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深,風雪越大,擾得難眠的人更加不能眠。
百里明川躺在榻上,雙手枕着後腦勺。他身旁,放着一封急件。他還沒等來古老頭的信,就先等來了水姬的信。
這信裏說,父皇病重,快不行了。戰況極好,再過幾日他們便可裏應外合,拿下皇都廣安城。水姬催促他,儘早回去,準備繼位。
百里明川面無表情,那雙狹長的眼睛不見一貫魅惑邪佞,而是有些失神,空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就這樣,一夜躺到天亮。
陽光照射進來,風雪停了。百里明川才緩過神來,起身下榻。他寫了兩封信:一封是給水姬的,令人水姬輔佐太子繼位,收太子兵權,共同對付祁蘇兩家另一封是給父皇的,信中就只有一句話,“你永遠都不能再誣衊我了”。
他對朝堂,對權勢一點興致都沒有。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爲了告訴父皇,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能任人污衊的孩子了。
那一年,他不過七歲,就完成了鮫族的蛻變,遠遠勝過族中任何人,極得器重。可是,父皇的寵姬故意製造了一場意外,逼得他推了一把懷有身孕的母后,母后小產身亡,一屍兩命。
無論他怎麼解釋,父皇都不相信他,而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事實”,相信寵姬的挑撥,認定了他是個惡魔,小小年紀就心思歹毒,十惡不赦。
他明明比父皇更加期待母后腹中那個孩子,天天催着母后一定要給他生個妹妹,卻被父皇的寵姬污衊成,他嫉妒那個未出生的孩子,他害怕失寵。
這件事並沒有公開。父皇表面上沒有治他的罪,心裏頭卻判了他死刑。母后過世,父皇不聞不問,他擁有的一切就都被奪走了。他堂堂一個嫡子,卻過得連個奴才都不如。
如果不是偶遇了古老頭,學會了藥術毒術,他怕是活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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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那年,冰海異變。父皇集全族之力,招兵買馬,拉攏各大家族,爭奪玄空東部那片沃土。戰火四起,兵荒馬亂中,他以一帖藥方,阻止了軍中霍亂蔓延,終於讓父皇想起了他。從那之後,他就擁有了同父皇談條件的籌碼。
他製藥也製毒,救人也殺人。兄長們執行不了的任務,他一件一件辦得滴水不漏,完美漂亮
萬晉建國之後,他得了父皇無數賞賜。他一擲千金,他風流倜儻,他沒心沒肺。在外人看來,那都是父皇寵出來的。可實際上,那是他付出了各種代價,將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地位、財富還是權勢,一樣一樣全都換回來。
這些年來,萬晉皇族但凡敗露的種種陰謀,惡行,無一例外,全部都算到他頭上。就如同,偷盜神農谷藥材謀害君九辰,挑撥程祁兩家,此事,他不過是奉父皇的命執行。而事情一敗露,卻污衊爲個人行爲,被毫不留情地推出頂罪。甚至,連祁蘇兩家勾結,污衊他天炎殺澤太子,父皇竟也相信。外人懸賞抓拿他就罷了,父皇竟也動真格的,要將他交出去
這一次舉兵,他謀的不是萬晉的皇位,他不過是想同父皇清一清總賬罷了
兩封信函都送出去了,百里明川才躺回榻上。然而,他剛剛閉眼,敲門聲就傳來了。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承老闆。
百里明川只當沒聽到,側身,拉被子矇住了頭。
承老闆卻道,“三殿下,要事相商。”
百里明川翻了個白眼,起身,沒有去開門,而是從一旁跳窗而逃。只可惜,承老闆早既料到,追了過來將他攔下。
承老闆一襲黑色長褂,又帶上了全臉面具,至今都仍對百里明川隱瞞真實的身份。不爲別的,只因爲,百里明川雖是古老頭的徒弟,卻非雲閒閣的人。古老頭是在雲閒閣建立之前就收百里明川爲徒的,純粹是私事,與雲閒閣的任務無關。
之前,百里明川不過是萬晉的皇子,而如今,已是萬晉的掌控者。他並不清楚,古老頭是否會改變主意,讓百里明川加入雲閒閣更不清楚百里明川是否甘心屈爲人臣。這一切,還得等古老頭的來信纔有定論。他如今最關心的是百里明川手上那兩個人質,尤其是天炎大皇叔
那日親眼見識了君九辰的影術,承老闆至今都還心驚膽戰他不得不重新琢磨君九辰的身世
在玄空大陸的影術失傳數百年,只在黑森林裏出現過一次。而在雲空大陸,影術是大秦國太傅顧北月的家族祖傳祕術。雲閒閣要尋的那個男孩顧南辰,是大秦公主的貼身護衛,是大秦公主青梅竹馬的未婚夫,也是顧北月的養子,影術的繼承者。
冰海異變之後,他被派到玄空大陸,暗查大秦公主的下落。不過一年的時間,他就神祕失蹤了。
雲閒閣尋人尋了那麼多年,最直接的憑證就是影術黑森林中出現影術,雲閒閣幾乎傾盡了人力去追查。
承老闆和夫人曾經得到一份人販子的祕密名單,君九辰的大名赫然在列。但是,他們並沒有將君氏被拐的嫡長子,同顧南辰聯繫在一起
雖然君氏嫡長子被拐賣到雲空大陸,而顧南辰是大秦太傅顧北月在雲空大陸抱養的孩子。但是,同一年被拐的孩子那麼多,被抱養的孩子也諸多。再者,顧南辰在玄空大陸失蹤那年,君氏皇族並沒有任何動靜,君九辰是十七歲纔回到晉陽城,引起轟動的。
君氏若尋到嫡長子,不至於那麼多年都無聲無息,更不至於遲遲不立君九辰爲太子承老闆和夫人一直都傾向於如今這個君九辰,是一個冒名頂替者,並非真正的君氏嫡長子。
然而,君九辰使出了影術,顛覆了他之前所有推測他已經第一時間,將消息送去雲閒閣了。他現在迫不及待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審問天炎的大皇叔
天炎皇族一直對外宣稱君九辰自幼跟着大皇叔習武,他自是要問一問這位大皇叔,君九辰的影術從何習得
承老闆急在心中,表面倒依舊冷靜。他對百里明川道,“看在你師父的面上,給我兩個時辰,單獨審一審君氏那位皇叔。”
百里明川瞥了他一眼,呵呵冷笑,“沒有我師父的信,一切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