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會，謝明芳迴應：“你去過了，我就不去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但明月不說，謝明芳也不說，蘇真真便不再多問，而是再次拿出族長令遞過去。
“這東西還是交給你吧。”
謝明芳這才掀了眼皮子，雙手攏在袖子裏，依然不動：“九叔給你的，你就留着，日後若是京城容不下你，也能去江南府避一避。”
從他的反應來看，這東西明顯很重要，蘇真真心裏好奇：“上次你九叔說，他們是江南謝家，和京城謝家已經沒有干係嗎？”
“這是世家的規矩，若是要去京城，那麼必定會留下一脈在祖籍，分剝族譜，從此便是兩家人，互不相干，京城世家，再厲害難免避不開黨爭，有爭必然會有機率滿盤皆輸，傾巢之下無完卵，這上千年來的教訓。”
“你們世家人的眼光還真長遠，都想到千年之後的事情去了。”蘇真真感慨，不過她突然想起來，“那你這次不是違背了規矩，聯繫了你九叔嗎？會有什麼後果嗎？”
謝明芳抽出手來，拿出謝營送來的密信，她伸手接過，上面赫然寫着，謝營會親自挑選幾個合適的孫輩送去江南府，讓他不要收下謝九的族長令。
蘇真真愕然擡眸，望着桌上的族長令，呆呆道：“你求了江南謝家幫忙，代價不會是成爲他們的族長吧？”
七月末的江南，又溼又熱，吹進來風都帶着股潮氣。
謝明芳依在車壁上，側眸望着窗外倒退的水田，平靜的回道：“族長只是虛的，既然和求了江南謝家，那從九叔過來的時候，我就是江南謝家的人，按照規矩，江南世家，可以爲官，但不能被皇權所裹挾，所以以後，我不會回京城了。”
不回京城了！
那不相當於謝明芳只是謝營名義上的兒子，偌大的京城的謝家，仔細想來，人才輩出，但在他的光芒下，任誰都是黯淡無光。
相當於謝營將謝明芳過繼給了謝九。
蘇真真再次低頭，望着信件上明顯急切的言辭，這次謝營是真的急了。
他可以給謝明芳時間，也願意讓謝明芳做他想要的做的事情，但決不允許成爲無法踏入京城的謝家子。
“你，你是爲了……”蘇真真本想問出來，但不用問心裏也清楚，若不是自己茶被顧元卿追殺，他必不會聯繫江南謝家。
當時那麼緊急的情況下，她以爲謝明芳聯繫的是謝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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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芳收回視線，拿回信件收好，擡起漆黑如墨的眼眸，和蘇真真四目相對：“知己難逢，我想要做的事情，還是能繼續下去，能用這個身份換回你的命，我覺得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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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父親多年來的教誨和指引，謝明芳面上浮現一抹愧色：“只是以後，只能辛苦父親出京相見了。”
蘇真真心裏情緒翻涌，胸膛起起伏伏，鼻頭有些發酸，這種超越了父母之愛，男女之情的情誼，世間難尋。
見她眼眶紅了，想流淚但流不出來，謝明芳掏出自己手帕送過來：“難得瞧見你也有這般感性的一面。”
彎彎的眼眸裏帶着清淺的笑意，謝明芳當真配得上公子世無雙這個詞。
“感性什麼！除了爹爹和大哥，從未有人這般爲我付出罷了。”蘇真真別開臉，心裏久久不能平靜，眼睛紅彤彤的，像是染了血一般。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蘇真真的心一直是繃着的，此刻和謝明芳共同坐在馬車廂裏，縈繞在心間的孤獨感，居然就這麼散了。
馬車停到了小鎮的飯館門口，謝明芳先下車，見蘇真真眼睛還紅着，身體似乎有些脫力，主動扶着她的手肘下來。
蘇真真下來站穩，什麼話也沒有說，笑着無聲道謝。
遠處跟隨而來的兩房暗衛看到這一幕，心裏頗爲不安，但依然小心靠近。
進了飯館的包間，關好門後，亥豬立刻低聲對蘇真真道：“皇上的人在附近，是子鼠，還有一撥人也在。”
謝明芳朝向虛掩的窗戶，望着門外，淡淡道：“另一波是父親的探子。”
身爲父親最疼愛的兒子，謝明芳很瞭解謝營，轉頭對蘇真真道：“父親接下來會極力勸說父親迎你回京。”
“要是陳祺不答應呢？”
“他可能會親自動手。”
蘇真真神情一凜。
京城裏，謝營的動作比他們想象的要快，在得知謝九出現在南縣，便直接深夜進宮，和陳祺促膝長談。
倒不是希望期望陳祺改變主意，接蘇真真進宮，而是他可以幫忙主持京城大事，讓陳祺去和蘇真真解釋清楚。
陳祺倒是聽出了他的意思：“丞相認爲，明芳喜歡真真？”
沒有人比謝營更瞭解謝明芳，他冷靜的回道：“喜歡過於膚淺，在明兒的心裏，蘇真真便是他的鐘子期。”
“如此嗎？”陳祺面無波瀾，心裏想的卻是，蘇真真竟能讓謝明芳以心相托，南縣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見陳祺依然對他保持警惕，謝營直接挑明：“皇上，臣有一言，或許不中聽，但絕對是實話，明芳赤誠，蘇娘娘也是個灑脫之人，那麼蘇娘娘心裏，明芳便是她的俞伯牙，這世上，她關心的人很多，但是能走進她心裏的人，目前只有明芳一個！”
陳祺神情不變，但周身的氣場冷肅了很多，良久纔回了句：“如此也好！”
謝營起身甩袖，冷冷道：“希望皇上不要後悔！人心不大，能裝下的人可不多，前有周大人，後有任大人，如今還有明芳，皇上好做爲之。”
目送謝營離開，陳祺靜靜的打開剛送來的密報，上面二人相處融洽，沒有逾矩的地方。
腦海裏不斷迴響着謝營說的話，越想心頭越發絞痛。
陳祺捂着心口，眼尾染上殷紅，忽然將密報撕得粉碎。
沒多時，張玉來報，洛才人求見。
着兩三個月，陳祺從未拒絕過洛三孃的求見，今天他拒了，起身去了紫宸宮。
宮裏留下來人王嬤嬤等人，見皇上來了，都驚疑不定，倒是雲光冷靜，主動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