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在全家人的簇擁下順利回府,老夫人一直拉着她的手走在前頭,走得很快,連白興言都要緊追着才能跟上。
小葉氏因爲懷有身孕,還在孕吐最嚴重的階段,所以早早就睡下了,但白花顏是在的。這會兒她正湊近了白浩宸小聲同他說:“沒發現咱家老太太哪裏不對勁麼?你瞅她那個精神頭,我瞅着比母親還精力旺盛,再這麼下去,過幾天該給咱們找後爺爺了。”
白浩宸撇了她一眼,目光裏盡是嫌惡。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真不知道這都是跟誰學出來的教養。雖然白花顏是跟在他生母身邊長大,可他的母親縱然再不教她,也不至於就養成了這副德行。他思來想去,覺得這可能就是隨了根兒,不是隨白興言,就是隨小葉氏。當然,也可能是兩者都學,專挑了那兩個人的短處學的,全身上下沒一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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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妹妹真性情,說話直爽,現下像妹妹這樣性情的女子少之又少,實在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白浩宸這番話說得是十分正經,那認真的樣子讓白花顏確信他真就是這樣想的,並且從這以後還真的以此爲榮,將自己的所謂真性情給貫穿到了底。
而實際上,白浩宸是想起當初陪着三皇子外出遊學時,曾聽三皇子這樣說過,他說:想要徹底毀掉一個人,不是你一棒子將其打倒,也不是你一刀將其捅死。而是你挑準他的缺點,找到他最招人煩的根源,不斷挖掘,不斷吹捧,直到讓他相信他的那些不足之處都是優點。
於是他就會變本加厲地發揚他的短處,直到千人煩,萬人憎,直到把他培養成一個大傻子。這樣就無需你動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給毀了,而且這個摧毀的過程和結果,絕對會比你一刀捅死他還解恨千萬倍。因爲到時候你就會從他身上獲得樂趣,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出醜,被人看盡了笑話,自己卻還頗爲得意自豪。
白浩宸現在就是在用這種方法來摧毀白花顏,把小白癡培養成大白癡,那麼將來再長大一些就會成爲一個真正的白癡。他得讓白花顏明白,雖嫡女之位可坐,但嫡女之本卻不是人人都有的。你白花顏就算坐上了嫡女之位又如何?你永遠都沒有當年白驚鴻的美貌與智慧,更不會有白驚鴻的心機和隱忍。
當然,這是白浩宸的想法,而白花顏顯然並沒有意識到她是在被人刻意培養成一個大傻比,但是她卻看得出白浩宸骨子裏對她的排斥和不屑。特別是前幾日這白浩宸還跟白鶴染站到了一起,公然擺了小葉氏一道,這讓白花顏同白浩宸之間的關係瞬間跌至冰點。
所以她現在在想,別以爲白驚鴻有多高明,再高明又能如何呢?不還是讓白鶴染給收拾得體無完膚,還不是讓白鶴染給扔進了水牢,得瑟什麼呀?
人們各懷心思地到了前廳門口,就準備進去“開堂過審”呢,因爲她們都知道,白興言絕不可能就這樣放過白鶴染。就算是要演一出父慈女孝的戲,眼下這種程度也還沒進入最佳狀態,總得再往深裏演一演才能叫人信服。
可是老夫人不想給他這個機會,前廳是到了,卻沒邁進去,只站在門口跟白鶴染說:“你忙了一整日,一定累壞了,這都過了子時,有什麼事明日再說,趕緊回去歇着。”
這話一出白花顏可就忍不住了:“祖母您這話是什麼意思?父親剛剛也說了,她被人虜了去丟的是整個白家的臉面,雖然現在人回來了,但總也該把事情說個清楚,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回去睡覺,心也太大了吧?拿國公府當什麼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客棧嗎?”
白鶴染瞅了她一眼,沒吱聲,只是在心裏琢磨着,最近幾日沒怎麼同這白花顏打交道,似乎傻叉的程度更重了些。在場這麼多長輩在呢,一個十歲小屁孩兒跟着瞎摻和什麼?
老夫人臉面也掛不住了,她活到這個歲數,都熬成了老夫人,兒子不聽她的也就罷了,孫女居然還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下她的臉面,這個家到底還有沒有規矩禮數?
“聽說三妹妹在跪祠堂。”不等老夫人開口,白鶴染先說話了,“既然都有一個去跪着的了,那也不差多添一個。父親,五妹妹公然對祖母無禮,去跪個祠堂也說得過去吧?”
她挑眉看向白興言,遞過去的一個不容質疑的神情。
要按照以往,白興言肯定是不能聽她的,但是今晚白興言也不知怎麼了,就是一門心思的維護白鶴染,簡直到了對她言聽計從的程度。眼下聽白鶴染這樣說了,趕緊就道:“阿染說得沒錯,無規矩不成方圓,從前我們府上的規矩的確是太鬆散了些,以至於小輩居然敢如此同老夫人說話。來人,將五小姐送入祠堂,罰跪至明日此時再放出來。記着,只准喝水,不許喫東西,本國公倒是要看看,今後還有沒有人敢不把府上規矩放在心上。”
白花顏一聽這話就炸了,“父親,你要罰我?我犯了什麼錯要挨罰?還不給喫的,你是想要餓死我嗎?父親,我母親眼下還懷着身子,您這般對我,就不怕她動了胎氣?”
“放心,動了胎氣我給她治。”白鶴染挑脣笑看白花顏,“去跪吧,理由父親已然說清楚了,你若沒聽明白我就再告訴你一遍。之所以讓你跪,是因爲你對老夫人不敬,是因爲在你心中毫無尊卑。這樣的事情傳出去那才叫丟我們白家臉面,既然都是白家人,爲了我不受你牽連跟着一起丟面子,這個罰你就必須得領着。”
說完,見白花顏又要炸刺,便接着道:“五妹妹若想挑戰一下我的好脾氣,大可以繼續你這種沒有教養的表演。但是我必須提醒你,祖母是我在這個家裏最敬重之人,你對她不敬,便是觸及我的底線。若你覺得罰跪祠堂不能忍,那便依着我的規矩來,我身爲天賜公主,想要降罪於一介臣女,不管是罵還是打,又或是使用更加凌厲的手段,都是可以的。”
白花顏猛地打了個哆嗦,她想起來從前在錦榮院兒門口捱過白鶴染一巴掌,也想起白鶴染居然讓人將她那個新收的侍女給活活打死,便相信白鶴染這話絕不是說說玩而已。
她若再不知進退,真的惹怒了這個瘟神,怕是這一關就沒那麼好過了。
於是她再也不敢吱聲,默默地跟着押送她去祠堂的下人走了。只是臨走的時候狠狠地瞪了老夫人一眼,嘟囔了句:“偏心至此,會遭報應。”
老夫人氣得夠嗆,好在她如今身體好,總不會再像從前那般被氣得大病一場,但這種心情也是十分難受的。好好的一個孩子被養成這樣,白家有這樣的子孫後代,將來還有何指望?
不過白鶴染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同她說:“祖母不要生氣,五妹妹也是好意,她這是在提醒父親呢,萬萬不要偏心,偏心會遭報應。”
白花顏差點兒沒氣死,想回過頭來說她不是在說父親,是在說祖母,可是腦子裏又想起了小葉氏幾乎天天在她耳邊唸叨着的話:要端莊,要端莊,要學學昔日的白驚鴻。
雖然她不明白學白驚鴻那個失敗者有什麼用,但是從前白驚鴻無論是走路還是說話的樣子確實挺好看的,像個嫡女的模樣,所以她儘可能的去學。
明明白天裏都學得挺像樣的,可是一見到白鶴染就破了功,都不是一回兩回了。
她總結來總結去,認爲歸根結底還是自己跟白鶴染的氣場相剋,就不適合生活在一個府宅之內。在這個家裏,就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的局面,無解!
白花顏最終還是沒有回頭,強忍着怒火往祠堂那頭去了。
見白花顏走了,白興言也是鬆了口氣,繼而一臉愧疚地對白鶴染道:“阿染,從前的事都過去了,咱們不提那些了好不好?過去都是爲父不對,是爲父偏心苛待了你,爲父向你認錯。但那些畢竟都過去了,咱們就算再往前追究也只能是徒增煩惱罷了,日子不是還得往前過麼。所以阿染,你就原諒父親,咱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白鶴染抽了抽嘴角,老夫人皺了皺眉頭,後頭站着的紅氏娘仨差點兒沒吐了,就連白浩宸都一臉懵逼地看向這位父親,心裏不斷地猜想着這唱的究竟是哪一齣。
而林氏更是不解,只是她沒心思去思考白興言是不是真的醒悟了,眼下她只是擔心自己的女兒。先前跪祠堂也就跪了,最多遭點罪餓兩頓。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白花顏去了,她的女兒跟那位五小姐的關係一向不怎麼樣,她是真怕兩人跪在一間屋裏再出點兒什麼事。
如果白燕語跟白花顏之間鬧出事端了,那都不用想,府上肯定是要替嫡女說話的。
林氏越想越心急,好在這會兒白興言表演完了,正跟白鶴染說早點回屋歇着。
於是她悄悄跟上了走回念昔院兒的白鶴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