我看來,不過是虛名罷了。”
那女子話音落下,便聽得另外一個人頓時附和道:“可不是麼,身爲女子,本就該在家裏守規矩,可是她拋頭露面不說,還跟一羣男人混在一起,簡直是丟人!”
這話聲音雖然小,可因着離顧九近,所以被她聽得真真切切。
顧九聞言,眯眼朝着那邊看過去,就見兩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在竊竊私語。
那模樣面生,顧九並不認識,可是見她們坐的位置,也大概能猜的出來,怕是家世並不怎麼樣。
否則的話,怕是早就擠過去到貴人身邊了。
周淼是個心直口快的,她方纔聽這位夫人的故事,就已經十分欽佩了,眼下再聽得有人在詆譭,頓時便有些不悅,當先沉聲開口:“二位姑娘瞧着也是體面人,難道竟然不知背後莫論人是非的道理?若是真的瞧不上,怎麼不出去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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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一出,那兩個女子頓時往這邊看,待得見到是周淼,那眼中的火氣瞬間便下去了幾分,吶吶道:“我們說話,與你有什麼關係?”
聞言,周淼冷哼一聲,道:“你們說話與我無關,可是那些話髒到我的耳朵,就與我有關了!”
原本聽到有人說她們,那兩個女子還有些心虛,可是現下見到她們的位置比自己還偏僻,她們就絲毫不怕了。
“怎麼?”
其中一個女子是脾氣暴的,見她們瞧着不像是什麼貴人,當下便反脣相譏道:“難道我說錯了麼,女德女戒原本就是女子要自幼熟讀的,我不過是照着規矩來評判。反倒是你,瞧着就一副潑婦的樣子,這麼刁蠻任性,家裏竟然也敢讓你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