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發佈時間: 2024-08-26 14:4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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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秘密

虞清嘉待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慕容檐在笑她。虞清嘉臉頰立刻紅了,慕容檐確實姿容出色,他隨隨便便坐在那裡什麽都不幹,都會有侍女楞楞地看他,如果他以本來面目埋伏、刺殺,那實在吸引太多注意力,恐怕無論對敵方還是自己方,都是一種擾亂軍心。

爲了行動成功,他確實很有必要遮一下自己的臉。慕容檐的面具銀面獠牙,從前額到下巴全部被遮住,唯餘一雙眼睛,飛揚散漫,流轉間頓生殺機。

他長得好看衆人皆知,甚至都爲此干擾到他的正常行動。別人總是不知不覺盯著他發呆,這一點確實有些苦惱,可是這種事,哪有人自己說出來的?

虞清嘉雙頰緋紅,眼波流轉,衝他擲了個眼刀過去:「不害臊,誰看你了?」說完之後許是爲了增添說服力,虞清嘉探過身子,將窄木幾上的面具够了過來:「我明明在看它。」

慕容檐對這種拙劣的掩飾不屑一顧,他甚至都懶得拆穿她。虞清嘉終於摸到了面具,她好奇地擺弄了半晌,問:「方才在馬車上,你爲什麽不讓我摸?」

虞清嘉纖細的手指握在一張銀白色的惡獸面具上,她的指尖正好壓在獠牙處,少女在燈下巧笑倩兮,突然抬頭橫了對面一眼,語氣中的質問之意自然而然,像是受了什麽委屈一般,說不出是撒嬌還是埋怨。

慕容檐看著這一幕,就著橘黃色的燭火,忍不住注意到虞清嘉今日穿了黑色交領上襦,長髮用精緻的發梳別起,鬢邊垂著紅色的琉璃珠流蘇。她上身穿著濃重的玄色,裙擺却是極其端正的朱紅,不顯嬌嫩,反而和上襦搭配出一種沉肅鄭重來。慕容檐不由想起那種名爲虞美人的花,紅色的花黑色的蕊,色澤艶麗,花瓣飽滿,可是枝莖却極爲纖細,在風中瑟瑟搖曳,時刻讓人擔心她的枝莖會支撑不住而折斷。

慕容檐此時終於想明白,爲什麽他今日看著虞清嘉的裝扮十分順眼,原來是虞清嘉的衣服色調和他的極爲相似。虞清嘉黑衣紅裙,而慕容檐一身玄衣,面料是內斂華貴的錦質,上面盤旋著同色系暗紋。這樣深沉的顔色,偏偏慕容檐本人却極清隽極貌美,他和虞清嘉兩人對坐一起,當真靡靡絕艶,宛如一幅濃墨重彩,却基調陰鬱的畫。

慕容檐對此十分滿意。要不是今日注意,他都沒有意識到往常他總是穿白衣素服,而虞清嘉却多穿鮮艶明妹的顔色——虞清嘉歡快活潑,顯然和他不是一個世界。難怪以前他總覺得不太舒服,像今日這樣就很好。

美人黑襦紅裙,却在燭火下把玩著一頂極其冰冷凶煞的面具,特別想讓人上前試上一試,看看她是不是一折便斷。虞清嘉等了許久都沒見慕容檐回應,她奇怪地轉過頭,就看到慕容檐視綫落在她纖細的手腕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虞清嘉以爲慕容檐在走神,極爲不悅地伸手探過桌子,用力拍了他一下。可是虞清嘉手剛剛抬起就被慕容檐猛地握住,慕容檐低頭仔細地看,她的手腕如此細弱,他只用兩根手指就可以鬆鬆環住。慕容檐容貌精緻,骨胳修長,可是他力氣却天生極大。慕容檐真的好奇他若是就這麽一折,是不是能將其折斷。

虞清嘉手腕被握住,她和慕容檐之間還隔著一方小案幾,手被攥住後她只能向前傾身,姿勢極其彆扭。她又不舒服地掙了掙,說:「放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虞清嘉用力,慕容檐順著她的力道放手。手掌中驟然空了,慕容檐說不出是遺憾還是慶幸。他天生破壞欲强,有些時候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若是再把玩下去,慕容檐自己都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了。

虞清嘉又瞪了他一眼,慕容檐終於注意到虞清嘉好像在問他。他十分無辜地反問:「你剛才說了什麽?」

虞清嘉心裡的火氣衝到一半,又被她强行按捺住。她看在慕容檐是傷員的份上,再一次好聲好氣地問:「方才在馬車上,你爲什麽不讓我看這個面具?」

慕容檐不在意地「哦」了一聲,說:「當時有外人在,不想搭理他們。」

虞清嘉以爲慕容檐指的是馬車外的銀珠和車夫,虞清嘉立刻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確實,以慕容檐挑剔到極致的性格,他怎麽會願意在人多的地方摘下面具,讓車夫看到他的真容。

慕容檐只是抬起眸子瞥了她一眼,道:「你沒明白。」

虞清嘉不悅地瞪他:「你小瞧誰呢?總被你說笨,但你真以爲我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看不出來嗎?」

慕容檐由此不再說話了。他話中的外人可不是指丫鬟和車夫,他說的乃是當時馬車底下的鄭二。鄭二雖然是他親自冒險救回來的,可是公事歸公事,私事歸私事,慕容檐幷不想讓鄭二等人知道他和虞清嘉的相處細節。

她怕不是長了個魚的腦子吧,明明當時在車上都察覺到不對,他說不讓她看,她就當真不看。現在回來才多久,就完全忘了。

自以爲知道了慕容檐馬車上反常的原因,一直梗在她心頭的結解開,虞清嘉那股莫名其妙的不舒服頓時烟消雲散。虞清嘉隨意把玩著手中的銀質面具,慕容檐一點阻攔之意都沒有,虞清嘉甚至把面具扣在自己臉上,刻意壓低聲音,十分威嚴地對慕容檐說:「你看,我這樣嚇人不嚇人?」

慕容檐看了一眼,悠悠說道:「放下來吧,有點蠢。」

虞清嘉砰地將面具倒扣在桌子上,怒衝衝地橫了慕容檐一眼。虞清嘉玩够了,想起今日的正事還沒做,就將眼睛閉住,說:「你快點脫衣服,浪費了好多時間,該上藥了。」

虞清嘉等了一會,好奇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你怎麽不動啊?」

慕容檐眉心又跳了跳,虞清嘉說出來的話爲什麽總是這樣欠收拾?慕容檐最終忍無可忍,冷冷道:「閉嘴。」

虞清嘉撇撇嘴,當真不再說話。等睜開眼看到慕容檐綫條緊致、肌肉修長的上身,虞清嘉的臉騰的紅了。

所以,既然終究要看,那她方才爲什麽要閉眼?

她一邊換藥一邊告訴自己,慕容檐是男子,而她才是雲英未嫁的小娘子,無論怎麽看都是慕容檐占便宜,她臉紅個什麽勁?慕容檐背上的傷果然又崩裂了,好些地方明明已經長好,現在又滲出鮮紅的血絲。虞清嘉漸漸沉浸在眼前的傷勢上,再沒有空想東想西。

等將傷口用酒清洗一遍,又換上了新藥,重新纏上紗布,時間已經折騰過去許久。慕容檐重新套上裡衣和玄袍,虞清嘉叮叮噹當收拾東西,她閒來無事,隨口一問:「今日彈琴,你怎麽來了?」

虞清嘉好歹知道慕容檐換了一身黑色的行裝,還用面具遮住臉,可見他今日要辦的事情危險且隱秘。可是這種情况下慕容檐却冒險回到水亭,雖然他彈滅了亭子裡的燈火,可是那時潁川王就在對面,他這樣做依然危險至極。

慕容檐輕笑一聲,戲謔地看向虞清嘉:「若我不在,你打算如何收場?」

如果沒有慕容檐,虞清嘉未必不能勝系統,但是不可能像今夜這樣贏得風光漂亮,全面碾壓。虞清嘉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慕容檐願意冒著危險回來幫她,她其實十分意外,也有些感動。

「多謝你。」虞清嘉放下手中的東西,口吻難得鄭重,「今日之情我承了,以後如果你需要,也可以和我要求一件事。」

慕容檐心道他能有什麽事需要虞清嘉的幫忙,若是真到了那一天,那他想必已經兵敗如山窮途末路,虞清嘉的許諾也沒什麽用了。慕容檐不以爲意,虞清嘉却很認真。她頓了頓,似乎下定什麽决心般,突然說:「狐狸精,其實今天虞清雅……」

慕容檐驟然回過頭,一雙眸子定定地將她鎖緊。虞清嘉被這樣的目光嚇了一跳,接下來的話頓時忘却。虞清嘉生出退意,可是她想到慕容檐今日冒生命危險回來幫她,她若是還瞞著慕容檐,讓他日後被系統算計却不自知,那就太薄情寡信了。虞清嘉咬了咬牙,生怕自己又反悔,閉著眼睛一股腦說了出來:「你今天說虞清雅前後不是一個人是對的,她身上確實寄生著另一個人。說它是人也不太合適,但你不妨暫時這樣理解,那是一個妖孽又强大的東西,能力遠在我們這個世界的普通人之上。」

虞清嘉飛快地說完之後,就十分忐忑地等著慕容檐的反應。子不言怪力亂神,虞清雅從外面看起來沒有任何异樣,她現在說堂姐被妖孽附身,慕容檐會不會覺得她嫉妒堂姐,從而惡語中傷?可是這樣的事情,如果慕容檐都不信,那虞清嘉就更不知道還能和誰說了。

虞清嘉太過緊張,都不敢去看慕容檐的反應。慕容檐沒有露出訝异、驚駭等神情,他甚至連懷疑都沒有,只是若有所思地說:「這就是你上次說的,瞞著我的那件事?」

虞清嘉沉默片刻,回頭急切道:「我在和你說虞清雅和系統的事,有一個妖孽和我們住在一個宅子裡……」

「那就是這件事了。」慕容檐點頭,自從知道虞清嘉有事瞞著他起就十分不舒坦的心情終於好了些。虞清嘉都要瘋了,她實在忍不住用力揪了揪慕容檐的袖子,試圖讓他將注意力放在正確的事情上:「系統就潜伏在身邊,你不問系統,關心這些做什麽?」

「系統?」慕容檐重複了這兩個字,還是覺得興趣缺缺,「名字有些奇怪。不過如果另有其人,那今日這個女子的异樣便可以解釋了。」

虞清嘉看著他,手指輕輕動了動:「你不懷疑我的話?」

慕容檐亦理所應當地反問:「我爲什麽要懷疑?」

「萬一是我嫉妒堂姐的聰慧能幹,所以惡意中傷她呢?」

「你既然說了,那就確有其事。即使果真沒有,那也必然是她之前做了什麽事惹你不悅,和你有什麽關係?」

慕容檐說這些話時神情隨意,自然而然。虞清嘉怔了一下,道:「可是這樣荒謬的事……你不覺得我在胡言亂語嗎?」

慕容檐不知爲何看著她笑了:「那你是嗎?」

虞清嘉心裡輕輕接道,不是的。這件事已經在她心裡掩埋了許久,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時刻面臨著性命危機,却因爲世人不信,甚至會被誤會爲心性狹隘嫉妒堂姐,致使她都無法訴諸於口。

虞清嘉心中感動,但還摻雜著些許複雜,慕容檐這樣的三觀,不太正確吧。照他這個邏輯,那自己人做什麽都是對的,即便污蔑也是因爲對方事先得罪,換一個說法,這不就是是非不分偏聽偏信嗎?

虞清嘉心神複雜,一時說不出話來。她若是將同樣的話說給父親,無論父親信不信,他都會告誡她君子不說人非,日後不許再說他人是非,所以虞清嘉今日說出系統的存在,實在是承擔了很大的壓力。然而慕容檐的表現却完全出乎她的預料,和虞文竣相比,無疑慕容檐的脾氣討厭得多,可是他却願意聽她說話,即便荒謬,也願意給給她一個機會。

她突然覺得狐狸精沒有那麽討厭了。

虞清嘉才剛剛這樣想完,就看到狐狸精注視著她,姿容絕艶,微微一笑:「系統的事說完了,我們再說說另一件事。你還瞞了我什麽?」

「……」虞清嘉手指扣了扣衣帶,弱弱道,「我沒有。」

「還不說?」

「其實,我覺得虞清雅好像知道未來的事,她像是已經活過一次,現在帶著上一次的記憶重新活……」

虞清嘉被慕容檐逼問,磕磕巴巴將自己知道的關於系統、關於重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倒出來。說到虞清雅給自己下毒,故而導致自己早早離世的事情時,虞清嘉短暫地停了一瞬,略過了這件。

她如實告訴慕容檐關於系統和虞清雅的秘密,是想讓他早有防備,不至於像自己一般被算計致死。可是事關她前世的死,虞清嘉却幷不想和任何人分享。這是她的事,無論父母、白芷還是什麽人,她都不會說。

慕容檐聽著若有所思,預知後事,還有系統提供各種資料和道具?這樣的能耐,簡直逆天。慕容檐的想法完全不同,這樣的助力若是放在逐鹿天下,何愁不能招兵買馬雄踞一方?若是系統落到這種人手中,慕容檐才要真正頭痛,可是虞清雅只是安於內宅,這實在是好太多了。

怪不得那次去無量寺,虞清雅搶先攔下了張賢,她果然提前知道什麽。慕容檐心中思量,點頭道:「她的情况我有數了,以後我會安排,你不必再擔心了。」

虞清嘉怎麽可能不擔心,但是聽到有人這樣說,她油然涌出一股泪意。彷彿在荒漠中負重獨行數月,終於有人扶了她一把,幷接過她的負荷,告訴她,這裡有我,你不必再背負了。

虞清嘉吭哧半晌,只憋出來一句:「狐狸精你真是好人。」

慕容檐不屑嗤笑:「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虞清嘉磨了磨牙,瞪圓了眼睛,「你有完沒完?」

慕容檐嗤笑一聲,不再笑她。這時他靈光一閃,突然想出一個破綻,虞清嘉已經說了系統之能遠超常人,那虞清嘉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慕容檐看向虞清嘉,目光沉沉:「你怎麽知道這些事的?」

虞清嘉說出心中壓了許久的事,心情正輕鬆著,猛不防聽到慕容檐的問題。她心中一驚,神態上立刻帶出來一些不自然。

僅是短短一瞬間,可是慕容檐還是看出來了。他笑了一聲,又輕又緩地說道:「你還有事瞞我。」

虞清嘉簡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她立刻說:「我沒有。這些都是我做夢夢到的,我怕你嫌弃我把夢話當真才沒好意思說,真的沒有其他原因了!」

其實也確實沒什麽了,虞清嘉幾乎坦誠相告,剩下的都是不能說出口的話。比如她之死,再比如虞家之滅族。

慕容檐却不信,他臉上一派冰寒,方才那些細碎、戲謔的笑被全部收斂起來。他冷冷看了虞清嘉一眼,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虞清嘉又急又慌,趕緊撲上去拽住慕容檐的袖子:「真的沒有,我沒騙你。」

「你父親一生行事無愧於心,你就是這樣學的?虧你還好意思搬來那麽多先秦古籍,聖賢之言就是教你待人不誠,夾私隱瞞?」

虞清嘉的頭低垂下去,她前幾天和慕容檐吵架,她搬了一堆聖人教誨過來給慕容檐看。人要言而有信,而她却睜眼說瞎話,以她現在的做法,又有什麽資格說慕容檐呢?

虞清嘉內心反省,想著想著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她抬頭看慕容檐:「你都時常言而無信、出爾反爾,憑什麽要我待人以誠?」

慕容檐面不改色,繼續言之鑿鑿地教育虞清嘉:「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你忘了?」

虞清嘉被說的極爲愧疚,她嘆了口氣,鬆開了慕容檐的衣袖,有些茫然地看著燭火:「其實不是我故意隱瞞,只是這種事情牽扯到另一個惹不得的人物,我不能告訴你罷了。等你日後大仇得報,你必然要接過你父親的兵權,入朝爲官。這樣一來,我便更不能告訴你了,我說給你才是害你。」

慕容檐在心中輕呵了一聲,在他面前以這樣敬畏推崇的口吻提另一人,他聽著怎麽如此刺耳呢?慕容檐冷哼一聲,問:「惹不得的人物?你暫且說,我倒要看看是什麽人我惹不得。」

虞清嘉還是搖頭,一個字都不肯說了。虞家滅於琅琊王之手,而偏偏是琅琊王日後成爲天下之主。景桓遲早要恢復身份,等他趕走霸占他家業的叔叔,他就會繼承他父親的兵權和官職,成爲冀州將領。以狐狸精之能,他以後肯定會成爲一個很厲害的武將,而他只有歸順在琅琊王麾下,才能長久地、更好地展現他的武藝天賦。保家衛國,開疆拓土,這才是他的未來,虞清嘉怎麽會告訴他琅琊王和虞家有滅門之仇,自己亦是間接因此而死,從而導致他和琅琊王生隙呢?

「你竟然因爲一個女子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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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嘉沒想到他還是不依不饒,她抬頭無奈地瞪他:「不是女子。」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慕容檐的臉色更冰了:「竟然還是個男人?」

在慕容檐原本的構想裡,能和虞清嘉發生衝突,導致虞清雅仗著此人的勢力而招搖過市,而虞清嘉還心有忌諱不能直說的,只能是女眷,比如皇后之流。結果現在他竟然得知,是個男子?