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城外，彷彿兩個世界。
施粥的棚子外全是難民，正經的官道上依然有馬車進出。
因爲得知這裏施粥，附近的難民開始往這邊涌來，雖然不允許佔用官道，但是人數一多，秩序就開始崩壞。
遠處的難民爲了儘快排上隊，已經不管不顧，擠上了官道上，導致前方道路變窄，有輛馬車沒有及時停下，導致人馬相撞，數個難民受傷，馬車也橫在了路中間，車上的人受了驚，頓時開始大罵，最終官道堵塞，不得通行。
蘇真真很擔心，哪怕嚴大人沒有貪污，這撥下來的銀子怕是依然不夠。
身邊的馬車窗簾忽然掀開，有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問道：“娘，我們多久才能到呀？”
車裏的滿頭珠翠的貴婦人笑銀銀的安撫：“快了快了，暖暖別急。”隨後望着窗外的難民，眼底極盡鄙夷，“真不知道知府怎麼想的，居然這麼早施粥！難得沒下雨，想出門遊玩下，居然被這羣乞丐堵住了路，真是晦氣！”
簾子放下後沒一會，小姑娘又拉開了車窗簾子，望着外面，手裏喫着造型精緻的點心，天真的道：“原來是乞丐呀，好多乞丐呀。”
貴婦人拉回小姑娘的手，她手裏的點心便掉到了地上，直接合上窗簾，很嚴肅的提醒：“別看了，乞丐有什麼好看的，髒兮兮的！”
大約是前方的路通了，馬車開始緩緩動起來，這輛馬車走了，身後突然竄出來幾個難民，衝上去爭搶小姑娘掉在地上的點心，甚至還有兩個年紀小的孩子，直接趴在地上，舔着點心的渣滓。
蘇真真努力平息了下心情，叫上失神的折光繼續往前走，人和人從來就是不同的。
大災面前，只能儘快解決災情，纔是根本之道。
大約走了將近一個時辰，他們纔到了盡頭，同時也發現，越往後越沒有人維持秩序，領了粥的難民爲了喫飽，開始繼續排隊，導致後來人餓着肚子，渾然不覺。
一共四條隊伍，這麼長的距離，至少有一萬人。
其中許多帶着南方的口音，要說現在這個時候，南方應該中部嚴重纔對，情況卻比荊州更加糟糕。
蘇真真大約能想到原因，但她也只能一步步來。
等到他們返回時，突然發現難民開始迅速往前面聚集，有人不斷往後傳話。
“沒有米粥了！！”
“沒有了！”
“沒有！”
後面的難民立刻騷動，開始大批量不再排隊，往前面涌去。
爲了避免誤傷，蘇真真立刻退到另一邊，但同時也加快腳步往前趕，施粥不應該這段時間才結束的。
難道出現了意外？
大約兩刻鐘，他們趕回城門口，大批量的官兵騎着馬，開始毆打驅散難民，同時宣佈：“從今天開始，不再施粥！膽敢闖關者，殺無赦！”
蘇真真望着那個說話的人，他身上穿着官服假戲甲冑，腰間還有還有地方官兵的統領腰帶，這是衙門的官兵？
許多人開始質問爲什麼，其中有消息靈通的，大聲喊道：“朝廷的賑災銀已經到了，憑什麼這麼快就不施粥了！難不成你們都貪污了！”
“貪污！”
“貪污！”
很多難民並不清楚這說的是什麼，只聽到了賑災銀和貪污，現在停止施粥，許多人都沒有喫上粥，一呼百應，全都跟着大喊。
眼瞅着場面控制不住，領頭的那個統領身邊有人低聲問：“衛統領，要不要殺雞儆猴？這裏頭有人故意壞事！”
衛熊冷笑：“不必！反正他們恨得也是知府大人，和我們無關。”
隨着騎兵退去，城門直接關閉，還沒有回去的城內人，頓時慌張起來，紛紛喊話出錢進城。
在以前這很好使，但這次沒有用。
蘇真真回頭看了眼亥豬：“你進去打探下情況，仔細查查那個衛熊。”
亥豬領命退下，繞路去了另一邊城門。
望着越來越激憤的難民，蘇真真有不好的預感，帶着折光和許錯，往旁邊的樹林退去。
他們剛走不久，難民們就開始砸城門，亂成一團。
折光很生氣：“有人故意挑事！”
“不止如此，城內怕是也出了意外。”蘇真真躲在臨時搭建的棚子下，望着前面過來的老人小孩。
想着這裏公開施粥，這些人走路慢，沒有力氣，爭搶不過年輕力壯的男人，怕是要在這裏暫時住下，等着下施粥。
“姐姐，你們有水嗎？”突然有個年幼的聲音出現在耳邊。
蘇真真回頭看去，是個到自己肩膀的小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是剛纔趴着跪舔點心渣滓的男孩之一，腰上和褲子上有暗紅色的血跡。
“有。”蘇真真從腰間拿了水壺出來遞過去。
男孩感激不已，接過水壺的時候，發現下面還有個小瓶子，他驚訝的擡眸，只見蘇真真微微點頭，他才趕緊接下來，擡手作揖道歉，然後沒入難民中。
折光微微驚訝：“這是讀書人才會的禮儀，這個小男孩他……”
蘇真真往外走了兩步，穿過人羣看到了那個男孩背對着衆人，正給一個老奶奶的腿腳上藥。
剛纔看到他身上的血跡，有新有舊，想來是有人受傷。
這個時候還帶着奶奶，也是個孝順的孩子。
喝了水上了藥，小男孩過來還水壺，再次道謝。
蘇真真問他：“你是哪裏人？”
“衢州的。”男孩神情黯淡。
“那邊水患不嚴重吧，沒有主幹河流啊。”蘇真真奇怪，衢州的人居然逃到了荊州，有點離譜啊。
男孩攥緊拳頭，眼神憤恨：“原本是不嚴重的，但只有嚴重了才能找朝廷要銀子。”
果真是這樣嗎？江南府的官場都已經換了一批，居然還是這樣。
“姐姐的口音聽起來不像是荊州人，你們是從京城來的嗎？”男孩鼓足勇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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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真真沒有回他的話，只是說：“你們留在這裏等等，明天若是不施粥，你們就去雲夢縣，那裏可以找到活幹。”
男孩趕緊點頭，道了謝，看着蘇真真他們朝城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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