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不等阮瑤回答,來喜就從柱後走出,一甩拂塵,大步走下了台階。
他並未隱藏行蹤,走路時,厚厚的鞋底踩在漢白玉石階上,腳步聲甚是明顯。
夏兒原本縮成一團,聽到聲音,想要開口,卻很快閉口不言,只是眼睛咕嚕嚕的轉,身子往旁邊挪。
韋興則是面無懼色。
他之前是在皇后跟前伺候過的,如今在巾帽局這樣的優差肥缺,也是因為不間斷的給明粹宮孝敬換來的。
這宮裡講究的就是個背後有靠,況且此處是東明宮外,偏僻得很,貴人主子都不常來,他自然沒什麽好怕的。
等看到來喜的時候,韋興先是驚訝,而後就露出笑臉,同樣甩了下拂塵,道:“原來是來喜公公,您貴人事忙,我便不多打攪了。”說著就又要去拉拽夏兒。
來喜本就是來尋他晦氣的,見狀,立刻走上前去站到了夏兒面前,沉聲道:“宮闈之內,怎容得你這般放肆?”
韋興一聽便知來喜來者不善,也就收了剛剛的客氣模樣,直接道:“呦,公公這話老奴我可就聽不懂了,不過是辦差,怎麽談得上放肆不放肆?”
來喜被他氣得直笑,明眼人都瞧得出這色胚瞧上了夏兒好顏色,要欺負人家,不過這話總不好明說。
倒不是怕得罪韋興,而是為了夏兒的臉面考慮。
雖說是奴婢,可到底是個姑娘家,又年輕,若是真的捅破了,以後這姑娘不單單要被人恥笑,只怕該有的前程也都沒了。
來喜到底是個心善的,便道:“東明宮是太子寢宮,不比旁的地方,陛下都下了旨意,讓殿下好好養身,你偏要在外頭吵鬧,也不知是借了誰的膽氣。”
韋興卻有恃無恐:“這是我的對食,之前可是也拜過天地的,不日便要調去巾帽局,自然不比尋常人。”
夏兒聽了這話,猛地站起來。
剛才她閉口不言,那是因為不知道來人是不是這老太監的幫凶,只得先老實待著。
她雖年輕,卻能聽出話音。
之前夏兒與來喜並無交集,自然不會臉大的覺得人家是給自己出頭。
可她聽得出,來喜公公是鐵了心要管一管這事兒的,不管是為了她,還是跟韋興有仇,總歸是能幫到自己,夏兒自然是要拚一把。
於是她立刻昂起臉,露出了一張清秀面容,算不得美,可鮮亮得很。
阮瑤這才瞧見小姑娘眼中根本沒有淚水,雖然狼狽,但是眼睛清明,毫無懼色,聲音也格外響亮:“來喜公公你別聽他瞎說,奴婢不是他對食,奴婢不跟他走,求公公救命。”
說著,夏兒就要往來喜身後躲。
可很快就被韋興一把拽住。
來喜趕忙上去攔,厲聲道:“什麽對食不對食的,宮規怎麽容得下對食之事?”
“宮規雖未提起對食,可也沒禁了不是?不管是不是你情我願,那都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與旁人有何乾系。”韋興臉上笑著,可是笑容裡帶出了些不以為然的譏誚,“莫管閑事,來喜公公管管自家也就是了,手伸得這麽長,可是要被打的。”
這話說的賴皮,甚至蠻不講理。
可來喜找不出什麽錯處,畢竟尋常他也不管閑事的,這會兒只瞪著眼睛看韋興,卻沒了話說。
就在這時候,阮瑤走上前來,已是沒了剛剛的冷淡,而是恢復了往日的平和安然,開口道:“韋公公,若提起宮規,那就有得分說了。”
而韋興在看到阮瑤的瞬間,臉上出現了片刻的恍惚。
他在宮中這麽多年,不管是宮妃還是宮女,新鮮顏色見得多了去了。
可是就沒有一個越過阮瑤的。
長得芙蓉面貌,聲音宛若鶯啼,最妙的是,雖然被丟去做了雜事,受了苦楚,可是依然膚白勝雪,性情單純天真。
這樣的女子實在是太過難得。
若不是後來阮瑤被調到內殿,只怕韋興用盡手段也要把她攏到身邊。
如今見了,韋興一時間竟忘了她與太子之間的傳言,立刻上前兩步,道:“許久不見,阿瑤可還安好?”
阮瑤隨手從來喜手上拿過拂塵,往前一頂,直接抵住了韋興的肚子。
她的力氣不小,這次又沒收勁兒,一下就讓韋興覺得肚子鈍疼,不得不停了下來,剛剛興起來的旖旎念頭也被懟了個一乾二淨。
而後就聽阮瑤道:“雖說宮規中並未提及對食之事,可韋公公如今所做亦是有違宮規。”
韋興捂著痛處,卻又不好痛呼,只得咬牙道:“哦,既如此,不如阮女官說說看,瞧瞧老奴是違反了哪條哪例,若說不出,那老奴可就要跟阮女官去總管公公面前說道下了。”
之所以這般,韋興是篤定她說不出的。
畢竟大齊皇宮宮規森嚴,條條框框皆有定數,但是若想要把其中的每條每句都背下來可不是容易事。
前前後後十二卷,每卷又有超過百條,莫說尋常宮人了,就連八局四所裡面的掌印太監也不一定能說得清楚明白,遇到事情還要細細翻閱。
可他低估了當初還憨傻著的阮瑤對生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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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離家時,阮家父母和兄長就細細叮囑過她,在宮中要規行矩步,小心為上,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一定要弄得清楚明白,這樣才好平平安安熬到年紀放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