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狗脾氣
青柳一愣,跟著走過去,輕輕搖了搖他,「怎麼躺下了?起來洗把臉吧,一會兒要去外祖母屋裡吃飯呢。」
林湛動了動肩膀,甩開她的手。
青柳更加奇怪,瞧他這模樣,是……生氣了?
為什麼?
剛才兩人也沒講什麼呀,只說了薛瑜,就因為她沒誇他好看,他就不高興了?
青柳簡直哭笑不得。小孩子都沒有這樣說變臉就變臉的時候呢,他連瑞兒都不如。
只是她好歹知道這話不能說出來,不然指不定這人怎麼鬧脾氣,又是在外祖家做客,到時候笑話都讓人看光了。
她又輕輕推了推林湛,柔聲道:「怎麼就不高興了?快起來吧。」
林湛猛地翻過身來看他,固執道:「你是不是覺得他比我好看?」
青柳忙道:「怎麼會?」
林湛哼了一聲,「他還比我年輕,又跟我有幾分相似,不是比我好多了?」
青柳道:「這與年紀又有什麼關係?」
林湛道:「那你剛才怎麼不說話?」
青柳見他不依不饒,沒辦法,只得輕聲道:「和他比,我自然跟你比較親近,也覺得你比他好,可是咱們在這裡做客,怎麼好隨便議論主人家?」
林湛只聽了你比他好這幾個字,後面的話就聽不見了,一下子從牀上躍起來,道:「媳婦兒,你說真的?」
青柳嗔怪地看他一眼,生氣的時候就你啊你的,高興了又喊她媳婦兒了,簡直跟狗脾氣一樣,還非得事事讓人順著他,一不順心就要鬧,哪有一點大人的樣子。
她見林湛還穿著鞋,忙道:「趕緊下來吧,把牀踩髒了晚上怎麼睡覺。」
說著就要拿起被子抖一抖。
林湛跳下牀,一把摟住她,「媳婦兒,你再說一遍,我好不好?」
青柳無奈道:「好好好,你最好了。」
林湛吧唧一口親在她臉上,高興道:「媳婦兒,你真乖。」
青柳心裡古怪得很,還不知誰像個孩子一樣呢,竟還說她乖。
兩人又在房內說了會兒話,就有下人來請,晚飯已經擺開了。
青柳便和林湛以及林鴻一家,跟著兩個丫鬟往老太太屋裡去。
薛老太太屋內擺了兩桌菜餚,中間用一個輕紗屏風隔開,男女各坐一桌。
女客這一桌上,上首坐著薛老太太,她左右兩邊是女兒薛氏和兒媳錢氏,薛氏下首依次坐著青柳、錦娘和瑞哥兒,錢氏邊上則坐了府中三位小姐,都是庶出,一旁兩位姨娘站著伺候。
太太錢氏過門三四年,膝下並無所出,便把一個陪嫁的丫鬟給薛老爺做了姨娘。
第二年,蘭姨娘便生下一位小姐。
之後三四年,府中再無孩子出生,錢氏又給薛老爺納了一位良家姨娘,孫姨娘過門第二年,也生了位小姐,之後再無動靜。
錢氏只當自己命苦,不能生育,感念薛老太太和薛老爺敬重她,平時事事以她為重,就算兩位姨娘生了孩子,從也不讓她們越過她半分。
正因如此,她心中越發愧疚,見薛老爺年過三十,連個傳遞香火的男丁都沒有,便又動了給他納妾的心思。
薛老爺卻不同意了,連著一位太太兩位姨娘都不能給他生下兒子,說不得就是他命中注定無子,既如此,無需再強求。
此後十年,蘭姨娘和孫姨娘又各自生了一位小姐。
錢氏已經死了心,每日唸經拜佛,把幾個庶出的女兒當作親生的,連她們的親事也都親自操勞張羅。
許是菩薩憐她苦心,在她四十歲那年,竟懷上胎了,十個月後生下府中唯一一位少爺,便是薛瑜。
府中的四位小姐,蘭姨娘所出的排行一和三,二小姐和四小姐為孫姨娘所出。
年長的兩位小姐已經出嫁,只是二小姐與丈夫感情不好,在夫家受了欺負,錢氏便做主讓她和離,這一兩年都在娘家住著。
年幼的兩位也定了親,婚事就在今年年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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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桌上坐著的,就是二、三、四三位小姐。
飯桌上小輩們都有些拘謹,原本無人說話,只是瑞哥兒年紀小,時不時問問這個,問問那個。
薛老太太看他一派天真,越看越愛,乾脆逗著他玩兒,氣氛漸漸熱絡起來。
錢氏看了看薛老太太,見她心情不錯,便柔聲道:「老太太,今日一家團圓,不如讓兩位妹妹也坐下來與大家一起用膳吧。」
薛老太沉銀一聲,看了那兩個低眉順眼的姨娘一眼,道:「罷,你們也坐下,一起高興高興。」
兩個姨娘忙道:「謝謝老太太、謝謝太太。」這才在四小姐邊上的位置坐下。
蘭姨娘面上滿是感激,孫姨娘低著頭,眼中有些不甘。
青柳藉著夾菜的功夫,小心地往桌對面看了一眼。
二小姐和四小姐長得像孫姨娘,都十分的明艷端麗,三小姐則如蘭姨娘一般,看著便是個溫婉和善的性子。
兩位姨娘比錢氏年輕些,特別是孫姨娘,看面相比錢氏小了十幾歲。
青柳又偷偷看錢氏,聽娘說,舅母已經五十來歲了,可大概是她心態豁達,性情柔善,看著並不顯老態,嘴角又時常含笑,讓人一見就覺得親近。
雖孫姨娘相貌最美,可青柳心中卻覺得錢氏更令人喜歡。
她不時偷眼去看,一時不查,夾了口魚皮進嘴裡,突然就覺得有些噁心,忙用手掩住口鼻,悄悄吐在碟子裡。
薛氏見到,便問:「怎麼了?咬到舌頭了?」
青柳怕說自己噁心會倒了眾人的胃口,忙搖搖頭,小聲道:「不小心吃了一口姜。」
薛氏便笑著舀了一口湯給她,「快漱漱口,下次可要小心點。」
「謝謝娘。」青柳喝著湯,心裡卻奇怪,這兩天在船上,偶爾反胃犯噁心也就罷了,怎麼下了船還這樣?難道還未適應過來?
她心裡疑惑著,再不敢夾魚吃了。倒是桌子上有一道魚香茄盒,酸爽可口,她多吃了幾口。
飯後,桌上撤了飯菜,兩張桌子中間的屏風也撤了,又擺上乾果茶水。
薛老太太問錢氏:「錦繡苑裡伺候的人都安排好了嗎?」
錢氏道:「都安排好了,只是下午見妹妹妹夫們累了,就沒讓她們過來拜見。」
薛氏忙道:「嫂子不必忙了。娘,您知道我的習慣,有人在一旁跟著,還覺得不自在呢。」
薛老太太道:「那至少也要有一個丫鬟在身邊跟著,不然叫個嘴都沒人應。院子裡打掃看門的婆子也都要配上,再從我廚房裡撥一個廚娘兩個燒火丫頭過去。」
錢氏一一應下。
薛老太太又對青柳錦娘道:「缺了什麼,只管和你們舅母要,可不要瞎客氣。」
青柳和錦娘忙應了是。
一旁薛瑜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難得家裡這麼多人,他看著就覺得高興,沖薛老太太道:「奶奶,趁今年姑姑一家在家裡,端午節那天,咱們都去看划龍舟吧?」
家裡幾位小姐,都恭恭敬敬地稱薛老太太一聲祖母,唯有他,在外人面上也喊祖母,當著自己家人,就喊奶奶了,聽著就有幾分別人沒有的親近。
這裡面固然有薛老太太偏疼他的原因,可說到底,還是他性子好,惹人疼。連薛老爺那樣威嚴十足的,對著這個老來子,也一點脾氣都拿不出來。
這家裡,唯一一個拿得住薛瑜的,竟是脾氣最好的錢氏,也好在有她教導著,才沒讓薛瑜長歪了。
聽他這麼說,薛老太太道:「瑜哥兒想去,那咱們就都去。」
錢氏卻問他:「你可想好了,咱們在哪裡看?府中這麼多女眷,總不能也如你們這些男子一般,在那河邊人擠人肩挨肩,踮著腳尖伸著脖子看吧?」
薛瑜摸摸腦袋,「這個……」
錢氏又道:「你回去好好想想,若想出法子來了,端午那天咱們一家人都去湊個熱鬧,若想不出來,那就只能把我們留下,你和表哥們自己去了。」
薛瑜一聽家中女眷要被留下,立刻就急了,忙道:「娘,您等等我,我肯定會想出辦法的!」
錢氏笑了笑,「好,我們可都指望你了。」
薛瑜覺得肩上責任重大,也不與旁人說笑了,只抿著唇,坐在一旁苦思冥想。
薛老太太見他想得辛苦,不免心疼,對兒媳婦道:「何必為難他,讓底下人去想法子就是了。」
薛氏笑道:「娘,我倒覺得嫂子做得好,您呀,就放寬心吧。」
薛老太太便輕哼一聲,道:「是不是嫌我老了,多管閒事了?」
薛氏一點也不怕她生氣,挽著她的胳膊搖了搖,「您呀,別管瑜哥兒了,多管管我吧,瑜哥兒有他娘疼,我也要娘疼呢。」
「哎呦呦,」薛老太太一下子就樂了,「這麼大年紀了,孫子都有了,還在小輩面前撒嬌,也不怕讓他們笑話,姑爺,你說是不是?」
林老爺搖搖頭,「不會。」
錢氏掩著嘴笑道:「老太太,您別問姑爺了,我看小姑這樣子,都是姑爺給慣的。不管小姑做什麼,他都只會說『不會不會,不敢不敢』!」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樂了,小輩們不敢明著笑,只一個個把臉憋得通紅。
薛氏佯怒道:「好呀,我好心幫你說話,你還這樣擠兌我,這可不是嫂子你的本性,難不成是我大哥把嫂子變得這樣壞?」
薛老爺沒料到自己坐在一旁看戲,竟會引火上身,他倒也不急,擺了擺手,慢悠悠道:「不敢、不敢。」
這一下子,眾人再也憋不住,都笑得前仰後翻,花枝亂顫。
一頓茶吃到二更天,薛老太太困得坐不住了,才讓眾人散去。
出了院門,要分開時,薛瑜攔住薛氏和青柳等人,鄭重道:「姑媽姑父、哥哥嫂嫂們,今日晚了,明天我一定上門拜見。」
薛氏見他還記掛著今日回來遲了的事,笑著勸道:「又不是外人,何必那麼講究?回去好好歇歇,姑媽還等著你後天帶我們出門看熱鬧呢。」
薛瑜做了個揖,「好,姑媽安心等著便是!」
回到錦繡苑,錢氏安排伺候的下人都還在等著,薛氏道:「先給各屋送些熱水洗漱,然後就下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明早再說。」
青柳洗漱完,更了衣躺在牀上,長長吁了口氣。
今天坐了大半天船,又心情緊張地見過各位長輩,現在才能躺下歇歇,她確實有些累了,後腰也有點酸軟。
林湛熄了蠟燭上來,抱著他媳婦兒,一下一下地蹭著。之前歇在客棧,旁邊屋裡就住著爹娘,媳婦兒說什麼也不讓他碰,現在大家離得這麼遠,聽不見動靜,總可以了吧?
青柳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見他越湊越進,不得已推了推,「阿湛,我困了。」
林湛不願放棄,「媳婦兒,你之前還說,到了外祖母這裡就由著我,怎麼不算數?」
青柳睜開眼,羞惱道:「那、那是你逼我說的。」
當時兩邊的屋子裡分別住著薛氏林老爺和林鴻一家子,這人又不安分,逼得她不得不說盡了好話,不然不知他做出什麼混事來。
林湛道:「可你確實答應了。」
青柳今晚實在又累又困,提不起精力應付他,為了早點睡覺,只得抓著他的衣襟,軟話相求,「我今天真的累了,坐了那麼多天船,還沒緩過來呢。阿湛,你饒我一次,明天、明天都由你,好不好?」
林湛嚥了嚥口水,「……好吧,媳婦兒,你說了明天,可不能又騙我。」
青柳戳了戳他的胸膛,小聲道:「只有你欺負我的份,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林湛握住她的手,將她整個人摟緊,「趕緊睡吧。」再讓媳婦兒戳下去,她又要說他欺負人了。
唉,還得明天,有媳婦兒的日子也難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