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熱鬧的街坊都默默地回家了,關起門窗,窗簾都拉了起來,生怕外頭舉着劍的白衣公子把他們也一起給砍了。
可那白衣公子不殺別人,他只是在跟這一家三口較勁,他告訴虎子爹:“偷人這種事,只有零次和無數次,她只要做過一回,就永遠都改不掉的。你現在不殺了她,將來她給你惹出更大的事,你怎麼對得起你的孩子?就算你不在意,他長大了也不可能不在意。”
執劍的手往前遞了遞,女子脖子瞬間就滲出血來。
男人喊了聲“不要”,虎子哭得更兇。
夜溫言無奈,快步上前,伸出手握上了那白衣公子的手腕,“師兄,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吧!”她擡頭,對上他的眼睛,“好不好?”
白衣公子權青畫忽然就笑了,他看着夜溫言,眼中是道不盡的痛苦。
“怎麼一到這種時候就能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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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溫言懂他是何意,便說:“公平,我當初最狼狽時也是被你所救,總是要給我找些面子回來的。師兄,我餓了,在家沒喫飽,你帶我去喫飯行不行?”
權青畫點頭,“行,但是要先殺了她。”
“不要殺我娘!你憑什麼殺我娘?”
“我是爲你好!”他突然轉過頭,直接甩出一聲咆哮,“你現在還小,什麼都不懂,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有一個這樣的娘是多麼痛苦的事。”
“我不會,我只想要我娘!”虎子邊哭邊說,“你是誰呀?你爲什麼要管我們家的事?我娘不會再犯錯的,她說改了就一定會改,不會再犯錯了!”
“我說會犯就是會犯!你怎麼就不明白?”權青畫看着虎子,儘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聽話,我不會騙你,現在你哭鬧,長大以後就知道我是爲了你好。”
“我不用你爲我好!”虎子掙扎着從他爹身上滑下來,衝到女人跟前,“就算我後悔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你憑什麼管我的事?我不要你管!”
夜溫言還緊緊握着權青畫的手腕,她真怕他一衝動直接把這女人給殺了。按北齊律法,不貞之婦確是死罪,可死罪也該由官府來判,不該死在他權青畫的手裏。
何況家裏人都選擇原諒了,他一個外人跟着摻和什麼?
於是再勸權青畫:“他說得對,這是他們家的事,不該由別人去管。”他偏頭看她,一臉疑惑,“可我家的事,不也有別人管着了嗎?”
“這事兒我們去別處說好不好?”她用力把他的胳膊往下拽,同時跟那男人道,“快帶着你媳婦和孩子離開,趕緊的!”
男人反應過來,立即把孩子抱住,然後拉着那脖子還在滴血的女人頭也不回地跑了。
權青畫收了劍,看了一會兒劍尖兒上滴着的血跡,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多管閒事。可是……“你今日趕上了這一幕,攔了我,可別人管我家事時,你若趕上,是否也會攔一攔?我有兩次機會可以擺脫那個噩夢,一次是在十年以前,一次就在前幾日。這些事情,師妹都是知道的吧?那你爲何不去攔他們?他們纔是多管閒事的那一個!”
“我們去別處說好不好?這街道不寬,兩邊都有人家,難道師兄想把那些事情弄得人人皆知嗎?咱們換個地方,坐下來,你想說什麼我就聽什麼。今日這事兒我若沒遇上,肯定是管不着的,但遇着了就不能不理。”
“爲何?”
她擡頭看他,實話實說:“封昭蓮寫了長信,特地囑咐我一定要看着你管着你。”
他失笑,“你與她萍水相逢,何必聽她的?”
夜溫言搖頭,“並不是萍水相逢,這世上有一些人有一些事,縱是師離淵我都沒辦法同他說得清楚,就只有封昭蓮最懂我。你不明白那種感受,當你遠離家鄉故土,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身邊所有人都是陌生的,誰都不知道你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這時候突然出現一個人,她與你有共同的朋友,她說出來的名字全是你日日思念的人,你說這樣的人你要不要和她建立友好的關係?她拜託你的事情,你要不要盡力做到?”
權青畫聽得直皺眉,遠離家鄉故土,這樣的經歷他也有,可是他不願意談故土,不願意聽到有關臨安城的任何事情。甚至他後來悄悄做生意,都刻意避開了臨安。
對於他來說臨安城、北齊皇宮,那是心裏揮散不去的陰影,終將伴隨一生。
“師兄,我餓了。”她放下手走回馬車,上車時回頭看了他一眼,正看到他也往這邊看過來。四目相對,終是他嘆氣一聲,跟着她一起上了馬車。
外城有一處酒樓,上次權青畫帶走了夜楚憐,就選中了那裏。夜溫言也沒問那酒樓跟權青畫有什麼關係,反正來都來了,先喫一頓再說。雖然在家剛喫過,可畢竟氣氛不好,她也沒喫飽,趁機敲這位四殿下一筆,就當抵了她用自家馬車帶他一程的腳錢,也不算太虧。
眼看着夜溫言點了一桌子菜,看得權青畫竟以爲她真的是來喫飯的,他甚至還不確定地問了句:“你真餓了?”夜溫言點頭,“真餓了。上午師離淵親自去我家提親去了,結果鬧了點不愉快,他是被氣走的,所以家中氣氛就不太好,我喫飯也沒喫飽,正好出來改善下口味。還有,這頓你請,我出門沒帶銀子。”
墜兒在邊上插了句嘴:“小姐,奴婢帶了。”
“閉嘴!”她翻了個白眼,“剛說你長大了你就打我臉,這有現成的能請客的,爲什麼要花我們自己的銀子?四殿下那麼有錢,我喫他一頓飯怎麼了?”
墜兒不敢再說話,夜溫言笑眯眯地擡頭看他:“師兄我說得對不對?”
權青畫點點頭,頗有些無奈。他就坐着看她喫,看了一會兒,覺得小姑娘也能喫個半飽了,這纔開口問道:“你說帝尊大人與你家裏鬧得不愉快,是什麼意思?”
夜溫言一邊挑魚刺一邊搭他的話:“我有個二姐,從小被老夫人養大的,養歪了,整天跟我們作對。上午她又鬧了一通,我母親總覺得對不起這個女兒,就也沒責備她,只叫人把她帶回屋裏看着,再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然後師離淵就急眼了。”
她又夾了一筷子魚,然後往邊上推了推,“還剩半條我都沒動呢,墜兒你端到隔壁雅間兒去喫吧!想喫什麼自己再叫,賬都算到四殿下頭上。”
墜兒捂臉,“小姐您別這樣,說得像是奴婢很饞這些菜似的。雖然也餓了,但不至於另外再點,這半條魚夠奴婢吃了。”說完,端起魚盤子就走,順便還帶走了夜溫言沒怎麼動的一碗大米飯。
夜溫言拿出帕子擦擦嘴,這才又道:“說說吧!不管是你說還是我說,這事兒總得有個開始。躲是肯定躲不過去的,畢竟人都被我二哥和三殿下從落雲村帶回來了。不過說之前我得和你說明白,這事兒我事先是不知道的,當天我人還在長公主府,並不知道我二哥去了哪裏。後來三殿下先走,也只是說他感覺心慌要出事,這才先行離開。”
她將那天的事簡單說了一遍,說到最後停了一會兒,然後再開口問他:“去落雲村的那些殺手,其中也有你的人吧?”
權青畫握着茶盞的手抖了一下,目光裏有掙扎,卻還是點了頭,實話實說:“有!”
話題一打開就收不住,那些他壓在心裏頭十幾年的事、那些他發誓一輩子都不願再提起的事,被夜溫言三言兩語勾了起來,便再也壓不回去。
就像今日在街上看到那個女人捱打,看到那個孩子哭泣,他的記憶就好像被拉回到了十幾年以前。其實他那三哥的揭發還是晚了,那樣的事,早在他五歲那年,黎妃就已經做過,且還不止一次。他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一個久居深宮的婦人哪來那麼大的膽子,竟敢勾飲宮中侍衛,還敢同太監眉來眼去,甚至連朝中大臣都不放過。但凡有機會能站到她面前的男子,除去親人,無一不被她用眼神和言語撩撥過。
有的人沒當回事,有的人惶惶不安,有的人則色膽包天,就真的敢登門與她歡好。
他第一次撞見那種事時還不明白,就以爲是有人欺負他母妃。可是後來撞見的次數多了,他也長大了,才明白他有一個什麼樣的母親,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開始害怕和憎恨,也爲自己母親做下那樣的事,而感到自卑。
“這些年過得很糟糕。”他跟夜溫言說,“有些事情你不懂,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所有傷害我們的人都可以找他報仇,可當那個人是生你養你的母親,你這個仇就無處可報。
我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她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她爲何要做那些事,當她同父皇在一起時,我能看到她眼裏對父皇的愛意。可當她跟別人在一起時,我竟也能看出她眼中的歡愉。
她待我極好,從小到大都好,可當事情敗露,你知道她對父皇說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