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國公府特別反常,白鶴染的馬車停到門口時發現府門竟是大敞開着的。
因爲在衙門那頭耽擱得久,這會兒已經過了子時了。原本君慕凜想說送她回來,但因爲她躲冷若南躲得急了些,韓天剛跟君慕凜彙報工作又彙報得太詳盡了些,以至於她走的時候他實在沒趕上,連原本打算一起送她回家的九皇子和四皇子也沒趕上。
劍影在馬車停住之前傳來消息,說幾位殿下進宮去了。她知道這是必須要走的一道程序,被她困在南郊的那位到底是皇子,不管當時如何快意恩仇,回來之後還是得跟皇上有個交代。
她從馬車上走下來,馬平川拽着繮繩納悶地嘟囔:“這又是在搞什麼幺蛾子?大半夜的不關府門,等賊呢?”說到這,立即意識到說錯話了,因爲府門沒關很有可能是在等白鶴染,他這一下把主子說成賊了,這還得了。
正準備改口呢,白鶴染卻把話接了過來:“可能就是在等賊呢,只不過在他們眼裏,這個賊很有可能就是本小姐我。”她往前走了兩步,看到府門裏有下人慌亂地跑了出來。
“呀!二小姐回來了!二小姐回來了!”一見了她,下人立即興奮的大叫,然後轉身往裏頭跑,一邊跑一邊喊:“老夫人!老爺!二小姐回來了!二小姐平安回來了!”
她皺了皺眉,有些摸不清楚這是個什麼路子。
很快地,白府上上下下一大羣人呼呼啦啦地往門口趕了來,走在最前頭的居然是老夫人。那大步邁得,簡直比緊隨其後的白興言還要利索,最後還小跑了兩步。後面的白興言看得是一愣一愣的,那眼神,那表情,跟看妖怪一樣。
“阿染你可回來了!”老夫人奔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真是急死個人,你快跟祖母說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外頭都傳聞是五殿下設計陷害你,是這樣嗎?”
白鶴染笑着安慰她:“祖母莫要聽那些謠言,是廟會上出了亂子,我跟五殿下被人羣衝散了,什麼陷不陷害的,沒有的事。”
白興言這時也走了過來,直奔着白鶴染。白鶴染此時已經做好了大半夜再跟這位父親懟一場的準備,甚至還在心裏暗暗哀嘆自己何其悲慘,在外頭累了一整天,回來還要跟父親打架,這樣的家庭當真不幸福。
然而她這回還真是猜錯了,今兒的白興言不但沒像以往那般同她發火,甚至還擺出了一張慈父面容,殷殷切切地同她說:“阿染,爲父找了你一整天,府裏能放出去的人都放出去了,城裏城外的找,甚至都看到了同樣出城去尋你的九殿下和四殿下,可就是找不見你的人影。阿染,你可知爲父有多擔心你?你可知你把家裏人都給急壞了?阿染,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傷到哪裏?究竟是何人將你擄了去,你可知曉一二?”
白鶴染的眼睛眯了起來,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她呢!被人擄走,這在這個時代可謂是女子的大忌,一旦被冠以這個罪名,那女孩子的名聲基本就毀了。不管有沒有發生實際的傷害,名聲一毀,一生皆毀。
眼下白興言居然這樣問她,其心可誅。
老夫人首先不樂意了,狠狠地瞪了白興言一眼,“阿染都說了什麼事也沒有,你莫要亂說。什麼被擄了?根本沒有那樣的事,我們阿染只不過出城辦事回來晚了,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她是天賜公主,還要管着正在興建的天賜鎮,事情多是在所難免的。”她一邊說一邊把白鶴染往院兒裏拽,想着不管有什麼事先回府再說,總不能站在府門口說這樣的話,叫人聽了什麼樣子,傳揚出去就更不好了。
可是府門口站的人實在太多,全家的老老小小,再加上他們各自的下人,簡直是把府門給堵得水泄不通。紅氏娘仨倒是立即讓開了道,白浩宸也把路給讓了出來,可是其他人沒動,這也就導致老夫人拉着白鶴染才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根本進不去。
“哎喲,母親!”白興言一跺腳,一臉的焦急和無奈,“母親,咱們都可以自欺欺人,可是這事兒街上都傳遍了,咱們瞞得了誰呢?爲了找阿染,我們幾乎把整個上都城都翻了過來,就連原來癆病村那地方都派人去找過了,根本沒見阿染啊!而且這事兒它現在不是我亂說,是所有人都在亂說,那凌王府門口的鬧劇您不是沒看到,您可是親自去了凌王府,親眼瞧見的呀!所有人都在說天賜公主被五皇子給出賣了,被壞人追出了城,您讓我能怎麼辦?”
老夫人一時無力反駁,因爲白興言說的是實情。她有心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無聲的就給辦了,可城裏百姓卻沒想到這一層,居然大張旗鼓地跑到凌王府鬧架去了。這一下可真是把事兒給鬧大了,不管她這邊如何壓制,眼下全城的人幾乎都知道天賜公主出了事,白興言就算什麼也不說,這事兒也瞞不住。
老夫人氣得都打了哆嗦,白鶴染有心安慰安慰,白興言這時又把話茬兒給接了過來,竟是罵起了韓天剛:“都怪那上都府尹,城隍廟那些人都是他給攛掇到凌王府去的,就是他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也不知道咱們白家究竟哪兒得罪了他,竟能讓他如此所爲,這讓我們白家的臉往哪兒放啊!”他說得痛心疾首,就差抹眼淚了。
白鶴染看着這表演,再想想他說的話,一時也是懟不回去。因爲白興言分析得也不是沒有道理,縱然她心裏明白韓天剛這樣做的目的其實就是想爲她出一口氣,可畢竟也是忽略了這件事情的影響力,忽略了她身爲一個女孩子在回來之後,將面對什麼樣的流言蜚語。
其實不只韓天剛忽略了,她自己也忽略了,忽略了這個時代對於女子的約束,也忽略了這件事情在有心之人的惡意揣測和散播下,會給她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不過她卻並不在意這些,也不會因爲名聲好壞而讓生活有所改變。就算這個家裏容不下她也沒什麼,她如今有今生閣,有在裝飾着的首飾鋪,有即將到手的胭脂閣,還有城外偌大一個天賜鎮。那鎮上有已經在設計圖紙的公主府,那裏纔是她今生常住的家。
除此之外,她相信君慕凜也會很樂意地把她接回尊王府去,再不濟她還有那麼多銀子,買座宅子還是買得起的。
這樣一想,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富有,除了這個家之外,還有那麼多可去之處,還有那麼多產業,甚至都有自己的封地了。白興言在這蹦噠什麼呢?這座文國公府啊,要不是想着這是當年淳于藍用一頭撞死爲代價給她換來的棲身之所,怕是她早就棄了,早就走了。
“父親。”她看向白興言,脣角還掛着淡淡的笑,“有些事情發沒發生過,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但你今夜打着國公府顏面無處安放的理由在這裏痛心疾首,我也不好說什麼。不如您劃條道道出來,是讓我現在轉身就走,還是要把我送到尼姑庵之類的地方?又或是我得以死保全國公府的名聲?您的想法都可以說出來,咱們一起商量下,選擇個最佳方案。”
白興言回看着她,依然是一臉慈父般的模樣。白鶴染敢篤定,就這個表情,就現在這張臉,換任何人瞧了都會動容,都會認爲這是一個好父親,甚至都有可能爲了不給這個好父親添麻煩,自己去選擇一條對自己來說最殘忍的道路。
可惜,她是白鶴染呀,她怎麼會信。
不過今夜的白興言的確反常,面對白鶴染這樣的話,他既不生氣也不就坡下驢收拾這個女兒,他反而擠出幾滴眼淚,上前將白鶴染的手從老夫人手裏接了過來,緊緊握住。
“哪一條都不選!”他說得十分堅定,“你是我的長女,是我白家的嫡長女,爲父如何捨得你那樣做。何況今日這個事情根本怪不着你,你也是被人給算計,要怪就怪那五皇子,一切都是他鼓搗出來的。阿染你放心,這事爲父一定會爲你討個公道,即便他是皇子,他也不可以如此作踐臣子的女兒。”
他說得義憤填膺,一邊說還一邊把人往府門裏拉,“走,阿染,跟父親回家,這是你自己的家,你不回家你還能回哪兒?放心,不管出了多大的事,家裏都是你最後的退路,父親也永遠都會站到你這一邊的。阿染,別怕,父親會保護你。”
白鶴染都聽懵了,幾乎以爲這白興言也被穿越了,這身體裏頭住着的靈魂換人了吧?
白蓁蓁這時也在小聲跟紅氏討論:“你說咱們家這位國公爺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他老眼昏花把二姐姐看成了當初的白驚鴻?這場面不對勁啊,他什麼時候對二姐有這般好心?”
紅氏戳她的頭,“就不能往好了想?萬一是大徹大悟改邪歸正了呢?”
白蓁蓁都聽笑了,“姨娘,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我就這麼跟你說吧,母豬能上樹,他都不能頓悟。所以,千萬不要抱有這種幻想,咱們還是想一想,他這僞善的面具後頭,究竟藏了一副什麼樣的罪惡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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