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新生兒普遍體黃,一般也看不太出來是黑是白,但若膚色過重,還是瞅得出一些端倪的。
鳳瑾元現在就盯着穩婆手裏的新生男嬰,越看越皺眉,待鳳羽珩出來之後他更是直接了當地問她:“這就是韓氏生的孩子?”
鳳羽珩失笑,“怎麼,自己兒子都不認了?”
鳳瑾元一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這孩子爲什麼這麼黑?”
關於孩子是黑是白這個問題,鳳羽珩早就有心理準備,甚至她的心理準備還在這孩子出生之前。
當初嚴冬,韓氏膽大包天去借了個種,殊不知,那戲班子的月老闆平日裏大白上得多了,白膩子底下卻是個黑胎。只不過他平日裏上臺唱戲白漆上得重,再加上即便是下了臺,妝也不會全卸,生活中也習慣了拍幾層厚粉。因爲他是戲子,人們便也不會覺得有多奇怪,常年的假面下來,便導致了韓氏根本就不知道那月老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是黑是白,是忠是間。
當然,他也不是黑得出奇,只是相對一般人來講,膚色確實是暗了些,可偏偏鳳瑾元這人白白淨淨的,是個典型的白面書生,韓氏也是個白裏透着粉的美人,要說他倆結合,除非基因突變,否則是萬萬生不出一個小黑孩兒來。
但世事難料,中間就插了個戲子。
鳳羽珩早在收留落水被救的想容之後,就着人調查過,那戲子本來面貌沒逃得過班走的眼睛。所以她一直在等,也在賭,就賭這孩子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像父親,先從根本上給鳳瑾元一個打擊再說。
如今,一切如她所願,孩子生了個黑乎乎的孩子,雖然長得好看,但跟鳳瑾元卻沒有半分聯像。鳳瑾元擰着眉瞅着那孩子就是各種糾結,問了鳳羽珩是什麼原因,鳳羽珩也不好好回答,反到是跟着他一起疑惑起來:“是啊,真是奇怪,父親跟韓姨娘都是白膚之人,怎的這個弟弟這樣黑呢?”一邊說一邊瞄了安氏一眼,然後又道:“這還真是怪了,女兒自小就學醫,還真沒聽說過兩個膚白之人會生下個黑孩子。”
安氏心領神會,明白這是鳳羽珩在給她創造機會呢,立馬就幫起腔來:“不只黑,你們看這孩子的眼神,怎的這樣小?老爺和韓妹妹可都是大眼睛,這孩子卻生了雙標準的丹鳳眼,真是奇怪。”
安氏這麼一說,衆人的視線又都向那孩子的眼睛投了去。這麼一瞅,這孩子還真是一雙丹鳳眼,那雙眼睛細長,鳳勾外翹,眼稍延伸到太陽穴附近,好看是好看,但跟鳳瑾元和韓氏卻真真是一個都靠不上相像。
粉黛有些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麼,幾乎就是下意識地衝上前去,撥開人羣,把那孩子一把抱在懷裏,護得死死的,同時大聲道:“誰也不許碰我弟弟!你們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孩子才這麼小,能看出什麼黑白和長相?安氏,莫要妖言惑衆,否則父親不會放過你!”
安氏看起來有些害怕,後退了兩步看向鳳瑾元:“這孩子生得黑,可是老爺說的呀!”
鳳瑾元悶哼一聲,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眼粉黛,正想要說什麼,粉黛卻又道:“女兒已經派人通知了黎王府,想必明日一早,五殿下就會派人來送賀禮了。”
送不送賀禮的,鳳瑾元到沒怎麼上心,但粉黛的話他卻聽得懂,那是在提醒他,有五皇子在背後,這個孩子只要她鳳粉黛認,鳳家就必須得跟着一起認。現在他是沒地位的人,比不上一個與當朝皇子有了婚約的未來正妃。
鳳瑾元心頭髮涼,卻還是說了句:“粉黛說得對,這孩子纔剛出生,能看出什麼。”
鳳羽珩笑了笑,開口道:“的確。不過眼下還有個事情想跟父親問問該如何處置。”
“恩?”鳳瑾元眉心一皺,直覺告訴他,能讓鳳羽珩提起的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但對方當着所有人的面這樣說,他又不得不問問,於是只能問她:“什麼事?”
鳳羽珩指了指粉黛護在懷裏的孩子說:“之前穩婆和大夫也都提起過,韓姨娘這孩子不是足月生的,但我們從去年底父親離京之日算起,到現在,孩子其實是足月的。”
鳳瑾元愣了愣,這才記起之前的確是有穩婆說過什麼不足月的話,當時他光想着孩子能不能順利出生,把這個事兒就給岔了過去,如今鳳羽珩這麼一提到是又想了起來,於是趕緊又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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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羽珩聳聳肩:“我個人到是沒什麼意思,只是今日來時,在府門口看到個人鬼鬼祟祟的正往裏面張望,抓住問了一下,那人竟然招認說是給韓姨娘診脈的大夫,他不但負責給韓姨娘診脈,前些日子還給了韓姨娘一副催產的藥……”
“你住口!”粉黛突然又大叫起來,情緒比之前還要更加激動,要不是懷裏抱着孩子,只怕她都要撲上來跟鳳羽珩拼命。即便是有孩子在,還是管不住腿腳,情急之下擡了腳就要往鳳羽珩身上踹。
鳳瑾元這回到是聰明瞭,擡手就把粉黛那腳給擋了下來,瞪着眼怒聲道:“你幹什麼?成何體統!”
粉黛被氣急了,大聲道:“父親沒聽到她在那兒含血噴人嗎?我踹她一腳怎麼了?我也是皇子正妃,她也是皇子正妃,從殿下們那邊兒論,將來她還得管我叫聲嫂子,我踹她一腳怎麼了?”
此時此刻,鳳瑾元真想到黎王府去問問,那五皇子到底是怎麼看上這個白癡丫頭的?還非她不娶了,不但散了府裏所有女人,現在連正妃之位都許了,這到底是爲什麼啊?
所有人都像看白癡一樣地看着粉黛,程君美氣極反樂,咯咯咯地笑了一陣,然後突然停下來,冷聲道:“四小姐別忘了,你這個所謂的弟妹,可是聖上親封的從一品郡主,有府邸,有封地,那是靠着自己實打實的功績一點一點拼出來的,你哪來的自信去踹人家?”
粉黛臉色泛白,這個道理她當然懂,可是懂歸懂,事情逼到這個份兒上,她若不逞這個強這樣子說,都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事到如今,她再傻也能想得出韓氏的這個孩子是有貓膩的了,但這話別人能說,她可不能說,她必須得找個機會跟韓氏好好問問才能再做打算。
抱着孩子的粉黛有些發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不太敢看鳳羽珩的目光,躲躲閃閃的,到是有些心虛的樣子被鳳瑾元瞧在眼裏。
鳳羽珩挑着脣,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再開口,卻是在埋怨粉黛不知好歹:“本郡主不過是想爲韓姨娘出口氣,畢竟有人竟膽敢給鳳家女眷下藥,這事兒可不是鬧着玩的,定要明查。否則,昨日害韓氏,明日害的,可就是四妹妹懷裏抱着的那個孩子。”
程君曼立即把話接了過來:“沒錯,這事鳳家絕不姑息。”說着,半轉了頭跟身邊丫鬟說:“去,帶着二小姐抓住的人到府衙報官,就說有人毒害鳳家女眷。”
那下人看都沒看鳳瑾元,答應一聲就去了。鳳瑾元本不想把這事鬧大,可程君曼發了話,他知道,攔也是攔不住的。隱約覺得這裏面八成有事,而且還是什麼好事,他心裏煩躁,越看那孩子越覺得彆扭,乾脆不幹,擡步就要走。可這腳步剛擡起來,還沒等着地呢,左腕卻突然被一只像似鐵鉗一樣的手死死抓了住。冰冷無情,緊得幾乎要將他腕骨擰斷一般。
鳳瑾元嚇了一跳,猛地回頭去看,就見鳳羽珩正瞪着眼向他看來,同時說:“父親,孩子我給你救回來了,女人的命我也給你保下了,下面咱們到書房去,把今兒這籌碼好好清算一下。”
鳳瑾元想起之前那檔子事,他想賴帳,可鳳羽珩卻已經拉着他往外走。快到中秋的天氣已經有點兒微涼,他額上漸了冷汗,被風一吹,隱隱的就有些頭痛。
新府很小,鳳瑾元的書院也不能像從前松園那樣氣派,院落面積縮小了一半不止,房間也只有一間。
鳳羽珩是頭一次來,不過引路的下人卻一點都不敢怠慢,一直把人帶到房門前,然後伸手一推,待鳳羽珩拉着鳳瑾元進了去,這才又把房帶上。黃泉雙臂環在身前就在門口站着,那下人瞅了她一眼,低着頭離開了。
進了屋的鳳羽珩這才鬆開鳳瑾元的手腕,猶自往椅子上一坐,開口道:“既然不給我交待,那便讓我來猜猜吧。父親,那千周的長公主康頤處心積慮地嫁進鳳府來,不只是爲了想與您合謀推三皇子上位,繼而拿回北界三省那樣簡單吧?”
鳳瑾元一哆嗦,沒吱聲。
鳳羽珩又道:“康頤自己嫁過來不行,還給你送了個丫頭,並且不養在府裏,這便相當於是千周在你這裏下的雙重保險。康頤若出事,至少還有個小景,小景若出事,康頤也能提前知曉。這樣算來,小景肯定不是一般的丫鬟,但她究竟是什麼身份咱們暫且不論,父親,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手裏……是不是握着什麼千周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