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青雪纔剛拿起筆,又重新放下。
她擡起頭,無視時寶寧得意洋洋的目光,沉聲應道:“稟娘娘,此題青雪認輸。”
“什麼?”
凌瑞音驚訝地從榻上站了起來,剛要開口,瞥見時寶寧急切的目光時,又重新坐了回去。
她握緊拳,平靜地宣佈:“既然此輪青雪棄權,那便是寶寧郡主獲勝。”
時寶寧急着又說:“娘娘,請出下一題吧!”
然而凌瑞音卻表示:“今天時候也不早了,剩下的題目哀家還要好好想想,你們先回去吧!
明日再定時間比試!”
時寶寧的一鼓作氣被打斷,有些不甘心,暗道凌瑞音偏心,卻也沒有法子,只能與董慧請安離開。
臨走前,時寶寧故意走到時青雪身旁停頓了一下,眼中透着得意,彷彿在說:這就是你說的能贏我?
時青雪若有所覺地擡頭與時寶寧對視。
她的神情中帶着肅殺之氣,彷彿能將人凍住一般。
時寶寧呼吸一滯。
就聽見時青雪清冷地說:“大姐姐,我不欠你什麼。”
這聲音坦坦蕩蕩,與其說是說給時寶寧,不如說是給她自己一個警醒。
時寶寧根本沒能明白時青雪這話意味着什麼,就下意識地想要反駁。
但是凌瑞音在場,時寶寧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瞪了時青雪一眼,就離開了。
凌瑞音揮退左右,耳室裏就只剩下她和時青雪的時候。
她才衝時青雪招招手,“孩子,過來。”
時青雪依言走了過去,溫順地在腳踏上坐下。
“孩子,哀家問你,剛纔你什麼也不答,可是在讓時寶寧?”凌瑞音一邊撫弄着時青雪的頭髮,輕聲問道。
時青雪聞言,神情中又帶了點恍惚。
但這次她很快就回過神,朝凌瑞音笑了笑,搖頭,“不是。”
“你不用騙哀家了。哀家還記得你祖父還在世的時候,曾捧着你幼時之作進宮同先帝炫耀,還道你們時家後繼有人了。
如果哀家沒有記錯的話,你那篇論述的題目便是合縱連橫。那麼多年過去了,即便沒有突飛猛進,也不至於連一片最基本的論述都寫不出來。”
凌瑞音這要害抓得極準,饒是時青雪舌燦蓮花,一時間竟然也想不到好的說詞。
青雪苦笑了聲,很捧場地說了一句:“娘娘,您的記憶力可真好!”
她都差不多忘記了的事情,凌瑞音竟然還記得。
凌瑞音虎着臉看她,不說話。
時青雪絞盡腦汁,乾脆半調笑地轉開話題:“您明知青雪做過這題目,還出這道題,莫不是故意讓我的嗎?”
不想凌瑞音還真坦坦蕩蕩地點頭,“沒錯,哀家確實考慮了這一點。”
時青雪笑容一僵,就聽見凌瑞音繼續幽幽地說:“只是沒想到你卻在讓時寶寧。”
而且‘讓’得還十分沒有技術水平,竟然直接棄權,凌瑞音想裝作不知道都不行。
凌瑞音盯着時青雪看,嚴肅地訓道:“青雪,哀家知道你與時寶寧姐妹情深,許是不想讓這場比試壞了你們的‘姐妹情誼’。”
提到‘姐妹情誼’四個字的時候,凌瑞音故意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時青雪,只把人看得臉熱,才繼續說:“哀家就不評判你們所謂的姐妹情誼了,單是說比試……你必須知道,有些比試是不能讓的!”
時青雪先是羞愧得擡不起頭,最後聽到凌瑞音一直強調‘不能讓’,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解釋一句。
“娘娘,您聽我說,其實我並不是在讓大姐姐的。”
凌瑞音瞥着她,彷彿在說:你說,我看你能說出什麼花來?
時青雪嚥了口唾沫,輕聲解釋:“您也說,‘合縱連橫’在我幼時祖父就已經給我出過考題了。那您可知,大姐姐當時也在場。”
“喔?”凌瑞音這纔來了一點興趣,她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
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們剛纔都是那表情。”
時青雪:“那時候大姐姐身子還很虛弱,簡直到了一步三喘的程度,但她又十分要強,苦讀兵書,不肯讓自己落後於人。
反倒是我,仗着天生的資本,最不愛窩在家裏,總是到處亂竄,爺爺和爹爹也不曾管過,反而鼓勵我多到軍營裏鍛鍊。”
她自嘲地笑了下,才繼續說:“於是到了考理論的那天,我玩得太瘋,急着準備接下來冬獵的事,隨手寫了幾句話就交差了事。”
“這也能行?”
凌瑞音這回真真切切地吃了一驚,那時候的時青雪不過六七歲的小童,隨便寫篇策論竟然都能得到時磊的認可?
難道時青雪真是天生的將才?
時青雪苦笑,無奈道:“當然不行!爺爺看完我的策論後,雷霆大怒,直接取消了我的冬獵,還給我禁足,讓我乖乖學習·家中兵書典籍,什麼時候把策論寫好了什麼時候才能出門。
那時候我差點沒被憋悶死,牟足了勁把家裏頭的兵書都讀了一遍,策論寫了四五篇,才總算過關。”
凌瑞音沒想到時青雪的童年竟然還有那麼有趣的一段經歷,又是好笑又是無奈,“那你該是對‘合縱連橫’這個題目很熟悉纔是,怎麼這回一個字都沒寫?”
時青雪:“我只是忽然想起那時候的情景也和現在差不多,我和姐姐各佔一張書桌,長輩們就圍在我們身邊,姐姐正認真寫着,時不時還咳嗽兩聲,莫名讓人聽着心酸。
我隱約記得孃親就是那時候悄悄走到我身邊的,她小聲對我說:‘你姐姐正病着呢,你要讓讓她’。
說起來,類似的話小時候孃親不知道同我說過多少次,我當時急着去玩,也沒有多想,既然姐姐要贏就讓她贏……”
那時的場景和現在的何其相似,以至於時青雪一開始還恍惚着沒有回過神。
她終於想明白爲什麼前世時寶寧明明是她的親姐姐,她卻和對方不怎麼熟悉,反而和三房的時寶春關係要好。
別人家都是姐姐讓着妹妹,大的讓着小的,她卻總在幼時被孃親耳提面命要讓着時寶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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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不至於心有不滿,卻仍下意識地選擇了疏遠。
直到如今,她才終於想明白過來。
她從來都不欠時寶寧什麼!
不論是時寶寧的體弱多病,亦或是誰比誰更受寵。
都不是時青雪能夠決定的事情,她根本不需要也不應該將所有責任往自己身上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