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衍與她額頭相抵,表現得倒是淡定很多。
“還要睡會兒嗎?”
他低聲問了句,環着她腰身把人抱起來。
錦顏搖頭,外面那些個人在,她哪裏有心思睡覺。
把她放在牀沿邊坐下,又拿了鞋襪給她換上,錦顏昨晚本就只穿了薄衫進來,便只能套了件聞衍的衣服。
月牙白的長袍成了拖地長裙,她站在銅鏡前看到裏面的自己時愣了一會兒。
聞衍此時已經穿好衣服,在她身後站着。
鏡子裏的女人面色紅潤,身材窈窕,饒是遮擋得嚴嚴實實,也藏不住身上的光彩。
他往前走出幾步,貼上她後背,“不然把人打出去好了。”
“打了我大哥和二哥,你覺得日後你還能進錦王府嗎?”
她沒好氣的說了句,說完就拍開他的手。
等到房門被打開時,外面的嘈雜在一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們身上。
錦安斜斜靠在柱子上的身體猛然站直,正在和百味吵架的錦然瞪大了眼睛,一旁被幹歌往外推的朱錦珂和蕭悅溪同時愣住……
錦顏聳了聳肩,成了全場第二淡定的人。
“你們是打算在這裏喫午飯嗎?”
她聲音帶着些沙啞。
嗯,昨晚……
想到這裏,她不由多看了眼聞衍。
小動作被衆人看在眼裏,瞬間明白過來什麼。
錦然直接衝上前來,手指着聞衍,後來又覺得這件事估計是錦顏主導,轉而變成手指着錦顏。
“顏顏!你……”
錦顏乾咳了兩聲,求救的去看錦安。
誰知道素來對她有求必應的大哥這回直接給無視了,甚至頗有些要支持錦然的意思。
好沒意思啊。
“是是是,我,都是我。”
錦顏乾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說了句。
她也不是小女孩了,前世生活了二十五年,這一世也來了三四年,這種事情雖然怪害羞的,但這些人既然敢一大早擠在家門口看熱鬧,又都是親近之人,她……
聞衍忽然從後背攬着她,嘴角噙着笑,“二哥進去坐,外頭冷。”
“滾,誰是你……二,二哥?你叫我?”
錦然暴躁了一下下,很快就不敢相信地去看聞衍,有種奇怪的情緒讓他忽然沒辦法生氣。
怎麼說呢?
其實他們錦王府早已經認可了聞衍。
誰讓這人爲顏顏做了那麼多,而且確實從長相到能耐都沒得挑。
這不是聽聞昨晚她一整晚沒回來,再加上他們這麼長時間沒見面,擔心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麼?
於是特意過來一趟。
可是……
可是……
錦然腦子的彎彎繞繞轉了好幾次,忽然所有怒火都消失在一聲二哥里。
國師喊他二哥耶!
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原諒的。
“錦然!”
背後錦安的聲音傳來,他立即一個激靈。
不行不行,叫二哥也不行。
“百味,去沏茶,給大哥最喜歡的毛尖。”
聞衍悅耳的聲音傳來,無視蕭悅溪一臉爆炸看戲的表情,更忽視朱錦珂想揍人的樣子,只笑意盈盈,滿面春風。
他素來以冷臉待人,當他真正如此柔和的時候,反倒是叫人無法發作。
錦安現在就是那個無法發作的人。
他閉了閉眼,看了眼聞衍,又看了眼錦顏。
不管怎麼說,他和錦然此時有一樣的想法,這件事興許還真不是聞衍的錯。
畢竟很顯然自家顏顏纔是那個扛不住的人。
“好了,進去吧。”
錦安沒好氣地說了句。
臉雖還是黑着的,但至少不是想殺人了。
“國師大人是真厲害!”
蕭悅溪在他們身後蹦蹦跳跳,給了聞衍一個大大的拇指。
她此生從未如此佩服過一個人!
說完後,她回頭又看了眼朱錦珂,雖然在尋常人裏面已經是拔尖的,但和國師比起來,還是差遠了,朱錦珂這輩子是沒戲的。
“閉嘴!別說話!”
朱錦珂彷彿能讀懂蕭悅溪腦子裏的戲,沒好氣地呵斥了聲。
蕭悅溪麻溜閉嘴,轉身就往那邊的正廳去。
“終於也能蹭喫上飯了,我看看中午喫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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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錦珂是最後一個,黑着臉愣是一句話不說。
錦顏胳膊肘捅了捅聞衍,“你準備喫食了嗎?”
“嗯,備下了。”
“你知道他們要來?”
“大哥二哥是我讓人去請的。”
聞衍若無其事的說了句。
錦顏整個人都被雷劈了一樣,這是什麼奇怪操作。
他摸了摸鼻子,俯身在她耳邊道,“總要給個交代,如今我不方便露面,只好讓人去請他們,等事情了結,再去府上登門拜訪,這種事情,總不能翻牆吧。”
說完後,他又親暱地在她臉上捏了一下,“還不快去房間換身衣裳?”
“哦。”
錦顏整個過程都是懵的狀態。
她沒想到自己整天覬覦他肉體的時候,他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甚至想得這麼久遠。
卻又覺得心裏十分舒坦,有種被處處放在心上的感覺。
等錦顏雲裏霧裏到了正廳時,桌上已經擺放整齊各種菜餚,所有人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她視線掃過衆人,尷尬和責備全都消失不見,也不知聞衍與他們說了什麼。
“過來。”
聞衍身邊的位置是給她留着的,錦顏哦了一聲,在他身側坐下。
很快,錦然的酒杯就舉起來。
“我……說實話,我雖覺得我家顏顏世上沒有男人能配得上,但如果是國師,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大相信,就……你喜歡她什麼?”
錦然可以相信任何人喜歡錦顏,唯獨在聞衍這裏有點磕絆,這麼長時間了。
他想不通啊想不通。
天上的神仙怎麼下凡塵了?
當然,如果他見過聞衍爲錦顏殺人時候的樣子,如果見過他在面對她時候的謹慎和膽怯,或許會更大喫一驚。
聞衍微微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看得錦然心口一顫。
仔細回想自己剛纔說的話,也沒什麼過分的吧。
緊接着就聽到聞衍不緊不慢道,“阿顏確實沒有人能配得上。”
“我既然喜歡,自是她的所有都喜歡。”
這話說得甚是好聽,錦顏不自覺就笑起來。
朱錦珂輕嗤了聲,表達自己的存在感,頂着壓力來了句,“嗯,我也喜歡。”
話才落下,所有人目光都瞬間聚集在他臉上。
錦然沒好氣道,“去去去,別添亂!”
“……”
蕭悅溪翻了個白眼,“我也喜歡啊。”
“咳咳,差不多得了,這飯要是不吃了,就都趕緊回去。”
她目光在幾人身上掃過,錦然癟了癟嘴,酒杯往前一伸,碰到聞衍的杯子上。
“對我妹妹好點,不然就算你是國師,我也不放過你。”
聞衍輕笑,“好。”
他喝了酒。
緊接着,錦安也敬了他一杯,錦顏正要阻止,被大哥一個眼神給制止。
關鍵時刻,大哥的威懾力還是有的。
接下來的時間裏,好像是開了某個了不得的開關,所有人都往聞衍這裏敬酒。
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們是在辦什麼宴請呢。
一個時辰後,房間內酒氣熏天。
錦然抱着酒罈子坐在地上,哇哇嚷嚷,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錦安安靜坐在一旁,手撐着額頭不言不語,面上掛着紅暈。
朱錦珂扶着椅子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走,一臉迷糊,隨時要倒下去了一樣。
聞衍則安安靜靜傻坐在那裏,也不說話,似乎是在發呆。
蕭悅溪和錦顏身體慢慢湊到一起,“你看他們,這是做什麼呢?”
錦顏蹙眉,“我也不懂。”
“你大哥二哥不爽妹妹被人搶走也就算了,朱錦珂這是發什麼瘋。”
“沒!沒發瘋!你才發瘋呢,你全家都發瘋!”
朱錦珂忽然指着蕭悅溪大聲吼了句。
蕭悅溪和錦顏都被嚇了一跳,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出聲來。
笑過後,怎麼解決這些人成了個問題。
錦顏乾脆讓百味和幹歌把這裏收拾出來,地上墊了毯子,放上暖爐,又隨時備着熱茶。
蕭悅溪覺得大男人都沒意思透頂,也沒看上什麼熱鬧,灰溜溜離開。
錦顏撐不住想去睡個午覺,人才到房間,就被人攬在懷裏。
聞衍身上頭一回有這樣的酒氣,讓她不適地皺了皺眉。
察覺到她的反應,他忙往後退了點兒。
又一副委屈地表情去看她。
指控她的嫌棄。
錦顏忙把人扶着,無奈道,“怎麼喝成這樣?”
“喝了他們能心裏舒坦點,怎麼說都是我佔了便宜。”
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孩童般的天真,眼睛裏是璀璨的光亮。
錦顏的手被他拽着,晃了晃。
“阿顏……等改日我去府上見你父母。”
他臉上是真誠的期待。
錦顏沒由來一陣感動,也不知怎麼的,心口從未有過的踏實。
她想到元景離開時在她耳邊說的,說他們有姻緣。
當時她只覺得虛無縹緲,莫不見看不到。
如今卻覺得,鏡花雪月也被人搬到眼前,可觸碰,而且觸感溫熱。
“好。”
把人扶到牀上休息,又打了熱水給他擦臉。
等一切都做完後,錦顏打了個哈欠,拿了毯子到一旁的軟塌上小憩。
聞衍醒過來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眸光落在一旁榻上的女人身上,寵溺氾濫。
他起身悄無聲息到她身側,又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發現依舊有酒味殘存,於是忙去換了身衣服。
等再過來的時候錦顏已經睜開眼睛,視線對上兩人都怔了一下。
“我吵醒你了?”
他聲音晦澀,到了近前。
又怕她不喜歡,停在不遠處。
“過來,我抱抱。”
錦顏聲音溫軟,帶着剛睡醒的迷糊,揉了揉眼睛後就張開雙手。
聞衍快步走過去,把人摟在懷裏。
“以後不這麼喝酒了。”
他嘟囔着說了句,雖有些迷糊,但也時刻注意着她的表情。
錦顏不喜歡。
“嗯?沒事兒,我是怕吵醒你。”
在他懷裏蹭了蹭,錦顏悶悶的說了句。
兩人出去的時候發現錦安等人都走了。
小院子重新安靜下來,錦顏和聞衍攜手站在長廊下,冷風往脖子裏灌進去,凍得一個哆嗦。
“郡主,皇上宣您入宮。”
小七匆忙出現在視線內,錦顏心神一凜,忙快步迎上去。
“可有說是什麼事情?”
“沒說,但喜公公讓屬下轉告郡主,今日皇上見了天師。”
錦顏心思沉了沉,終於還是等到這天了。
“宮裏都安排好了嗎?”
聞衍幫她理了理衣服,問了句。
錦顏點頭,“嗯,放心吧。”
他依舊有些不放心,兩人走了一路,直到竹林盡頭,錦顏停頓住。
她轉身笑看着他,三兩步走到他身前,仰着小腦袋。
“聞衍……”
“嗯?”
她踮腳,在他耳邊道,“你我一體,不管是什麼結果,我們都只會是贏,我相信阿七當初找到你,肯定是因爲你有常人不能有的本事,而我,也有常人不能有的本事。”
說完,她在他耳邊吻了一下。
季常在關鍵時刻肯定是自保,他會說出所有的真相,比如說,錦顏的命格不同,既然聞衍能靠着她續命,或許別人也可以。
皇帝追求長生不死,這是季常知道的,可以讓對方信任他的唯一辦法了。
可早在知道季常是蕭林的人時,皇上就已經不相信他了。
季常只盯着錦王府,卻不知道宮裏的硃紅衿,更不知道軍機營的任無恙,甚至是最近才上任的方程……他們每個人,恰好都是皇上最近接觸最多的人。
有時候一兩句別有用心的話,狀似不經意,卻最能勾起人的懷疑。
特別是神經敏感到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緊張的帝王。
上一次的病情來得太過兇猛,讓他體會到了可能死亡的恐懼,他不敢再冒險。
錦顏再次來到摘星樓,這裏又一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更加威武宏大,也更加金碧輝煌。
短短几個月時間,皇上的上百萬兩銀子被投入進去,一部分被人偷偷拿走去支援蕭逸的鐵礦,一部分被季常貪污給了蕭林打點。
這裏是個被堆砌起來的金殼子。
用朱家的潑天富貴換來皇帝一場長生不死的美夢。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錦顏回過神來,緩緩走進去,然後跪在地上。
季常神色陰冷站在皇上身邊,錦顏才進門就感受到身上的視線灼熱得發燙。
她面色無常的行禮。
皇上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起來吧,聽天師說你有所不同,今日朕想瞧瞧。”
“啓稟皇上,臣女除了長得還不錯外,天資愚鈍,不知天師說的不同,是哪種不同?”
她聲音清亮,無辜又簡單。
“擡起頭來,讓朕瞧瞧所謂好命是什麼。”
錦顏擡頭,一張美輪美奐的臉,一雙動人心魄的眸,除此以外,確實只剩下好看了。
皇帝心頭閃過熱切,很快被自己壓下去。
他側頭看了眼季常,對方忙領會過來,“殿下與聞衍還有聯繫吧?”
“他可不是尋常人,你能入他的眼,定是命格奇特之人。”
“臣女不明白天師在說什麼,命格奇特也是人,生老病死,七情六慾,沒多張嘴巴,也沒多隻手,,有何不同?”
“你的身體裏有別人給你的氣運,而那人就是聞衍,可被人動過的氣運,可以再轉嫁給別人身上,比如,聖上。”
錦顏心口一顫,面上不動聲色。
聞衍早就猜到季常的心思,他剛開始是想佔爲己有,或者被蕭林所有,後來無奈之下才不得不告訴皇上真相。
可是啊,皇上完全信了嗎?
“在天師眼裏,我似乎成了妖怪,這件事聞衍可從未沒與我說過,倒是天師大人曾經也是不周山的人,後來因爲殺害同門被趕下山,你該不會把你從不周山偷來的禁忌術用在了皇上身上吧。”
錦顏一臉驚訝,又看了眼皇帝欲言又止。
緊接着慌亂地趴在地上,“皇上恕罪,臣女也只是曾聽師父提起過,這種東西之所以被封存不讓人知道,就是因爲確實對人有極大的害處,一個不慎,怕是要……”
“要什麼?”
上面急切的聲音傳來,錦顏慌慌張張,“怕是要被掏空身體啊。”
“什麼?!”
低呵聲傳來,錦顏不動聲色。
季常忙道,“皇上莫要聽她詭辯,微臣以性命擔保,這件事絕對萬無一失,皇上只需與她到陣中,自然可見分曉。”
他所說的是摘星樓正中間有許多雕刻人的八卦陣,錦顏脣角勾了勾,被他們看到的東西,他還敢用,這人看來是真沒腦子。
聞衍本就是不周山難得一遇的天賦異稟之人,先前他身體出現狀況,又與她命運相連時,他就尋找了無數的法子和古籍。
季常在他面前,連個孩童都不如。
也敢丟人現眼。
“臣女願意一試,只希望天師大人日後莫要在欺瞞皇上。”
“你胡說!”
季常忽然心慌了。
可是很快他又鎮定了情緒,肯定可以的!
最後的結果是並不可以,相反的,皇上甚至覺得一陣氣悶。
當然,這是因爲他今早喫的東西有點問題,他今日一整天都會覺得渾身不得勁兒。
很快,皇上臉色愈發陰沉。
季常慌忙跪在地上,“還,還有一個法子,皇上與她雙修,對,一定可以……”
皇帝疑惑看過去。
錦顏不慌不忙跪在地上,“皇上切莫被這人哄騙,他說的氣運是什麼,如何證明?他這分明是因爲上次在錦王府受了挫,故意這番磋磨臣女!”
“你這妖女,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屬實,她本不該是如此命格的,她……”
“啓稟皇上,朱貴妃娘娘到了,說是有要事稟告。”
喜公公上前打斷他的話。
皇帝神色恢復正常,又冷冷瞥了一眼季常,提步出去。
硃紅衿一身瀲灩紅裝,輕紗飄起半米,腰肢輕盈,步履穩重,到了近前後還未行禮就被皇上拉起來。
他最近被硃紅衿迷得五迷三道,恨不得時刻與她在一起。
硃紅衿湊到皇帝耳邊說了兩句,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緊接着手上的珠子被他扔下高臺子,滾落的珠子灑滿臺階,底下的人更是跪了一大片。
硃紅衿也沉着臉,餘光瞥見錦顏,偷偷給她個眼神。
她扶着皇上離開,再沒回頭看過一眼季常。
“到底是怎麼回事?”
季常惡狠狠地瞪着錦顏,她輕笑了聲,“你知道皇上剛纔爲何生氣嗎?”
“爲何?”
“林王殿下在離開之前,留了個孩子在妃嬪的肚子裏,你說,皇上會如何?”
“什麼!?”
季常愣在原地。
錦顏笑着從地上起來,安全無恙離開皇宮。
後來,孫茹芳被偷偷處死,遠在大相國寺的蕭林被壓着剃度出家,而季常……
他心裏有鬼,再加上摘星樓對峙的情況讓他心虛,想趁亂逃走,卻被皇上逮了個正着。
他啊!
自作自受,若是不逃跑還有幾分硬氣,皇上或許還會因爲對長生不死的執着而相信。
這一逃,無異於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