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世子在一旁接話,“您呀得曉得,能把茶樓酒樓開在天子腳下,背後的人物必定不簡單。”
王書淮腦子還是籌算兩國和談各項細則與數目,沒留心二人的對話。
那文郎中眉頭一挑,看著似笑非笑的朱世子,“世子這麽說,是知道這茶樓是何人開的了?”
朱世子低聲道,“是信王殿下。”
文郎中做了個了然的表情,“原來如此。”
王書淮聽到信王,眸光微微閃爍了下。
一行人坐下喝茶,文郎中笑著問朱世子,“你倒是對信王很了解。”
朱世子笑,“哪裡,信王殿下與我嶽丈家毗鄰,我與殿下有過幾面之緣,哦對了,允之,你與信王也算同窗吧,你們少時曾一同受教於謝祭酒,信王府就在謝家隔壁,我夫人常說信王重禮性,逢年過節總愛往鄰裡送賀禮,倒是沒有王爺架子。”
王書淮若有所思搖頭,“我與他不熟。”
京中哪一位皇子都曾明裡暗裡拉攏過他,唯獨信王沒有半點舉動。
這人深淺如何,王書淮暫時摸不著,只是兩年前信王出京前,二人在奉天殿外對了一眼,那一眼並不友善。
牽涉皇子,朝臣既興奮又隱晦,生怕多嘴惹火上身,卻又按捺不住想打聽幾句。
文郎中問朱世子,“我聽說信王府至今只有兩名側妃,不曾立正妃,這是何故,信王年過二十,論理早該定下正妃人選。”
文郎中其實想說的是,旁的皇子汲汲營營想謀太子之位,利用聯姻鞏固權勢,那信王除了專心帶兵打仗,在京中都快查無此人了。
朱世子失笑,替文郎中斟了一杯茶,
“這事別說是我,怕是連陛下都不曉得,只能問信王本人了。”
文郎中才不會蠢到問這種事,目光旋即落在王書淮身上,自然而然聊起前幾日王書淮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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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夫人那日恰好坐在王家錦棚對面,回來便對你家夫人讚不絕口,說是那孟魯川口出狂言時,你家夫人面不改色,如此風范不愧是書淮的妻。”
一句話將夫妻兩個都給誇了。
王書淮舉盞敬了郎中一杯,“您過譽了。”心裡卻想,謝氏行事確實冷靜持重。
朱世子也在一旁讚道,“說實在的,允之,弟妹才情還在其次,最難得的是品格,府上的事她可曾跟你抱怨過一句?你在前朝與長公主起了些齟齬,她轉背做了一盒補血膏親自送去皇宮,我聽說這事都得了帝後誇讚,娶妻當娶賢,你王書淮真是命好。”
“你再瞧瞧我家那位,平日怎怎呼呼,脾氣一點就爆,你說我為何整日流連茶樓酒巷,不就是不想回去聽她嘮叨嗎?”
提起這茬,文郎中也蠢蠢欲動,別說女人們湊一處愛嘮叨丈夫,男人亦是如此,
那文郎中一改平日溫吞形象,吹鼻子瞪眼道,“你家還算好,我家那位才是個母老虎,但凡我喝點酒回去,她定要一腳將我踹下牀,害得我整日以茶代酒。”
說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文郎中幾若哭道,“跋扈便罷,偏生做事沒個成算,每日只顧著聽她娘家母親挑唆,拿了我的俸祿銀子貼補娘家弟弟去了。”
朱世子沒想到文郎中比他還慘,一時啞口無言,倒是文郎中摸了摸淚,拉著王書淮與他語重心長道,
“尊夫人賢惠謙遜,能乾又穩重,乃書淮之賢內助也,萬不可辜負了她。”
王書淮手腕被郎中牢牢拉著,目光卻釘在茶盞未動,瞳仁裡的暗芒隨著茶水一晃一晃。
兩位同僚所言對於王書淮來說,簡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這樣使小性子的女人,他不僅無法接受,甚至都不會看一眼。
相較之下,謝氏著實從未叫他費過心,做事條理清晰,盡善盡美。
如果一定要挑錯,便是她說了一句“要與他和離”,這算錯嗎?
這麽一想,心裡滋味難辨。
以謝氏之才貌,離了他定能順利改嫁,他亦可再娶。
只是…王書淮抿了一口茶,咽下一團酸澀,沒有繼續往下想。
散了席,王書淮立即縱馬前往謝府,剛到了謝家見了長輩,卻被謝暉告知,謝雲初帶著妹妹看龍舟比賽去了。
“允之,咱們師徒這麽多年,不拘這些禮數,聽說今日梁園人多,你不如去接了初兒回府吧,家裡還有稚兒,別鬧得太晚。”
王書淮遵嶽父之命,往梁園趕,半路追到謝雲初,
燈色如氤氳蒙蒙濃濃鋪在小巷裡,一人立在暗處雙目炯炯,一人站在華蓋之下巧笑盼兮,
遠處湖面的濕風,熱辣辣拂過來,啪打在臉上,卻冷如山澗。
他聽得那人問,“王書淮待你好嗎?”
謝雲初遲疑著回,
“他是我夫君,豈能待我不好?”
“你在撒謊。”信王聲音寒冽。
黑暗裡,王書淮手骨蜷起勒緊韁繩不動,一雙眼如同幽黯的淵,深不見底。
謝雲初愕然,“殿下何出此言?”
信王慢聲回,“你每每撒謊前,總愛遲疑。”
謝雲初哽了一息。
這廝還真是了解她。
王書淮瞳仁猛縮,銳利的目光穿風渡光鎖住那娉婷女子,一向冷靜自持的他眼底罕見翻騰著波瀾。
信王那句話意味著什麽,王書淮再明白不過,心口的怒火不可遏製竄上,卻又被與生俱來的修養給壓下,一時人就跟被兩堵牆夾住似的,半晌沒有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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